Chapter 45

普鲁内拉起身点燃煤气灯。

明亮的绿色火光如噩梦一般,让他在重新看清这间屋子无法无天的污秽和凌乱的同时,也紧张地注意到壁炉台上的一只小钟。他稍加分辨了一番,又跟妓女们的腕表对了一下,证实钟上的时间是对的,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分钟,他就得回到午夜钟声酒馆。

他说他必须得走了。但是詹妮不同意,说他可以等一会儿,喝杯茶,然后她再陪他下楼。他说他没时间了。她回答说让他别犯傻。

是的,没错,他很高兴能有机会亲口告诉她,因为他难以忍受要把她留在这间阴森发绿的邪恶窝点里的恐惧——要在她的朋友面前毫无结论、毫不反抗、丝毫得不到保证,甚至也没有达成决裂地离开,对他来说实在是不能忍。他得跟她单独说上话。

茶很快就煮好了,她们再次在炉火边坐好——萨米又开始讲一个长长的故事,这回是关于一个邮递员、她和他打过的交道,还有其中奇异的激情,在这个故事里,无辜的邮包和蓝色的制服常常会转移大众的注意力。萨米总结说,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就这个题材出一本书。

说到这里,詹妮便问鲍勃打算什么时候出版自己的书。

“你什么意思?”鲍勃的脸都白了。

“怎么?”她说,“你不是要写书吗,不是吗?”

“没有。”鲍勃回答,但是已经迟了。

“什么?”普鲁内拉问,“你男朋友要写书?”

她毫不顾及他的狼狈。哪怕是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值得信赖的好姑娘艾拉已经够丢脸了,并且他从来没这么做。现在,他已经告诉了她,而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就散布给她的朋友。这艘承载他雄心壮志的小船停在了一个奇怪的港口——住在楼上的一群妓女!但他再次对自己重复了已经说过一千遍的话——他已经出离了痛苦。即使下一步发现她杀过人,他也不会奇怪了。

“他总说他要写本书。”詹妮说。

“呃,”鲍勃说,“没有。”

“不——你应该写一本,”普鲁内拉说,“然后你可以把这本书献给詹妮。”

“什么给我?”詹妮问。

“献给,”萨米喝了一大口茶,回答说,“意思就是为某人写的。”

“我看他可不想这么做,”詹妮此刻对他刚才的否认很是受伤,“我看他想把它什么什么给他的那个女朋友。”

“哪个女朋友?”鲍勃问。

“你在酒馆里的那个女朋友。”

“哦,”鲍勃说,“你是说艾拉。”

“艾拉——她叫这个名字吗?”

他立刻后悔连名字都透露给她。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背叛艾拉,也背叛自己。

“对。”他说。

“另外那个是谁?”她问,“漂白头发的那个胖子?”

“哦——那是太太。老板娘。”

“她看着一点也不像应有的样子。”詹妮说。

“是的。”鲍勃来不及止住嘴巴,脱口而出。她从他嘴里把什么都套出来了。现在他又背叛了可怜的、亲爱的、胖胖的太太。不用说,詹妮这会儿有意在找乐子。

“是吗?”她追问下去。

“好了,她现在已经很好了。”他说。

但她还不罢休。

“什么——她当过妓女吗?”

“只是传闻而已,”鲍勃说,“我不认为是真的。”

“你不应该谈论妓女,”萨米还在大口喝着茶,说,“你自己也是,亲爱的。”

“是的,”詹妮说,“但我可没瞪着谁——不像那个老女人。”

“不管怎样,她是非常好的人。”鲍勃说完,又表示他必须得走了。他又被教导别犯傻。

但是又过了一小会儿,他看到只剩下七分钟用来赶回午夜钟声酒馆,便放下茶杯,站起身。

“好了,”萨米说,“让小伙子走吧。你陪他下去。”

詹妮嘟囔着站起身,戴上帽子,往鼻子上扑上粉,刷了刷衣服,又穿上外套。他同萨米和普鲁内拉握了手,两人客客气气但是明显言不由衷地邀请他下次再来。他和詹妮走出房间,带上门。

在外面漆黑的过道里,他拉起心上人——小偷——的手,她小心翼翼地领他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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