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没有一层楼有灯。虽然口琴声已经停了，但是那个老太太还在呻吟。又有一个孩子在“被杀”，但是方式稍微仁慈些。过道里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到了门口，她一只手放在门闩上，宽宏大量而又懒洋洋地噘起嘴巴，等他吻她……
他们出来到了夜晚寒冷的空气里，朝尤思顿路走。她把胳膊伸进他的臂弯，仿佛在取暖。
“詹妮。”他说。
“嗯？”她喃喃的声音里有一种温柔和带着疑问的友好，向他偎依得更紧了。
他瞬间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她无动于衷地承认自己当过小偷、让他无比震惊时——当她坦言自己纯粹是个罪犯、让他连向她靠近一点都感到恐惧时——此时此刻，他得到她的宠爱——前所未有的宠爱。她恬静，热情，任他摆布。她爱他。
“詹妮，”他说，“别告诉我你是个小偷！”
“别犯傻了，鲍勃。”说着，她向他靠得更近了。显然，没有什么能妨碍她从未有过的柔情。
“可这一点都不傻！这意味着一切！如果你是个小偷，我还怎么能跟你继续下去？”
“别傻了，鲍勃。我不是小偷。”
“可你说你拿了钱！”
“呃——那不是偷。而且，我也不会经常这么做。”
“是吗？有多不经常？”
她顿了顿。
“我都不记得了，”她说，“除了那次。”
他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是真的吗？”
她显然想取悦他，他的热切程度显而易见。
“是的。真的。这是我唯一的一次。”
他看出她想取悦自己，也看出自己的热切程度显而易见。因此，他明白她的肯定回答毫无意义。
“可是，詹妮，我没办法相信你。你这样骗我。”
“很好，那么，”她面露愠色，“我骗你的。”
她就这样告诉他（他认真思量着）自己骗了他，丝毫不能减轻或是掩盖她骗过他这一简单的事实。
“可你确实骗了我！”
“很好，那么，我骗了你。我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她跟他说自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丝毫不能减轻或是掩盖她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这一事实。
“可你知道你是怎么蒙骗我的，詹妮！”
“很好，是的。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怎能向她解释她对他确实没什么好处！——怎能解释自我弹劾并不能开脱她的罪行！他放弃了。
“詹妮，你能向我保证再也不偷了吗？”
“能。我保证。我只偷过一次，以后再也不偷了。好啦。”
他感觉好些了。不管多么不牢靠，他总归得了一点可以抓住的东西——或者（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本领）至少是以后能用来哄骗自己进入惯常性自欺欺人的东西。
“还有，”她更紧地偎依在他身上，又加了一句，“等你和我结了婚，我就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跟她结婚？在他刚刚经受的煎熬中，他已经不仅失去了全部的希望，还有整个关于那个遥远而又荒谬的同房的念头，而此刻她自己提醒了他。瞬时，那个永久占有她，把这个温暖、鲜活、可遇不可求的身子占为己有的念头，又发挥起曾经的魔力，他又开始祈求。
“哦，詹妮——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当然愿意，亲爱的。我爱你。”
“你真的爱吗？”
“我当然爱你。否则我也不会在这儿——不是吗？”
他已经烦透了这种证词——她从来没说过别的。直到此刻，他完全搞不清她到底爱不爱他。
他试着让她亮出底牌：“好吧——你会找份工作吗？”
她顿了顿：“会的。我会找份工作。”
要是她说不会就好了！——随便说什么，而不是这愚蠢的老一套。
这时，他们已经快到午夜钟声酒馆了，他领她走进一条小路。他只剩下三分钟了。
“那个工作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我没去。我没有晚礼服。”
“好了，詹妮，看着，我口袋里有十英镑。昨天晚上我答应给你五英镑买礼服。如果你能搞定这份工作，我就把十英镑都给你。你觉得现在还有机会吗？”
“有。我觉得还来得及。”
“好吧，你今晚会去吗？”
“会的。不过如果你把十英镑都给我，我会全部还给你——等我朋友还了钱给我。”
她已经推断自己能得到十英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工作。你今晚会去吗？”
“会的。但是我会还钱的。”
他想让她知道，她还没有得到这笔钱。不管怎样，要是不等她保证，就把钱给她，那他就该去死了。他在马路中间站住。
“你今晚会去那工作吗？”
“会的。好了。我会做点什么。”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就会去吗？”
“呃，我没有礼服，去不了。”
“哦，詹妮。别这样站着。我得走了。我已经迟到了。你会给他们打电话吗？”
“会的。我会给他们打电话。”
她简直要把他逼疯。
“你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但我朋友知道。”
“好吧，你能找到你的朋友吗？”
“能。我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詹妮，我得走了。我下次什么时候见你？”
“随便你想什么时候，亲爱的。”
“我得走了。给你钱。”他来不及争论，便把钱给了她，“明天见吧。三点半。黑马克那里。老地方。去见你的朋友，为那个工作打电话，明天见我，三点半老地方，然后告诉我经过。这一切你都能做到吗——为了十英镑？”
他立刻为最后这句嘲讽后悔了，因为她立刻便生气起来，而现在显然没时间生气了。
“我不会为了十英镑而做这些，”她说，“如果你想，你可以留着你的臭钱。”
“对不起，詹妮。请原谅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得走了。你会去做这一切吗？”
“如果你像那样说话的话，不会。”
“哦，对不起，詹妮！我得走了！你会去做这一切吗？”
“会。我会去做这一切。我明天三点半去见你。”
“你保证？”
“保证。庄重承诺。”
他应该借此强化一下誓言——她母亲的坟墓还是她的自由？在她新近的披露之后，他宁愿选择她的自由。
“以你的自由发誓？”
“是的。以我的自由发誓。”
“再见，最亲爱的。我真的如此爱你。”
“再见，宝贝。”
他们拥抱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