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熊小季大熊小猫和小鱼》

徐云送来的那套大红喜袍不仅工艺繁杂,要一针一线手工刺绣出来,就连怎么穿先穿什么都有顺序讲究。

光是中衣、褙子、红袖衫等等穿在喜袍里面的就有四五件。喜袍外还有霞帔、帔坠和钓圈、手持,大大小小放在床上一字排开足有二十几样。

祝星言别说会穿了,他连认都不认识。

不认识衣服,不会系绳结,不知道两片布料要怎么叠。

他就像第一天进化成智人的原始小猴子学穿衣服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发愁。手脚并用加下巴压着把布料固定在自己身上,吭哧瘪肚半天好不容易裹上了几片布,正要拿条腰带像系粽子似的把自己系上时,祝星言看着床上剩着的几条带子陷入了沉思。

“这哪个是腰带啊?这三条都是吗?系这么结实是怕新娘子跑了吗?”

他提溜着自己的裤腰带,长叹一口气,愁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小熊往喜袍里一滚了事。

好不容易学聪明了知道百度查一查,没把三条腰带一起勒上,结果腰带没查出来反而查到身上这几层布料的顺序全穿翻了。

最外面的穿到最里面了,最里面的穿到最外面了,用现在的时尚审美来说就是羽绒服外面套小背心,内衣外穿了。

“啊啊啊——!!!怎么这么难啊!!!”

祝小熊彻底抓狂了,躺在床上无能狂怒,气得给了空气好几拳,边打滚边把布料往下脱。

结果穿穿不上,脱还脱不下来了,他四爪并用拼命挣扎老半天,终于!再一次把自己给绑上了。

“……”

精疲力尽的祝小熊:熊猫脏话。

无所谓,历史终将会重演,祝星言自暴自弃地想,好歹这次没给自己锁喉。

他摆烂了,季临川等不及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下来,季临川怕他出事赶紧上来找,结果进门时看到的就是祝星言半拉身子都掉在床下,一身轻薄红纱卷成了绳子,像八爪鱼似的死死制住他。

而这位少爷不仅不挣扎不叫人,还悠哉悠哉地躺着啃了两根嫩笋,搭在床头的小脚丫子美得一晃一晃的。

心也忒大了。

季临川看着眼前这一幕,条件反射似的直接勾唇笑了出来,因为徐云的事堆积在胸口的悲痛瞬间消散大半。

仿佛祝小熊天生就有什么魔力,能一秒治愈他。

“吃上了小少爷?”

他走近几步,膝盖顶着祝星言头顶。

祝小熊一看是他立刻嘴巴一扁眼圈一红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忒喽忒喽假哭:“小季哥哥你可来了!再不来你就要守活寡了!”

“别乱说话。”季临川在他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下,把人抱起来坐好,揶揄道:“我看你挺悠闲啊,还吃上了。”

祝星言理不直气也壮,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一躺:“那到吃营养餐的时间了嘛,我反正也动不了就先吃了呗,省得你着急。”

“哈。”季临川低头捏他鼻尖:“敢情我还得夸你一句乖?”

祝小熊骄傲地一撇头:“爱夸不夸,我本来就乖。”

季临川屈指敲敲他额头:“小捣蛋鬼。”

“多大了穿衣服还能把自己捆上啊。”

“那不能怪我啊,是喜袍先动手的,它攻击性太强了,我总感觉这些衣服要把我围起来围一圈揍一顿。”

季临川被他逗笑了,大手托着他的脖子抱起来给他脱后面的衣服,脱下来后又安安稳稳地放在自己腿上。

祝星言手里还捏着一小截笋根,有点老,他剩着没吃,季临川看了一眼,说:“把它吃完。”

祝星言不太愿意:“……饱了。”

季临川摸摸他肚子,“没饱,吃完。”

“……”祝星言往他怀里缩了缩,一张脸埋在他腹肌里蹭啊蹭的,“不吃了行不行,今天这两根笋太大了。”

季临川停下动作,垂眸看着他,祝星言也眼巴巴看着他,清凌凌的圆眼睛像一汪能把他吸进去的湖面。

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似的摇头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把那截笋咬进嘴里,两口吃了。

祝星言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他吃笋时喜欢用虎牙转着圈儿小口小口地啃,那截笋已经被他啃得不成样子了。

“哥,你不嫌弃我啊。”

季临川正在帮他解衣服,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从小到大我吃你碗底子的次数还少吗,知道不好意思就少挑点食,一会儿自己下去喝一瓶半的奶。”

祝星言特别乖地“喔”了一声,赖赖唧唧地蹭着他:“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呢,我小时候听话吗?好带不?”

季临川动作停了,很轻地笑了一声,露出侧脸优越的下颌线,像在回忆什么:“你小时候很好,特别乖,只有软绵绵一小点,怎么摆弄都行。”

“我说什么你都听,满口答应用力点头,就连有一次我说你犯了错误要打你手心,你也乖乖地把爪子翻过来给我打。”

幼时的记忆太过久远,有很多片段已经不甚清晰,但只要扯出一个角就会像猛地翻开画册一般,所有细节全都映入眼帘。

祝星言笑眯了眼,皱着鼻子埋怨:“我记得你那次可凶了,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瞪着我,吓得我晚上睡觉都尿床了。”

季临川失笑:“就凶了你那一回,就记到现在?”

“当然要记啦!”祝星言煞有介事说,看到季临川叹气后又嬉皮笑脸说:“不过记得都是你的好,小季哥哥对我最好,说要打手心也没舍得打,让我转过去打屁股了。”

季临川:“小无赖还算有点良心。”

祝星言哼哼两声,“只不过……我怎么发现你现在也爱打我屁股呢,有事没事都要拍两下,你怎么回事?”

季临川动作一顿,垂眸和他四目相对,瞧祝小熊那一副“终于让我抓到你把柄了”的狐狸样儿,长眸一敛:“怎么,我打不得?”

“你……!”

他瞪着眼睛一脸有苦难言,显然没想到季临川能这么面不改色坦荡荡,反倒把他弄了措手不及。

季临川也不帮他整理衣服了,俯身逼近人耳边,捏着他的下巴:“说话,我打不得吗?”

流氓没耍成反被流氓的祝星言深吸一口气:“汪——”

“憋回去。”季临川不等他把那个音喊出来直接捏住他的嘴,“你要是再用乱七八糟的熊语糊弄我,我就把翻译器拿上来让你把那句话重复十遍。”

“嗯呜……”

祝星言红着脸叫了两声,彻底被收拾老实了,闭着眼蔫蔫地说:“没说不给你打……”

季临川满意一笑,大发慈悲放过他。

怀里小omega的脸蛋晕红,翻身趴在他腿上时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股软绵绵的温热。

季临川知道他肯定又在复盘刚才那一番对弈并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了,点着他后脑勺说:“你啊,挑食,冒失,赖赖唧唧,表面听话心里全都是小主意,每天变着法地哄我,你就是学不乖是吗?

贴在腿上的热度更高了一分,祝星言挠了挠自己的小耳朵,没缓过劲儿又挠了一下,求饶道:“哥,你别这样讲话了呗,我有点受不了。”

他喜欢季临川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宠溺,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个需要保护的弟弟。却又喜欢他和自己亲密时偶尔的失控和急躁,那能让他深切感受到季临川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爱人。

说白了喜欢和依赖,亲情和爱情,是永远掺杂在他们血肉里的东西,千丝万缕,比任何一种单一的情感、单一的关系都要牢靠。

祝星言枕在他腿上哼哼唧唧,眨巴眨巴望着他,季临川舔了舔唇,突然在他脸蛋上咬了一口:“我正常说话,是你脑子里一直在想东想西,小色鬼。”

“嗷呜……”

色批小熊发出一声被看穿的哀嚎,丝毫不害臊地回亲过去,“让你一天到晚地咬我,我也要咬你一下!”

*

上午的风吹动起窗纱,室内的光线悄无声息地偏移,眼看又要失控,季临川赶紧伸手按住祝星言,放开他软甜的唇瓣,“起来吧,我给你穿喜服。”

他把被祝星言打成结的喜袍全都解开,一件件叠好,然后关门上锁,拉窗帘,只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伴着朱丽叶塔和清酒混杂的味道,一切都带着暧昧的气息。

两人在床边相对而站,祝星言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季临川则穿得整整齐齐,拿着大红喜袍为他更衣。

艳丽的红裹上滑腻的白,omega青涩的身体被层层布料遮盖。季临川微微弯腰,帮他合拢衣襟,手指若有似无地滑过锁骨和肩颈,再伸到后腰系着腰带一勒,被花香沁满的爱人瞬间跌入怀。

“小季哥哥……”

祝星言受不住这样若有似无的亲密,哑声叫着他,鼻腔里全都是他的味道,嘴唇和脸颊时不时擦过alpha肩膀,身上的温度在不可控地一路攀升,尤其被那只手碰过的地方,一处接一处地点起了火苗。

“你怎么、怎么连这个也会穿啊?”

他开始笨拙地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季临川也不拆穿,俯身蹲下来,细致地帮他把裙摆上的每一个珠坠都整理妥当,轻声细语说:“我以前总是幻想,如果有一天美梦成真了,真的能娶到你,那我要给你一场怎么样的婚礼。”

“中式的?西式的?隆重的?还是浪漫的?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什么都没能给你,这一直是我的遗憾。”

他无奈一笑,起身帮祝星言穿戴上最后的霞帔,道:“现在遗憾补齐了,我亲手帮我的新娘子穿上了嫁衣。”

祝星言面颊绯红,但也大方地伸出手给他牵,两人一起走到镜子前,望着镜子中的彼此。

Omega身披红装喜袍,alpha则穿着西裤衬衫,季临川一只手揽到他腰间,微微低头嗅闻他的发顶,连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宠爱和眷恋。

这画面好像是前世无缘的恋人,穿越到现代完婚。

祝星言心窝酸胀,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忍不住回头羞赧地轻吻他,说:“还有那些首饰没戴呢。”

季临川把盒子拿过来摆在他面前:“挑自己喜欢的。”

祝星言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对琥珀坠子,一小截触须球被徐云做成了两只耳坠,完全看不出它们的前身是什么。

季临川笑了笑:“为什么选这个?”

“嗯……我也不知道,看到第一眼就喜欢,总觉得这对珠子后面一定有个很美的故事。”

“对,确实有个故事。”季临川吻着他的耳尖,小声又小声说:“是你教我学会正视自己的故事。”

祝星言没听清:“什么?”

季临川却绝口不提了,揉着他的耳朵根说:“耳朵变回来,我给你戴上。”

“喔。”祝星言动动熊耳朵,嗖一下缩回去,变成人耳。

徐云可能也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打耳洞,就把两只耳坠一只做成了耳夹款一只做成了耳钉款。

季临川拿起那只耳夹的,先用了点力气揉捏祝星言的左耳垂,揉到肿胀充血了才小心翼翼地帮他扣上去,麻麻的,没有丝毫痛感。

“好看吗?”祝星言对着镜子,稍稍侧头问他。

季临川“嗯”一声,托着他的脸慢慢亲吻那一小片耳垂,含在嘴里轻揉慢磨。

祝星言已经脸红得没法看了,十指蜷缩在一起,说话都吐着热气,“我好像……好像闻到了一点清酒味,在珠子上,和你的信息素好像啊。”

“是气味阻隔剂,徐云做的时候在里面放了和我信息素相似的气味阻隔剂,正好给你用。”

“还能这样吗?太神奇了,是怎么做的啊?”

季临川没答,追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更紧地把人圈进怀里,埋在他肩窝里讲话。

“如果是在古时,结婚时倚仗要摆得很大,流水酒席连庆三天,宴请亲朋四邻。我大概率要骑马游街,带着能铺满整整三条巷的聘礼到你家里求娶,把你八抬大轿请出来,然后由你哥哥或者妈妈亲手把你交到我手上,我们两个牵着一根大红彩绸。这叫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这里没有大红彩绸,季临川就牵着他的手,问:“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浪漫?”

祝星言躺在他怀里向上抬眼,那眼神像钩子,一把勾住他,牵出丝丝缕缕的线:“还不够。”

季临川喉结滑动:“不够?”

“嗯,流程没有走完啊,还差……最重要的一步。”

季临川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把话说完整。”

祝星言额头抵在他胸膛:“还差一步……圆房。”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季临川弯腰把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床边走去。

翡翠珠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单边琥珀坠子也微微摇晃。

祝星言连头都不敢抬了,圈着他的脖颈闷声道:“现在可……可以那个了吗……”

拼命撩拨的是他,最先认怂的也是他。

季临川没回话,两步迈过去直接把人放在床上,罩在身下,伸手扯松了领带,说:“不怕,我不做到底。”

密密麻麻的吻很快落了下来,祝星言眼睫不住轻颤,葱白的指尖抓紧喜服。

……

室内光线再次偏移了半米,那些窸窸窣窣的、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似的叫声才逐渐平息。

季临川仰躺在床上,身上衣服依旧完整,祝星言趴在他胸口,大红喜袍被扯开大半,露出雪白的背和右肩。

他微微喘着气,眼里水光都没散,抓着季临川的衣角用劲儿磋磨,指尖都蹉红了,好像吸人魂魄的妖精困住了上京赶考的书生。

缓了好半天祝星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突然觉得一年后再……再那个也挺好……”

不然就凭季临川那些花样,现在就真刀真枪地来,他都不一定受得了。

季临川笑了笑,沙哑嗓音中透着餍足:“不喜欢这样?”

祝星言受不了他这样说话,呆呆地咽了下口水,“没说不喜欢。”撑起身子来吻他。

季临川躲了下:“我先去漱口。”

祝星言不让:“我不嫌弃我自己。”

窗帘白纱被高高吹起,味道从窗口散去,他们一个摞一个腻在床上,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

“心情好点了吗?”祝星言突然问他。

季临川怔了下:“什么?”

祝星言抿抿唇,安静两秒,趴在他胸口说:“我能看出来,你这两天心情很低落,身体也不舒服,晚上睡着觉一直在出虚汗,把睡衣都塌湿了。”

他皱起眉头,满脸都是担忧:“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做噩梦了,但抱着你哄半天也不见好,后来又觉得你是身上疼,但你白天看起来好好的,我也没在你身上找到什么伤口,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呢?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不能和我说说吗?就算我不能帮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季临川根本瞒不住他,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开心亦或难过都无所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再放出来时蓦地红了眼眶,摩挲着他的脸蛋,像求助一般说:“崽崽,我很难受。”

祝星言没一句废话,直接朝他张开手臂:“我知道,来我怀里,小熊抱抱你。”

这次轮到季临川被他抱在怀里了,那么大个子的alpha被一只小小的omega哄着。

祝星言的手臂甚至圈不完整他的肩,但依旧从自己贫瘠的腺体里挤出了稀薄的几滴信息素,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安抚他。

季临川知道他释放点信息素有多不容易,自然是一丁点都不舍得浪费,埋在他颈窝里全都吸光了。

吸完捏住了那枚琥珀坠子,指腹擦过上面刻着的标记:“我这个哥哥,没有多少时间了。”

祝星言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季临川从那天晚上拿衣服回来就不太对劲儿,刚才一起开箱时更是频频发呆。

“是……因为生病吗?很严重?”

“嗯。”季临川给他大致讲了徐云的病情,“他是天生畸形,和折耳猫一样。”

祝星言一颗心都被揪在一起,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可怜人却还要承受比常人多百倍十倍的苦难。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季临川摇头:“没有,他那几片坏鳞不停地往血液里释放毒素,引发病变,腐蚀皮肉,走访了国内外所有权威医院都没办法。”

祝星言听不太懂专业上的东西,想到一线希望就问他:“如果拔鳞都不行的话?那做血液透析呢?有用吗?”

“没有。”

“那清除掉已经腐烂的部分呢?毕竟连移植腺体这样在前几年听来天方夜谭的事情现在都实现了,没道理不——”

“等等!”

不等说完季临川突然抬手打断他的话,猛地坐了起来:“你刚才……你说什么?”

祝星言紧张地磕巴了一下:“血、血液透析?”

“下一句。”

“嗯……清除腐烂的部分?”

“再下一句。”

祝星言苦起脸:“连移植腺体这样天方夜——”

“就是这句,就是移植腺体!”

季临川肉眼可见地“活”了过来,激动地半跪在床上捧着祝星言的脸蛋急声道:“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徐云是个beta,身体里没有信息素能和毒素制衡,免疫系统脆得要命,如果移植给他一块腺体呢?”

一秒都不敢再耽误,季临川下床拿手机给医院那边发了条消息,捏着祝星言的脸一连亲了好几口:“真是个小福星,游京和徐云都得给你备份大礼。”

祝星言被亲懵了,呆呆地眨着眼睛一脸茫然,但也知道或许有了救徐云的办法,高兴得笑出一对小虎牙。

“移植腺体真的有用吗?”

“得试。”季临川说:“抱歉崽崽,我不能陪你度蜜月了,我要赶紧去一趟医院,确认以前有没有用采用了类似方法并且成功的案例,等我回来陪你吃晚饭可以吗?”

祝星言忙不迭点头,也跟着下床一起收拾东西:“好的好的,那你等我换下衣服。”

“你干什么去?”

“我和你一起啊。不然你查病例又碰到不认识的语种怎么办?与其浪费时间找别的翻译不如用自己家的,你知道的,我干活可快了!”

季临川哑然一笑,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抱着转了两圈:“宝贝,谢谢你。”

*

得之不易的蜜月就这样提前结束了,但两人都没有抱怨一句。

祝星言陪着季临川在医院办公室泡了小一个礼拜,调阅了全市所有医院的病例。

虽然还没找到有用的资料,但他已经把这个想法报备给了相关方面的专家,并为徐云成立了专门的治疗小组。

折耳猫已经做好了所有术前评估和准备,季临川帮他安排了明天的手术,由他亲自来做。

病房里,

游京坐在窗边,面前摆着画架,他在画楼下花园里仅有的一株向日葵,祝时序则安静地陪在一边。

这几日都是如此。

“这块阴影错了,这条线快弯到姥爷家了,这也不该勾线啊。”祝时序剥了个橘子,边吃边给他指出错误。

小猫咪动了动耳朵,乖乖地听话去改,又调侃一句:“不是好多年不画了,祝总功力丝毫没退步嘛。”

祝时序吊儿郎当地笑了声:“这又是谁和你说的?”

游京努努嘴:“祝小熊。”

陪着一起查病例的这些天,祝星言总是来病房里找他玩,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祝时序“啧”了一声,“小兔崽子这么大了还豁牙漏风。”

“你别说他嘛,是我一直问他才告诉我的。”

“没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祝时序一脸无所谓,喂了瓣橘子给他,小猫伸手要拿,被他躲开了,“你手上都是颜料。”

游京迟疑了两秒:“……喔。”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祝时序话不多,也不算多温柔体贴,纯粹是不想他做手术前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至少他给自己的理由是这样的。

“喜欢画画的话那等手术做完我给你报个班?或者想去哪读大学?国内还是国外我给你安排。”

游京动作顿了下,没接话。

祝时序眯了下眼,“跟我见外?”

游京摇头。

祝时序又问:“一会儿再喝一碗藕圆汤?”

这句答得很快:“好啊。”

祝时序嗤笑一声:“这不能说话吗刚才为什么不答?”

游京僵在那儿了,头顶钻出来的小猫耳朵无措地发着抖,嘴巴张了好几下,却没吐出一个字。

祝时序没由来地烦躁:“我让你答话。”

小猫咪受惊似的肩膀一缩,垂头道:“我……我不想计划那些没把握,没以后的事。”

他怕死在手术台上。

祝时序拧眉,蹭的站了起来,叉着腰转了两圈:“手术成功的概率远比失败的概率高,还是临川亲自给你做。”

游京点头:“我知道,我也相信季医生,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但我是个天生就厄运缠身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运气,不敢奢望太多……”

祝时序锐利的眼神直直钉在他身上,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

小猫咪心尖顿时一紧,猛地抬头看向他,小脸煞白:“您是、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祝时序反问他,冷声说道:“我虽然大小是个总,但从来没有包养男孩儿女孩儿的习惯,这辈子长这么大只给你和我弟开过副卡,那些钱是留给你下半辈子生活用的,你可倒好,转头就捐了,以为我不知道?”

他在能救命的手术的前一天捐了自己所有的钱,还砍了尾巴给祝时序做遗物,这根本不像一个准备迎接新生的人,反而像要一心求死。

游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低着头慌乱地掐着手背,挠出几道白色的印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祝时序看得心里不落忍:“捐了就捐了,给你的东西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但我得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小猫咪强撑着抬起头,扛着他的威压说:“我没……我什么都没想……”

祝时序彻底冷了脸:“打定主意不说?”

游京低下头,不发一言。

“行,那把尾巴放出来我看看。”

游京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道:“看尾巴干什么,我现在没什么力气……”

祝时序:“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要等我自己动手。”

“可我真的没有——”

“我让你放!”

小猫咪被吼得眼眶湿红,呆了几秒没动,就在祝时序耐心耗尽要来掀他被子时,一条毛茸茸的、残缺的尾巴钻进了他掌心。

祝时序只看一眼就红了眼,指尖都在无措地发着颤,明知道答案还要问他:“小游,你的尾巴尖呢……”

猫咪抬起被泪水浸透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把它送给了我爱慕的先生,不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