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又不吃药。

后果就是他迎来了一次空前惨烈的戒断反应。

我惊恐地抓着他的袖子,看他手背上的血管根根分明地暴跳起来,瞳孔里一片狰狞的血丝。

他仰面坐着,在这关头还免不了欲火攻心,把裤子解开了,握着我去摩擦那根涨红的生殖器。

腥而咸的黏液糊了我满头满脸,差点没把我冲晕过去,我遍体发烫,委屈至极,不知道被迫翻滚了多久。

他不吃药,他就艹蘑菇,实在是恋物癖中的佼佼者。

好不容易捱到他纾解出来,松开手,我跌落在地上,晕头转向地滚了几圈。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双目赤红地仰着头,喉结焦渴难耐地滚动,仿佛蟒蛇消化腹中的肉糜。

我悄悄地往外爬,两腿酸得要命,还直晃悠,稍微爬行了几步,就觉得膝盖生疼。

——等等,我一朵蘑菇,哪来的腿?

我一低头,看到了十根细长的手指,指尖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完了,我被一棒槌敲成人形了。

我满腹怨气,不得不学着适应这副久违的人身。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我身体里的阳气精气和晦气都漏了个精光,轻飘飘的,像是蝉遗漏的晶莹空壳,徒具其形罢了。

我浑身湿透,还在往下淌水,胸口的那几个弹孔罪行昭著,把我原本红通通的心肺烧灼得难辨其形。

我别别扭扭的,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了,遮住那几枚虫眼儿,突然当胸穿过来一只手。

几根指头如匕首般扎透到体表。

我吓了一跳,当场跳了起来。

这下可好,一转头就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睛。

他还试图来捞我,奈何我根本就质地清透,无迹无形,他的手指如弹药轨迹般凿透我的身体,又还报他当胸一击。

他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谢辜!”他嘶声道,“你……你!”

他声音粗哑,脸颊肌肉疯狂抽搐着,转瞬冒出了一层狰狞的鳞片,颧骨外突,唇角裂张,牙槽骨上冒出了森寒的利齿。

那双灯笼般的巨眼紧盯着我。

他看上去像条悲伤到变形的鳄鱼。

我见不得这个,抱着头大叫起来。

鳄鱼张着血盆大口,都快顶到我身上了。

我直接被吓哭了,蜷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脚都缩进衣服里,化成一朵光溜溜的蘑菇。

所幸他碰不到我。

哪怕我只是一团空气,被他揉捏,依旧会战栗不止。

我死得像只年久失修的莲蓬头,坐过的地方,都是大片渗漏的水渍,估计还混合着血。

他看起来都有些疯魔了,一个劲地问我:“谢辜,怎么回事?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还道他嫌我弄脏了他家的地板,战战兢兢地,用衣袖去擦,可是我的衣服里都是大股大股的血水,擦得一塌糊涂。

他一直看着我,鳄鱼狰狞的兽相和人类痛苦的脸交替浮现,我哆哆嗦嗦地,一边在地上漫无目的地转圈,一边去擦拭那条如影随形的血迹。

它紧紧咬合着我。

我又大哭起来。

“我擦不干净,”我哽咽道,“到处都是水,好冷啊。”

我像没头苍蝇那样,团团乱转,焦虑地擦拭地板,我看到一滴透明的液体打在地面上,落在他的脚边,圆圆的一点,亮得刺目。

我不假思索地去擦它。

依旧纹丝不动。

鳄鱼垂着眼泪,把它的大爪子搭在我的手背上。

它还是穿过了我的手背,把那滴鳄鱼泪抹掉了。

我含着眼泪看它。

它看起来像被鱼叉洞穿了尾巴,一身鳞片都血淋淋地倒竖起来了。

它从前还说我蠢得难以捉摸,现在我捉摸得透了,比空气和水更易洞穿,它却显得那么难过。

仿佛它这肉食动物,杀生之后,还要念佛超度我。

既然它有心发一发慈悲愿,我也不同它客气。

“我好疼啊,”我隔着外套,数身上的弹孔,“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你在哪里?谢辜,你去了哪里?”

我有点怯,抬头看了它一眼,被那鳄鱼脸吓得闭上了眼睛。我闭着眼睛也能数清楚弹孔的数目,又开始轻轻地:“一个……”

它突然暴怒,一拳捶在扶手上,木屑的残渣几乎瞬间从它指节上剜了一块血肉。

我被巨响吓到了,呆呆地看着它。

它立时换了一只爪子,来摸我的脸颊。我抬着眼睛,在一片朦胧晃动的水雾里,看到了自己被水浸透的头发。孤零零的一缕,有点可怜相地垂着。

利爪悬在我的皮肤上,我被吓得一下就全招了。

“我不知道,好多水……很冷,很疼……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够了!”它咬牙切齿道,“是谁杀了你?”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反问它,“是你吗?不是你,就是他,有什么区别吗?”

我的问题大概侮辱了肉食动物专吃独食的尊严,它霎时间面色铁青,喉咙里头咯咯作响,双目翻白,估计在回响自己到底有没有误食过一朵蘑菇。

我觉得没意思,又低着头,默默玩起了数弹孔的游戏。

我不记得那些子弹透体的感觉了。

也许这些深及脏腑的伤口,与枪林弹雨无关,而是蛀虫叮咬所致。毕竟它们啃我的肉和心的时候,也是差不离的疼。

“我知道你怕我,但你不能走。”它低沉地,疲惫地道,“如果你要报仇,就来拧断我的脖子吧。”

我看了它一眼,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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