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段从的力气很大, 手劲丝毫没有留情,言惊蛰本来就站不稳,被他直拽个趔趄,小腿撞上了墙角, 段从也没停下来。

被甩到床上时, 他的后脑勺又不知道在哪磕了一下, 脑仁一“嗡”, 眼前泛起一片黑花。

段从生气了。

言惊蛰此刻的脑子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他凭借本能得出这个结论后, 整个人就歪在床上, 愣愣的往前看着,连姿势都没变,想要思考一下段从生气的原因,散乱的意识都无法聚拢集中到这个简单的问题上。

床头摆着父子俩的枕头,和言树苗用了许多年的小熊薄毯, 言惊蛰伸手摸摸,在床上蜷缩起来,把脸埋进去。

段从站在床尾, 垂着眼睛看他, 表情跟刚才上楼时已经判若两人,冷飕飕的没有情绪, 眼底还压抑着一股恼火。

“什么都没有了, ”他质问言惊蛰, “你指什么?”

言惊蛰没说话。如果不是他揪在薄毯上的手指勾了勾, 又无力的松开,看起来像是直接睡着了。

“言树苗被要走了?”段从不用他回答, 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不是你亲生的小孩?”

言惊蛰的腹部迅速起伏两下, 又干瘪瘪的落回去,肩膀微微哆嗦着,往毯子里埋得更深了。

这副逃避现实的模样,看在段从眼里,丝毫也同情不起来。

他想问言惊蛰心里对这件事真的一点数都没有吗?还是对那个前妻仍然有感情、希冀着跟她发生过什么?

如果只是对孩子感情太深,那何必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亲生的难道就变了一个人?

而且什么叫什么都没有了?

在言惊蛰的人生规划里,到底把他段从放在什么位置?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退让与妥协,都说到狗耳朵里去了。

这些话一齐涌到段从喉咙口,他真想把言惊蛰从毯子里剜出来,掐着脖子,一字一句的将这些逻辑给他捋清楚。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扯过另一张大毯子兜头甩到言惊蛰身上,段从甩上房门,转身出去了。

言惊蛰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在段从摔门后的黑暗中独自悲伤了一会儿,一股更加强大的莫名悲寂笼上心头,他肚子里的酒劲儿上来了,脑仁天旋地转,就这么蜷缩着陷入昏愦。

再睁眼,他是被厨房里由远及近的击打声给扯醒的。

窗帘没有拉,九点多钟的阳光铺满半间屋子,明媚得不合时宜。

言惊蛰顶着闷疼发木的脑袋坐起来,半边肩膀压得酸麻,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言树苗的小薄毯一角。

发了半分钟的怔缓过劲,他回想着昨天发生的种种,脚底虚浮的拉开卧室门走出去。

段从正从厨房往餐桌上端粥,一手一个碗,抬眼看见言惊蛰杵在卧室门口发愣,什么都没说,将碗往桌上一扽,回厨房洗手。

桌上除了粥,还有一盘煎饼,看着不像早点摊子的卖相,应该是段从自己做的,不知道热过几遍,饼面上哈着热气,饼边也已经软软的塌了下来。

还有几个水煮蛋,煮得有点潦草,有两个破了壳的露着蛋白,用一个小盘子盛着。

但让言惊蛰愣在原地的,不止是这桌早饭——客厅干干净净,昨晚那堆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子全都不见了,沙发上却多了一条大浴巾、两个横倒的抱枕,沙发垫子有些皱,明显是被人睡过还没整理的样子。

他是喝多了,可还没到断片儿的程度,昨晚段从的态度他都记得,客厅是个什么样子也记得。

“你昨天睡在这吗?”言惊蛰愣愣的问。

他以为段从昨晚摔门出去,就直接离开了。

段从还是没理他,洗完手出来往餐桌前一坐,开吃。

“沙发多难受啊……”言惊蛰抿着嘴看他,心里酸得难受。

那个旧沙发是租房子时就有的,又窄又小,不知道经过几任租客,里面的垫子都塌了。

言惊蛰有时候在上面睡个午觉,起来时浑身都搁搁楞楞的不舒服。想想段从那么高的个子,那么长的腿,在这破沙发上躺了一夜,他整个人都不是滋味。

而且还帮他收拾了卫生,做了早饭。

心疼的情绪遮不住,全从眼神和表情上流露出来。段从被言惊蛰用发红的眼圈瞅一会儿,阴沉一夜的心情也缓和不少。

“磨蹭什么。”他硬邦邦的催促,“过来吃饭。”

“嗯。”言惊蛰低头答应一声,抹了把脸,“我先刷牙。”

平时早上起来时间总是不够用,给言树苗做早饭、送他去学校,还总有各种“爸爸我的袜子不见了”之类的突发情况。

今天家里没了小孩,起床还有饭吃,言惊蛰弯腰在洗脸池前撑了好一会儿,一边觉得安静,一边迷茫得没了头绪。

言树苗怎么会不是他的儿子呢?

言惊蛰这会儿心态稳定下来了,想到这个事实还是感到不能接受。

明明是他抱在怀里,从那么小一个小肉团,一点点养了这么大,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那孩子就这样跟自己没了关系。

最关键的是,小孩本身也更想去他妈妈那里。

想到昨天言树苗依偎着赵榕满眼依赖的模样,言惊蛰刚缓过来的酒劲,就翻腾着又想往上涌。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半天,段从不催也不问。

言惊蛰出来后,在段从对面坐下吃饭,观察着他的申请想想,慢吞吞的整理措辞,把昨天和赵榕的对话,主动复述给段从听。

段从一句话也没说,在听到言树苗就是赵榕和她现在爱人的孩子时,眉梢微微挑了挑,但言惊蛰沉浸在失落和伤心里,没注意到。

“你说,”他在思考一件事,用征询的口吻向段从讨主意,“我要不要跟赵榕说,带言树苗去做个……亲子鉴定?”

段从搅粥碗的勺子微微一顿,再抬头,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用问我。”

他把碗一推,起身准备走。

“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屁股擦干净了再来找我。”

这下换成言惊蛰猛地一愣,他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抬起头。

段从回头对上他的眼神,黑着脸解释:“……这是个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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