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圣日后的第八天是星期四,学者一行人准备离开前,都在地下室整理笔记和记录。有一小部分修士极其崇拜他,分别在即,修道院里弥漫着友好的气氛。头顶的弧光灯仍噼啪作响,光芒刺眼,让整座古老的图书馆都充满了蓝白色的寒光。一组见习修士仍咬着牙,猛踏发电机的踏板。坐在书架梯顶端调节电弧间距的修士经验不足,弄得灯光闪个不停。他是接替此项工作的新手,之前的熟手被送到医务室,双眼蒙着湿布养护。

塔德奥正回答修士们关于他工作的提问,谈起光的折射原理或“伊瑟·肖恩先生之雄心”这样的话题时,学者的态度不再那么拘谨,看来也不担心再引起争议了。

“除非这个假设前提没有意义,”他说,“不然一定可以通过观察来证明。提出这个假设,我是参考了一些新的——或者该说是很古老的数学格式,是在研究你们的《大事记》时得到的。这个假设看来能为光学现象提供更简单的解释,但坦白地说,我最开始对如何测试没有一点儿头绪,是你们的科恩霍尔修士帮了忙。”他向发明家点头微笑,然后展开一张测试装置构想图。

“这是什么?”困惑不解地看了一通后,有人忍不住发问。

“哦,这是一套玻璃镜片。一束阳光若从这个角度穿过这些镜片,那光线会被反射一部分,传播一部分。反射的那部分将发生偏振。现在我们调整镜片位置,让反射光线穿过这个东西,这就是科恩霍尔修士的主意,通过它让光线落在第二套玻璃镜片上。将第二套镜片调至合适的角度,则能反射差不多所有的偏振光,几乎没有光线能透过。透过玻璃,几乎一丝光线都看不到。这我们都试过了。现在若是我的假设成立,那闭合场线圈开关后,透过来的光会发亮,如果不亮——”他耸了耸肩,“那这个假设就可以放弃了。”

“还是扔掉线圈吧,”科恩霍尔修士谦虚地提议,“我不确定它产生的磁场足够强。”

“我确定,你摆弄这些东西有天分。对我来说研究抽象理论更容易,而如何实际验证是个难题。当我被那些抽象符号缠作一团时,你却能借助螺丝、电线和透镜来洞察一切,这是了不起的天赋。”

“但我可想不出那些作为前提的抽象概念,塔德奥先生。”

“我们将成为最佳拍档,修士。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大学,至少加入一段时间。你觉得你们院长会为你放行吗?”

“我可不敢想。”发明家小声嘟囔,突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塔德奥先生转向其他人。“我听过‘外派修士’的说法。这是真的吗?你们修道院是不是会临时把一些修士外派到其他地方?”

“有,但很少,塔德奥先生。”一位年轻修士回答,“以前,修道院会对外派出书记员、抄写员和文书,服务于高级教士、皇家或教廷,但那是在修道院最困难最穷的时候。一些修士被外派出去,能让我们剩下的人少饿几顿。但早就没有必要了,现在很少这么做。不过我们确实有一些修士在新罗马学习,但……”

“就是这个!”学者听了灵光一闪,兴奋地说,“让大学为你们提供奖学金赴学,修士。我跟你们院长谈过,只是……”

“什么?”年轻修士急切地问。

“哦,我们在一些事情上观点不统一,我能理解他的立场。我想通过奖学金交换项目增进我们的关系。当然还会定期给修道院津贴,我相信你们院长一定能把这笔钱用在好地方。”

科恩霍尔修士垂着头,一声不吭。

“来吧!”学者大笑,“修士,这邀请还不能让你高兴?”

“我当然深感荣幸,但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哦,这我明白。但要是你不愿意,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向你们院长提的。”

科恩霍尔修士犹豫了。“我的天命是献身宗教。”他终于开口了,“那就是——终生做祈祷。我们认为自己的工作也是一种祷告。但是那些——”他指了指发电机,“对我来说更像游戏。不过要是保罗师派我去……”

“你会不情不愿地服从。”学者生气地替他说完,“只要你去我们那里,我确信我能让大学每年给你们院长至少送一百汉尼根金币,你也有一份。我……”他停下来,看到周围人脸色不对,“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吗?”

楼梯下到一半,院长停住了,看到地下室的情况。几张茫然的面孔转向他。过了几秒钟,塔德奥先生才留意到院长来了,于是高兴地冲他点头致意。

“我们刚说到您,神父,”他兴高采烈地说,“要是您听见了,让我再解释……”

保罗师摇摇头。“没有必要。”

“但我想跟您探讨一下……”

“可以稍等吗?我此刻有急事。”

“那当然。”学者赶紧说。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再次走上楼梯,高尔特神父正在庭院里等他。

“您听说了吗,大人?”副院长凝重地问。

“我还没问,但我确定他们还没走漏风声。”保罗师回答,“他们正在地下室说什么,要带科恩霍尔修士跟他们一起回得克萨卡纳之类的傻话。”

“那他们还没有听说,这点可以确定了。”

“是的。他现在在哪儿?”

“在客房,大人。药师守着他,他已经神经错乱了。”

“有多少修士知道他在这里?”

“大概四个。他从大门进来时,我们在唱《申初经》。”

“告诉那四个人,跟谁都不许提。好了,去地下室吧,高兴点儿,别让他们知道。”

“但是大人,难道不该在他们离开前告诉他们吗?”

“当然,但容他们先准备好。你也知道这不会阻止他们回去,所以为了尽可能避免尴尬,咱们等到最后一刻再告诉他们吧。现在它在你手上吗?”

“不在,我把它跟他的文件一起留在客房。”

“我会去看他。去提醒那几个修士,然后加入我们的客人吧。”

“好的,大人。”

院长向客房走去。他开门时,药师修士正要离开逃亡者的房间。

“他能活下来吗,修士?”

“我不知道,大人。他饱受凌虐、饥饿、风吹日晒以及高烧折磨——如果这是上帝的意思,那……”他耸了耸肩。

“我能同他讲话吗?”

“这没问题,只是他已经意识不清了。”院长走进房间,轻轻带上门。

“克莱洛特修士?”

“够啦,”床上的那个人气喘吁吁地叹道,“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够了吧——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背叛了他。现在放我走。”

保罗师怜悯地看着这个男子,马库斯·阿波罗的书记员。保罗师留意到他的双手,原先有指甲的地方如今已溃烂化脓。

院长一颤,于心不忍地转过头,看向床边的小桌子。扫过一小摞文件和私人物品,他很快找到一份印制粗糙的通告,这是逃难者一路从东方带来的。

承蒙上帝恩典,汉尼根大人,得克萨卡纳君主、拉雷登国王、信仰护卫、法律博士、游牧部落首领、大平原最高牧者,在此致意我们法定领土上各个教堂的所有主教、牧师和高级教士,敬请留意,因为这是法律。内容如下:

(1)鉴于外国国君兼新罗马主教本尼迪克特二十二世,自以为是,干预我朝,胆敢下达禁令,禁止得克萨卡纳教堂的一切圣事活动,随后又免除该禁令,让我朝信众惶惶不可终日。我们,作为领土之上的唯一合法管理者,与主教和牧师共同集会达成决议,特此向我们忠诚的人民声明:上述国君兼主教,本尼迪克特二十二世,宣扬异端、买卖僧职、杀人无度、目无神灵。境内王国、帝国和被保护国的任何神圣教会皆不得予此人以承认,追随他者与我势不两立。

(2)特此通告,综上所述,之前的禁止教令与撤销禁令均无效,特撤销、废除、宣布无效……

保罗师匆匆扫了扫下面的内容,知道不用往下读了。汉尼根这份“敬请留意”的通告,规定了得克萨卡纳神职人员的任免权利,未经许可举行圣礼则被视为犯罪。神职人员在得到认可前要向汉尼根宣誓效忠。签名的位置不仅有汉尼根的叉号,还有几位“主教”的签名,院长并不熟悉他们的名字。

他把通告往桌子上一掷,在床边坐下。逃亡者睁着双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喘息。

“克莱洛特修士?”他轻轻地唤着,“修士……”

地下室里,学者的眼里正闪着咄咄逼人的光,那是一位专家正侵入另一位专家的领域,要为其梳理这整个领域的无序。“事实上,是的!”他正回答一位见习修士的问题,“我确实在这里找到一份资料,我想应该会对马霍先生有用。当然啦,我不是历史学家,但也——”

“马霍先生?就是那个谁,呃,想要修正《创世记》的那个家伙吗?”高尔特神父皱了皱眉头问。

“没错,那是……”学者一眼看去,见是高尔特,吓得瞪大了眼睛,卡壳了。

“没关系,”神父轻笑一声说,“我们很多人也都觉得《创世记》多多少少有些寓言的成分。你发现什么了?”

“我们找到一部描写洪水灭世前历史的残章,里面有个在我看来很有革命性的理念。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那么人应该是上个文明陷落前不久才被创造出来的。”

“什……什么?那文明又从何而来?”

“不是人类创造的,而是由前一个物种创造的,他们在洪水灭世时期灭绝了。”

“但《圣经》的历史比洪水灭世还要早几千年。”

塔德奥依然意味深长地沉默不语。

“您的意思是,”高尔特突然惊慌失措,“我们并非亚当的后代?跟古代人类并无关系?”

“等等!我这里只是个推测:那些自称为人的史前物种,成功地合成出生命。在他们的文明陷落前不久,‘依照他们自己的形象’成功制造出了我们当前人类的始祖,用作仆人。”

“但就算你根本不信《启示录》,那也完全没必要把简单的常识扭曲得如此复杂!”高尔特怨道。

院长悄悄走下楼梯,在较低的台阶处停了下来,疑惑地倾听。

“看起来可能有些复杂,”塔德奥争辩道,“可是你想想,这能解释多少事情啊!你也知道大简化运动的传说,想想看,要是把大简化运动看成是被创造的仆人族群叛变创造者族群,像文中说的那样,在我看来,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当今的人类比起古人显得如此低劣,为什么我们的始祖沦为野蛮人而他们的主人如此卓越,为什么……”

“上帝啊,发发慈悲吧,饶过这一屋子的人吧!”保罗师不禁仰天长叹,大步向隔间走来,“宽恕我们吧,主啊!我们不知道我们的所为啊!”

“我就知道。”学者大声抱怨。

老牧师像个复仇者,大步逼近客人。“照您这么说,我们只是被创造者的创造物,是吧,哲学家先生?被比上帝还弱小的神创造,因此理所应当不完美——这全然不是我们的错。”

“这仅是猜想,但确实能解释很多问题。”学者寸步不让,生硬地反驳。

“还能赦免很多罪孽,不是吗?人类反抗其制造者,这无疑只是惩凶除恶,消灭亚当的邪恶子孙,是正义行为,不是吗?”

“我没有说……”

“给我看看,哲学家先生,这精彩绝伦的引文在哪里?”

塔德奥赶紧哗哗翻笔记。灯光摇曳,因为转发电机的见习修士也在驻足聆听。学者那一小部分热心观众听得惊呆了,直到院长如暴风雨一般步入,这才甩甩头缓过神。一群修士窃窃议论着,还大胆地笑出了声。

“就是这个。”塔德奥先生说着,递了几页笔记给保罗师。

院长瞪了他一眼,低头默读起来。地下室一片沉寂,很是尴尬。“我相信,你是在‘未分类’部找到的吧?”几秒钟后,他问。

“是的,可是……”

院长不理,继续埋头读。

“唉,我想我还是赶紧打包吧。”学者喃喃自语,重新整理起文件。修士们不安地挪动着,好像打算趁机偷偷溜走,只有科恩霍尔一个人在沉思。

读了几分钟,保罗师心满意足了,一把将笔记递给副院长看。“传说!”他粗声道。

“什么?”

“看起来是一部喜剧或对话的选段。我以前见过,讲的是有人创造了一些假人做奴隶,奴隶们反抗他们的创造者。要是塔德奥先生读过尊敬的博杜拉斯的著作,就会知道他将此归为‘疑似传说或寓言’一类。但也许您对尊敬的博杜拉斯的评估并不在意,因为您又要怀疑他可能是自己编的。”

“但是哪一类……”

“传说!”

高尔特带着笔记走到一旁。保罗师又转身走近学者,彬彬有礼又坚定有力地说道:“‘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造出男人和女人。’”

“我所说的只是猜想,”塔德奥先生急切辩白,“推测的自由是必要的。”

“‘神将人安置于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而后——’”

“科学要进步就离不开猜想。要是你盼着我们墨守成规,盲从教义,那你就是——”

“‘神吩咐他说,院中各种树上的果实,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实,你——’”

“让世界继续陷入同样的黑暗、无知和迷信,一如你们修道院艰难挣扎的年月——”

“‘——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饥荒、疾病、畸形将永无克服之可能,我们休想让世界比以前美好一点点。”

“‘蛇对女人说: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善恶。’”

“过去的十二个世纪,世界可能没有任何进步,假如任何猜想的萌芽都被扼杀,每个新想法都遭谴责——”

“不会更好,永远都好不了。世人永远只会变得更富、更穷、更可悲,不会变得更明智,直到最后。”

学者无助地耸耸肩。“看到了吧?我就知道你会觉得被冒犯,但是你告诉我——算了,有什么用呢?你有你的说辞。”

“哲学家先生,我所引用的‘说辞’,讲的并不是造物的方式,而是诱惑引人堕落的方式。你没听出来吗?‘蛇对女人说——’”

“好吧,好吧,但猜测的自由仍是必要的——”

“没人要剥夺你猜测的自由,也没有人被冒犯。但若因傲慢、浮华、逃避责任而滥用智慧,这些动机正如那树上的果实。”

“你竟怀疑我荣耀的动机?”学者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

“有时我也质疑自己的动机。我并没有为任何事指责你。但问问你自己吧:基于这样脆弱的证据,做出这样荒诞无稽的推测,甚至从上个文明中剥离人类,跳脱得如此之邈远,你竟还为此沾沾自喜!为什么?这样你就不需要从人类的过错中吸取教训了?还是你忍受不了被扣上‘重现者’的帽子,一定要觉得自己也是‘创造者’才满意?”

学者不出声地暗骂。“这些记录应当存于能者之手。”他愤愤地喊,“这简直荒唐!”

灯噼啪响了几声灭掉了,这不是机器故障,而是推转发电机的见习修士们停住了。

“拿蜡烛。”院长高喊。

蜡烛被拿了过来。

“下来。”保罗师对书架梯顶的见习修士命令道,“把那玩意儿也一起取下。科恩霍尔修士呢?科恩——”

“他前不久去了库房,大人。”

“那就喊他过来。”保罗师又转向学者,递给他一份文件,正是在克莱洛特修士的物品里找到的,“要是你还能在烛光下看清楚,那就自己看吧。”

“国王法令?”

“看看吧,为你所珍惜的自由欢呼吧。”

科恩霍尔修士扛着沉重的受难像又溜回了地下室,那正是安装新鲜的电灯那天从拱顶摘下来的,他将它递给保罗师。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它?”

“我只是觉得是时候了,大人。”他耸了耸肩。

老人爬上书架梯,庄重地将受难像挂回铁钩。塑像在烛光映照下温和地闪着金光。院长转过身,对下面的修士们说:

“从今以后,谁要是再想来这个隔间读书,那就在基督的光芒下读。”

保罗师缓缓爬下书架梯,塔德奥先生正将最后一份资料塞进大行李箱。他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牧师,没有吭声。

“看完法令了?”

学者点点头。

“一旦有什么不测,你若需要政治庇护,这里——”

学者摇摇头。

“那我可否请你解释清楚,你刚刚说我们的记录应存于能者之手,是什么意思?”

塔德奥先生目光一躲。“那是一时气话,神父,我收回。”

“但你依然这样认为,一直都这样认为。”

学者没否认。

“本想请你代我们恳求的,要是军官告诉你堂兄,我们修道院将是多么好的军事驻地,你能予以反驳,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为他考虑,请告诉他,不管是我们的修道院还是《大事记》遭到威胁,我们的先祖都毫不犹豫,拔剑反抗。”他顿了顿又问,“你何时出发,今天还是明天?”

“今天更好。”塔德奥先生小声说。

“我会命人备好水粮。”院长转身要离开,又停下步子,温和地补充一句,“回去以后,请给你的同事们带个信儿。”

“没问题。您写好了吗?”

“不用,就是告诉他们,要是谁想来这里学习,修道院随时欢迎,只是光线暗些。尤其是马霍先生还有研究合成六种元素的伊瑟先生。我想人必须带着错误摸索一番,才能将其与真理区分开——但不能因为错误的味道好,就饥渴地抓住它不松手。顺便告诉他们,要是那一天来了——总会来的——届时告诉需要避难的牧师也好,哲学家也好,告诉他们,我们的城墙牢固得很。”

院长点头示意见习修士解散,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爬上楼梯回到书房,一个人待着。那复仇女神又狂怒地撕扭他的五脏六腑,他知道那折磨又开始了。

主啊,让您的仆人赴死吧……我亲眼见那救星降临……

或许这次它能撕扯个干净,院长这样期待。他想召唤高尔特神父来听他告解,但决定最好先等客人离开。疼痛中,院长的双眼又盯上了法令。

几声敲门响突然打断了他的挣扎。

“能过一会儿再来吗?”

“恐怕过一会儿我就不在了。”走廊里传来故意压低的声音。

“哦,塔德奥先生——那请进。”保罗师挺直了身子,强按下剧痛,像面对无法无天的仆人,没法解雇,只好控制。

学者闪进房间,在院长书桌上放下一沓文件。“我想这些只有留给您合适。”他说。

“这些是什么?”

“你们防御工事的草图,是军官们画的。我建议您赶紧烧掉。”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保罗低声叹道,“我们在地下室交谈过后……”

“别误会。”塔德奥打断说,“我早就想归还的——这是荣誉问题,不能容许他们利用您的好心——但无所谓。若是我提前还给您,那些军官可能还有充足的时间和时机另外画一套。”

院长缓缓站起身,慢慢向学者伸出了手。

塔德奥犹豫了一下。“我保证我不是为了您——”

“我明白。”

“因为我认为你们这里的资源应该对世界开放。”

“它开放着,过去一直开放,未来也一样。”

他们慎重地握了握手,尽管保罗师深知这并非休战的象征,只是对手的互敬。也许永远不会深入了。

但为何一切又要重演?

答案就在耳边,伊甸园的蛇仍在咝咝低语:因为神知道你们吃了这果子,眼睛就会明亮,你们便如神一般能知善恶。这位谎言的始祖在混淆真假上可谓聪明绝顶:不涉足邪恶,如何“知”善恶?吃了果子便如神,可纵使拥有无尽的力量和无穷的智慧,人也无法获得神性,只因没有无穷的爱。

保罗师召唤来年轻的副院长。是时候走了,很快又要迎来新的一年。

那一年,沙漠暴雨滂沱,史无前例,常年干枯的种子也爆开了花。

那一年,大平原的游牧部落中出现了一丝文明的萌芽。连拉雷登人也开始喃喃自语,认为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新罗马却不同意。

那一年,丹佛和得克萨卡纳两国之间签署临时协议,但又很快打破。

那一年,老犹太人再次上路,重拾医师和流浪者的行当。

那一年,莱博维茨修道院的修士们埋葬了一位院长,又迎来了一位院长。未来充满希望。

那一年,一位国王从东方而来,跨马横刀,争疆掠土,占为己有。那是人类纷争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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