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能顺便问您一个问题吗?”身着西装的管家毕恭毕敬地说出这句开场白,然后用手指轻轻按在时髦的眼镜框上,令人感到放心地低声说道:“被害的松本雪乃小姐最终并没有得救。即便她被救护车拉往医院,也还是没有苏醒过来。我能否这样进行思考?”

“嗯,虽说很可惜,但你说得没错。”

丽子在沙发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她用手倾斜着红酒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红色液体,然后看向站在一旁待命的管家影山。“所以我才想借助你的智慧。如果被害人得救的话,事情就简单了。这样只需直接问她‘是谁勒住你脖子的?’就行了。我就是因为没办法这样才如此困惑的。”

丽子发火般地说着。但影山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大小姐,您说的都对。”他说完后便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时间已到晚上十一点。丽子回到家中,结束了警察的繁忙工作。身穿黑色工作西装的她摇身一变,换上了大小姐风格的粉色裙子,在豪华的客厅里享受着短暂的休息时光。不过,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大脑中还在回忆着今早的事件。为了寻找突破口,丽子便请影山来听听事件的详细经过——不对,是姑且让他听听。基于大小姐的立场,自己不可能低头求管家来听这些事。

顺带一提,影山不过是服务于宝生家的一介管家。即便如此,他却拥有侦探般优秀的天资,在过去,他曾数次——应该说是每当国立署管辖内发生疑难案件的时候——他都能凭借罕见的推理能力,解开错综复杂的谜团。这些推理结果会由影山说给丽子,丽子再传达给风祭警部,最终全变成警部一个人的功劳(正因为如此,之前才会出现警部荣升警部本厅这种“错误的人事调令”)。

影山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案件的重点。

“通过五个闹钟,能够推测行凶时间是即将上午九点的时候。不对,机械表要比实际的时间快两分钟,所以严格来说,行凶时间是在上午八点五十八分前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尽管如此,那三名嫌疑人都没有在这段时间里的不在场证明。因此,大小姐才这般束手无策……”

“不对,你说错了,”丽子将面前的玻璃杯狠狠放在玻璃桌上,用严厉的口吻说,“并没有束手无策。只不过是在搜查过程中陷入瓶颈罢了。”

“大小姐,意思不都差不多嘛。”

影山露出苦笑,丽子迅速将头扭向一旁。

“这……这个嘛,嗯,或许是这样吧。总之嫌疑人范围缩小到了三个人,不过在那之后就没有进展了。说怀疑的话,这三个人都有嫌疑。”

“无法从人际关系入手吗?调查被害人的手机的话,应该能知道她的人际交往吧?”

“没用的。我们也寻找过被害人的手机,但最后并没有发现。肯定是被凶手抢走了。凶手应该是不希望自己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被人知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所以说被害人的手机被偷走了……”

像是察觉到异常,身穿黑色衣服的管家沉默起来。丽子连忙看向他。

“影山,你怎么了?难不成是突然想到什么了……”

“不,现在还不能多说什么。”

影山慎重地摇着头,立刻问了其他问题:“实际上,方才在大小姐说的话中,有一点我没弄明白。就是那个快了两分钟的机械表。按照您的说法,那个表被放在了矮桌子上。不过只是通过您的叙述,我并不能知晓那个表与矮桌子以及床的正确位置。”

“这也正常。”丽子点头道。没看过真实现场的影山对此当然没有概念了。丽子准备进行详细的说明:“看好了,影山。假定我所坐的这张沙发是松本雪乃的床。那么现场的那张矮桌子的位置差不多和这个玻璃桌一样。至于那个有问题的机械表嘛……”说到这里,丽子拿起玻璃杯,放在玻璃桌的一端——也就是与丽子座位相距最远的一端,“对,大概就是这个距离。”

“呀,意外离床很远嘛,”影山反复看着沙发与玻璃杯的位置说,“这么远的距离,从枕边伸手关掉闹钟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的。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个时候,丽子说出了她早就想好的观点:“说起来,把闹钟放在枕边才有问题吧。你想想看,对不对?因为只要一伸手就能很轻松地关掉闹钟。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设定闹钟了。那不就成了,为了睡回笼觉才设置的闹钟吗?那样做不是蠢死了吗?”

“原来如此,真是了不起的想法。”管家表现得相当钦佩,脸上浮现出笑容,看向丽子说道:“顺便问一下,大小姐房内的闹钟放在什么地方?”

“啊?这、这种事,和你、你没、没有关系吧……”

丽子突然害羞起来。虽说这里大可不用进行说明,但丽子寝室的闹钟,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者说是不用伸手也能碰到的枕边。所以当闹钟发出“哔哔哔”的声响后,丽子不用三秒就能将闹钟关上,这样她就能再睡上一个回笼觉。这个场景,在宝生家就如同录像片一样,反复播放。

顺带说一句,用力敲门叫醒在睡回笼觉的丽子,是用人的工作,所以这对影山而言并不是“毫无关系”的事,不管怎样——“大小姐,对于我刚才的言行,我深感抱歉。”

影山老实地低下头。丽子露出了很生硬的笑容。

“那、那个,不要再管闹钟的位置了……”

“或许吧。不过,有关案发现场被害人床铺与五个闹钟的位置,我依旧觉得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

“不自然,你指哪里?”

“呀,大小姐,您不清楚吗?”

“正是因为不清楚才会问你啊——就这样吧!”丽子突然察觉到有些危险,她伸出双手,像是要挡住向自己射来的语言子弹,“即便这样,你绝不准说我是有眼无珠或是脑子坏掉了之类的话!你要是说出来,就立刻炒你鱿鱼!”

“请您放心,”影山微微耸了下肩膀,“我绝对不会说大小姐脑子坏掉了。”

“真的?但你之前不是说过我有眼无珠吗?”

“确实说过。不过,这一点也请您放心——现在大小姐的眼睛,绝对不是什么摆设。”

“嗯,那就好。”——不对,完全放心不下来!丽子指着自己的眼睛大声说道:“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的眼睛从来都不是什么摆设,一次都没有!”

“啊,您说得对。哈哈哈。”

“你哈哈哈什么?”

气愤难平的丽子,再次将放在玻璃桌一端的红酒杯拿起来喝了一口:“算了,回到先前的话题吧。是在说关于松本雪乃床铺与闹钟的位置吧。哪里不自然了?”

“根据大小姐所说的内容,现场总共有五个闹钟。放在枕边的那两个,闹钟时间分别是八点五十分以及八点五十五分。然后放在床下地板上的,闹钟时间是九点零五分以及九点十分……”

“嗯,没错。”

“只有闹钟设置在九点的那个表被放在矮桌子上,是不是这样?”

“没错……不过影山,你想说什么?”

“刚想起来,大小姐方才提出的‘防止睡回笼觉理论’确实很有道理。实际上,确实有非常多的人,为了防止睡回笼觉,非要将闹钟放在手碰不到的地方。这么说来,我也是其中一个。”

“确实,影山从来不赖床。真是了不起啊!”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反倒是一点也不付诸实践的大小姐,问题有些……不对,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影山清了清嗓子,强行回到表的话题上,“如果只有一个机械表的闹钟设置在九点并放在离床较远的位置上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将设置在九点零五分以及九点十分的闹钟放在床的旁边呢?这便是我的疑惑。这两个表和设置在九点的那个表比起来,不更应该放在远处吗?大小姐,您觉得呢?”

“确实。越是晚响的闹钟离得越远。这样,不论起床再怎么困难的人,也不得不从床上起来。只有这样效果才最好。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放置的。只有设置在九点的闹钟,被孤零零地放在了矮桌子上。这也就是影山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这个意思吧?”

“正如大小姐所说的那样。我觉得现场的情况应该更古怪。”

影山正中下怀般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被他侧眼看着的丽子纳闷地问道:“是吗?影山,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啊……”瞬间,管家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接着影山用指尖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并非如此,这绝非是我想多了,反而是大小姐您想得太少了。我又冒失了,大小姐!”

影山说完这句话,将脸凑到坐在沙发上的丽子的耳边,用清晰的口吻说:

“头并非是用来戴帽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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