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爹”离开拉维蒂耶尔大药房，目光呆滞。他手里拿着几盒胶卷穿过人行道时，眼神依然无神。等他踩到阴沟里时，他的眼神突然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种不安而警觉的表情……“老爹”停在那里，一只脚踩在人行道上，一只脚踩在压扁的烟头和空的薯片包装袋之间。虽然只有那些在打交道时领教过“老爹”精明的做生意技巧的人才了解“老爹”，但眼下的这个“老爹”，莫莉觉得很陌生。这既不是色鬼梅里尔，也不是机器人梅里尔，而是完全变成动物的梅里尔。突然，他清醒了，他很少在大庭广众面前有这样的表现。在公众面前如此多地展示真实的自我，在“老爹”看来，这不是个好主意。可是今天早晨，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而且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如果有的话，那个人就不会看到“老爹”和颜悦色而又朴实的“隐世高人”的一面，甚至也看不到“老爹”精明商人的一面，而是看到了他的灵魂。在他完全清醒的那一刻，“老爹”看起来像一条流浪狗，一条完全释放野性、暂停了午夜时分鸡舍屠杀的流浪狗。他丑陋的耳朵竖了起来，头歪到一边，獠牙上满是血迹。他好像听到农夫的房子里传来的某些声音，想起了又大又黑的猎枪，就像平放的数字“8”一样的枪口。狗不认识数字“8”，但如果狗的本能足够敏锐，狗也能认出这个模糊的“永恒”标志。

“老爹”能在城市广场对面看到荣光商店正面如黄色尿渍一样的颜色。商店旁边的建筑物中有一家闲置的、原本叫做“小村洗衣”的洗衣店在今年稍早时结业了；再过去一点是南家餐馆、你我裁缝店，以及卖服饰和裁缝用品的商店。那家商店的老板是伊薇·查默斯的曾孙女波莉，我们改天会说说她的事。

大街上所有商店的前面都有斜坡停车位，本来都是空的，但现在有辆车开了过来。那是辆“老爹”认识的福特旅行车。在早晨寂静的空气中，可以清楚地听到发动机轻微的颤动声。车停了下来，刹车灯熄灭了，“老爹”把水沟里的脚缩回来，小心翼翼地缩到拉维蒂耶尔大药房的角落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在鸡舍里被微弱的声音惊醒的狗一样，换了其他较小或者没这么聪明的狗，那就肯定会沉浸在杀戮之中，不会注意到这种声音。

约翰·德莱文从旅行车的驾驶位上走了出来，凯文则从副驾驶座下车。他们走到荣光商店的门口。德莱文开始不耐烦地敲门，声音大得像引擎发出的声音一样清晰。德莱文停了一下，他们俩听了听商店里的动静，然后德莱文又开始敲，其实可以说是在砸门。你不需要读心术都知道这个人气坏了。

他们知道了，“老爹”想。他们反正知道了。还好我把那该死的照相机砸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除了兜帽下面的眼睛，什么也没动，然后溜过药店的拐角，钻进药店和隔壁银行之间的那条巷子里。他的动作如此流畅，比他年轻五十岁的人都可能会羡慕他几乎毫不费力的敏捷。

今天早上，“老爹”想，从后院抄捷径回家可能更明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