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在距离贝尔克三十五公里处的一家DIY商店的停车场,雨点狂砸着挡风玻璃。商店招牌的霓虹灯光迸发着红蓝色的星星。琳妮把自己埋进四驱车的副驾驶座,凝视着车窗外堆叠交织的灰色阴影,仿佛一幅蒙克的画。当朱利安打开后门把购买的园艺设备扔到车上时,她吓了一跳。这些东西只是为了掩盖他购买的三袋生石灰,全部现金支付。随后,他浑身湿透地钻进驾驶室,打开点火开关。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白线在车轮下滚滚而过,逐渐把他们带离文明。各种灯光不停地闪着:GPS、车头灯、尾灯、转向灯,他们必须克服对任何一次交通事故和安全检查的恐惧、躲过任何一种可能导致被关进牢房的小麻烦,直到周围的森林开始收紧。

朱利安拐上一条泥泞的小路,然后继续行驶了两公里。打包的尸体在后备箱里摇晃着,每次颠簸后都重重地撞向车壁'一可怕的噪声。琳妮摇下车窗吐了起来,朱利安用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快结束了……”

他在寻找植被最茂密和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五分钟口’他把车停在了一条小路上,车头灯照亮夜色、剥落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树枝。远处,池塘的水面正闪着光。

“我会拿着手电筒,只要我一开始挖土,你就关掉车头灯,然后等一段时间。”

说完,朱利安下了车。琳妮看着他在树林间拖动那捆蓝色的防水布,四处窥探,然后跪在地上,可能是在寻找靠近池塘的最佳位置:一片没有太多树根或石块的地方。凛冽的寒风中,他换上黄色渔夫装,戴上兜帽,套上靴子,取来生石灰,然后示意关灯。琳妮随即把一切扔进了黑暗,只能依稀分辨出放在地上的手电筒和丈夫开始用铁锹疯狂铲土的身影。她闭上眼睛,试图躲开眼前的景象,但眼皮下只有尖叫的尸体——被水包围的雅克·摩根从未离开过她的脑海,她仿佛看到他沉入海浪,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为什么会如此绝望?是什么让他如此从容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深夜11点。磨难似乎无休无止。朱利安满身是泥,脸因痛苦和疲惫而扭曲着。雨水让工作变得更加复杂。她看着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沉入黑暗,就像被埋入泥土,被自己小说中的噩梦吞噬,周围都是死去的人,一张张痛苦的面孔病态地虚张声势。人要如何在彻底的黑暗中苟活?要如何摆脱那些黑暗?她想起了莫里亚蒂,那个摧毁了一切的人,她很快就会在埃特勒塔看到他的脸,就像一部血腥小说的结尾,只能以悲剧收场。对她来说,对他来说……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一下。一条短信。

晚上好,琳妮,我是贝尔克医院的格热斯科维亚克医生。请原谅这么晚打扰你,我今天和言语;厶疗师聊了很多,他告诉我朱利安昨天和今天都没壊来复诊。经过今天的讨论,我仔细研究了他的病历。关于他的记忆,有些事一直困扰着我。我想直接和你谈谈,而不是通过电话。请你明天一个人来趟医院好吗?请不要告诉朱利安。

当她的丈夫打开后备箱,塞进铁锹、空袋子和防水布时,琳妮尖叫了起来。她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迅速删除了短信。朱利安脱下沾满泥浆的衣服,卷进包里,瘫坐在座位上,双手和额头沾满了鲜血,身体像个旧锅炉般冒着烟。

“总算结束了……我埋得很深。”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好的……雨水会冲刷掉一切,几个小时后,地面不会有任何迹象表明被翻动过,也不会有人轻易来这里。我们把铁锹、防水布和袋子扔进垃圾堆,然后回家把车从里到外清扫干净,等明天退潮后,我就回碉堡清理现场。”

他捧住她的脸。手指像死尸一样冰冷。

“大功告成。焦尔达诺已经不复存在了,就让那个混蛋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吧。”

“告诉我,你去碉堡时他已经死了,你没有杀他。”

“是我杀的,琳妮,从我把他锁进碉堡的那一刻起。你明白的。”

琳妮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她手上。墨渍流过萨拉的脸,但那些字迹仍然在:给我力量,让我永不忘记他所做的一切。

“我是失去了记忆,但我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女儿,你要牢记这一点。我们两个必须团结在一起,好吗?直到最后。”

她点点头。

“直到最后……”

他再次出发。

“我没有杀他。”

一路上,他一有机会就抚摸她的脸。

关于朱利安的记忆,医生要告诉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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