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诈欺游戏的开端

“包小严。”

“师父。”

“看出来了吗?”

一辆不起眼的小轿车戛然停在祥从区一条繁华大街的路边,车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窗外,脸上尽是微笑。

开车的年轻人拉起手刹,满不在乎地回答:“一眼就看穿了!”

“说说。”

“鬼鬼祟祟、贼眉鼠眼,是个小绺!孬货……”

“放狗屁!”中年人不等他说完,伸手打了他一巴掌,“这两年教你的都学到狗脑子里了!再看看。”

包小严捂着后脑,又打量了一下不远处那个染着黄头发的高个儿瘦子,笑起来:“往地上丢纸包,哈哈,分赃骗!这年头还有人使这个?”

中年人不再理他,向后座偏过脑袋,问道:“小妖儿,你看呢?”

后座有两个人,一个也四五十岁模样,老气横秋,微有髭须。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听了他问就笑着说:“我跟小严哥想的差不多,只是那个信封薄薄的不像有多少钱……”

中年人“嗯”了一声,说:“老严,过去盘盘道,让他俩也长长见识。”

后座四五十岁的人答应一声,向包小严说道“小子,好好学着”,然后开车门迈了出去。他叫包老严,是包小严的父亲,头一次踏上陌生城市的土地,他不由自主地在车边站了一站,然后才向前面黄发直竖像个“笤帚精”的瘦高个儿走过去。

“小伙子,你掉东西了。”

“笤帚精”吃了一惊,瞪着眼前这个满身土气,一嘴外乡调儿的半大老头儿,没好气地说:“少管闲事!”

“哎?你掉了东西,我帮着捡起来,怎么叫管闲事……这是拾金不昧!你说,你掉没掉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我掉的!”

“你在它前头,我在它后头,不是你掉的,还能是我的?”

“我离着那卡八丈远,街上这么多人,你说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怎么知道里头是张银行卡?”

“笤帚精”被他问得一愣,马上反唇相讥:“那你怎么知道是银行卡,不是充值卡、购物卡?”

这次,包老严倒是被问住了。“笤帚精”一把将信封夺在手里,说:“好好好!算我丢的,您都对,您是拾金不昧!政府做的锦旗都送过来了,快领去吧!”接着将包老严推了个转身,快步走了。

走出几十米,料想人来人往正是动手时机,“笤帚精”又将信封“不小心”丢在地上,假装咳嗽向路边闪开。正在这时,那个不知是哪儿的腔调的声音又钻进耳朵:“小伙子,怎么这么不心疼东西,你又掉啦!”

“你才掉了!”

“笤帚精”怒不可遏,又要一把抢过来,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揍这不开眼的老家伙一顿。

包老严却一下躲过,顺手将信封打开,说:“没人要,谁捡着就是谁的!提前说好了,你承认不是你的,要是有钱我可不会‘见面分一半’!”

“笤帚精”眼中闪过一阵喜色,说:“老东……嘿,大爷,怪我没礼貌。要是里头有钱,我三你七,怎么样?”

“那可不行!”包老严从信封里摸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还有一张打印的纸条,“还真是银行卡……还有一张字条儿,写的啥?这字也太小了!小伙子,你年轻眼神儿好,你念念。”

“笤帚精”接过去,笑着说:“这字还小?不小了!念可以,不能白念。”

“你先念念。”

“好,听好了啊。‘王处长,感谢您对公司的帮助,使我们顺利中标。不方便登门致谢,敬赠银行卡一张,略表心意。密码是开工日期,括号,二零幺九幺九,括号完。如取款时遇到问题,请咨询开户银行,括号……’算了,不念了!括号里是电话,后面没了。”

包老严眉开眼笑,一把抢过纸条:“好哇,这是明目张胆地行贿啊!怪不得你小子不认。我娘欸,卡上写着多少个零啊,这得多少钱啊?”

“都说了不是我的!个十百千……大爷,是三十万,三十万啊,大爷!咱们发财了!”

包老严将银行卡藏到身后,说:“大爷可不是三十万!你走吧,我把信交到反贪局。”

“得了吧,你说上交谁信啊!我一走,你自己闷声发大财,哪有那好事儿!刚才说了,念了不白念,三十万我三你七,咱算两拉倒。”

“想得美!我出来遛弯儿,哪儿就给你钱……”

“大爷,这里人多眼杂,要不你去银行取了三十万出来,分我九万。”

“不给你!谁知道有没有钱,说不好是骗子设的套儿,专等着贪小便宜的往里钻。”

“笤帚精”打心眼瞧不起这种没见过世面又一肚子奸诈的老滑头,冷笑一声说:“钱在卡里,卡在你手里,谁还能骗你?”

“你敢不敢赌咒发誓?骗我钱是狗,骗子死全家!”

“大爷,你也太狠了点儿。赌咒发誓属于封建迷信,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笤帚精”叹了口气,有点不耐烦,“你就去银行,有钱就取出来,没有,卡也不能把你吃了!我有事着急走,要不为了这九万,谁会跟你在这儿磨叽。干脆咱俩一块儿交给交警得了,谁都别想赚!”

包老严犹豫半晌,说:“一千,顶多一千。”

“多少?九万划到一千,你也太黑了点儿,不行!五千,算我倒霉!”

“一千二百五。”

“四千!”

“一千五。”

“三千,亏死我算了!”

“一千七百五。”

“笤帚精”咬了咬牙,说:“两千!不能再少了,再少咱就干脆找交警。”

包老严盘算了盘算,终于下定决心,说:“两千就两千!不过我可没有现钱,我给你写个欠条,明天你来找我。”

“笤帚精”气乐了:“欠条?什么年代了还打白条,开玩笑呢!再说了,明天我上哪儿找你去!”

“上我们家找我去啊……我身上没钱,怎么办啊?要不你跟我去取?”

“笤帚精”顿时警觉起来,问他:“你们家在哪儿?”

包老严抻着脖子向前面张望,说:“不远……那儿!看到没,那个店,我儿子开的。”

“笤帚精”随着他手指乱看,那里一拉溜儿都是卖东西的门脸儿,也不知道他说的哪家。

“哪家是啊?”

“你跟我走,到了就知道了。”

“笤帚精”跟在包老严身后,两眼乱转,心里加着小心。

“哎,就是这家!手机店,看到没?你跟我进去,我让我儿子拿钱。”

“我就不进去了,大爷,你拿了钱出来,咱们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你发你的财,我走我的路,就不打扰了。”“笤帚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老家伙,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关门打狗。”

“好好好,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包老严笑了笑,大声地说。然后,他走进手机店,放低声音向店主问道,“老板,手机有没有看着像三千,实际才两千的?”

店主睡眼惺忪,笑起来:“大爷,有啊!您看这几款,两千出头,个顶个豪华大气,说值四五千也绝对有人信。”

包老严哈哈一笑,又问:“那有没有看着像两千,实际卖四五千的?”

店主顿时板起脸来,说道:“大爷,您要什么可以直接说,牌子型号,都可以给您推荐,要开玩笑我可没时间!”

包老严说:“门口那个鸡冠子脑袋,看见没?是我儿子。你看他不三不四的,媳妇儿却有钱,也舍得给我花,反倒这小子横拦竖挡,不是个人。这不,让他给我买个手机,他推三阻四,只让买两千块的,还发脾气不愿意进来……”

店主一笑:“刚才听见您喊了,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就是啊,他不来正好,你给挑个好的,我直接找儿媳妇拿钱。喏,就在前面的车里,看着就不便宜的那辆。”包老严边说边挥了挥手。

店主和“笤帚精”不约而同向前面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看去,见它车窗放下来,有个年轻女子的手臂摆了摆,在回应包老严的招呼。

店主笑嘻嘻地说:“您儿媳妇儿挺白啊……嗐!手机,咱说手机……您看这一款,国际大品牌,十足高科技!出厂价五千一,高清屏、上网快、电量足,绝对值回这个价!就是设计师乾隆附体,怎么看怎么像大眼儿贼,后盖儿还是变色儿的,说它两千它自己都得心虚。”

包老严说:“行吗这个?我怎么觉得它挺好看呢,贵气!”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就冲您儿子那新潮发型,他就看不上这款,绝不会说出啥来。”

包老严将信将疑,问他:“五千凑个整?行我就去拿钱。”

店主假装不情愿地答应了:“行吧,一部手机就挣您一个盒饭钱。”

包老严回头向门外大喊:“两千,是不是?”

“笤帚精”等得不耐烦,嚷道:“两千两千,快点就行。”

“他妈的,你还嫌烦了!”包老严嘟囔着,对店主说,“好吧,你给我装个袋儿,还要借你两杯水喝。我让那小子进来,你跟他对付几句,我去车里拿钱。”

等店主将手机装好了,包老严一手握着水杯,一手拎着袋子,走到“笤帚精”跟前,抬手一晃,说:“手机行不行?”

“不要手机,只要钱。”

包老严又把水杯递到他手里,说:“那你喝点儿水吧,去店里坐会儿,我去车里拿钱。”

“笤帚精”见他跟店主谈笑风生,又跟路边的汽车熟识,心中的疑虑自然烟消云散。走进手机店,跟店主敷衍地一笑,眼看着包老严上了汽车,在路口一拐就消失不见。两人这才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儿,不约而同向对方问道:“你爸爸去哪儿了?”

“笤帚精”恍然大悟,怒道:“老骗子!”起身要走,被店主一把揪住。

“小子,还想走!我见你在这儿才叫你爸爸拿走手机。没说的,快掏钱!”

“呸,那是你爸爸!他说要给我两千块钱,到这儿找你拿!”

“大小骗子合起伙儿来骗手机,好啊,局子里走一趟吧!”店主说着,“砰”的一拳打在“笤帚精”脸上,将他摁倒在地用腿压住,翻遍口袋要找出些钱来。谁知钱是一张没有,却从衣服暗袋里搜出几十个信封,拆了几个顿时惊呆。只见每个信封都有一张注明三十万的银行卡,眼前这一堆儿少说也有好几百万,还都是行贿给那个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的什么“王处长”的!

“果然是骗子!你们是一伙儿的……”店主抄起电话拨了出去,“幺幺零吗?我这儿有人拿了几百万来买手机……对对,几百万!不是不是,不是假币,是卡,王处长的卡……”

“笤帚精”趁他分神猛地一挣,跳起身来夺路而逃,心里暗暗咒骂:“妈的,谁说在这里一家独大,同行这不就来了!”

“他说我是他儿子,要给他儿子两千块钱……我已经慢慢说了……他、跟他儿子、说我、是他儿子……”店主一边追一边继续冲手机里喊,眼见追赶不上“笤帚精”,不由得无名火起,呸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去,让俩儿子绕里头了!”

小轿车里,三个人听了包老严的述说,一起开怀大笑。小妖儿乐得俯在前座背上直不起腰,包老严说:“小妖儿,这玩意儿给你吧!”

“谢谢严叔!”小妖儿接过手机袋子瞟了一眼,又还到包老严手里,“这样子我最不喜欢,一亮屏像酒瓶起子,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现在这个用习惯了,倒来倒去太折腾。有人要吗?没人要我可送人了!小严,停一下!对,就这儿。”

包老严走下车,路边是一个卖扣子、小绳编的老太太,旁边隔开几步有人竖着牌子求帮要钱,看上去神情凄惨。

他问道:“要多少钱?”

老太太举起一个钥匙链,说:“两块钱,我亲手编的,不是机器的,结实!”

“没钱拿东西换行不行?”包老严将手机连袋子一起递过去,又问道,“老姐姐,孩子呢?”

“上学去了。”

包老严心生诧异,问她:“多大了还上学?”

“孙女。爹妈早没了……哎哟,这不行,我可找不开。”

“不用找了,咱们一物换一物,我这是机器的,你还吃亏了!”

“哦哦……这、这……”老太太攥着袋子不知所措。

“找个老实相熟的帮着卖了,卖之前查查价,别上当!”包老严坐回车里,扬着手里的绳编,说,“看,手工的。”

包小严不以为然,问道:“你怎么不给那乞丐?”

小妖儿忍不住插口说:“乞丐有几个是真的,你看他牌子上写得可怜,也许都是编出来的。”

包老严叹了口气:“若是假的,被他骗几个零钱不打紧,咱们就是骗人的,叫人家骗一骗又算什么。就怕他是被人强逼着出来讨要的,你给他钱,圈着他的黑心主儿见有利可图就加倍拐人折磨了来要……”

“所以你宁愿给那个老太太也不给乞丐?”

包老严点点头,说:“那么大岁数,但凡有别的生计也不会出来做这种一两块钱的小生意。就算她客流不断一天能挣几个钱!这样的帮一帮不会上当。”

包小严“嗤”的一声冷笑说:“你说的也不尽然,要是都不给那乞丐施舍,他就被别人当作没用,下毒手抛了!”

小妖儿明白他说的“抛了”就是“杀了”的意思,心里不由得一寒。

包老严沉默了一瞬,说:“谁知道呢,那就不是咱们管得着的了。”

一番话说得车里气氛凝重,小妖儿岔开话题,说道:“严叔,你刚才可真是了不起!随机应变,信手下套儿,我到现在才琢磨明白!”

包老严摆了摆手,笑着说:“还要多亏你反应快,跟我挥手。其实啊,要论给人下套儿,骗术之精,手段之妙,还得是你们师父,咱们掌穴帮头千层锦!我这位师弟,有个外号自己不让随便提,你们可知是什么?”

“什么?”小妖儿顿时来了兴致,满脸热切望着包老严。

“‘套儿王’!想当年……”

那中年人一直没说话,这时打断他,笑道:“老严,行了,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吗!咱们这一行,学无止境,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虚心’二字……对了,三路他们什么时候到?”

包小严说:“你忘了,不是说安顿好了再让他们起身吗?只要师父你一声号令,转天准保到齐。”

千层锦倚在座位里,手摸着髭须,颇为得意地说:“这次带你们来蹚新盘子,我有几个想法。一是将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抖搂抖搂,别都捂馊了,二是让你们在大买卖里历练历练。我跟老严毕竟上了岁数,咱们古法骗术派要想发扬光大,以后还得指望着你们年轻人。”

小妖儿问道:“师父,有个事我一直没琢磨明白,被老严叔捉弄的那个人丢了包,好像并不打算跟捡包的分赃,那他怎么骗人钱呢?”

包老严说:“对,我要不缠着他,他丢了信封就要走了,是不像常见的分赃骗钱。看来,毛病出在这卡上。”

包小严说:“前面就有个自助银行,咱们看看到底有什么鬼花样。”

千层锦说:“不用去了,万变不离其宗!想想看,要是你想到的这个主意,你打算怎么骗到钱?”

小妖儿一边想一边自言自语:“卡是死的,怎么叫人主动掏钱呢?”

千层锦循循善诱,又说:“是啊,卡是死的,却可以叫人眼热。你们要去提款机查,十之八九上面真有那三十万块钱……”

“我懂了!”小妖儿兴奋地一拍巴掌,“卡是死的,电话那头儿的人是活的,要有贪财的动了心打过去,就会被人骗!先打保证金什么的。”

“哈哈哈,孺子可教!”

包小严问道:“卡上真有钱取出来不就行了,还打什么电话。”

“对呀!有钱能取出来还用留什么电话?这骗人的手段还是老一套,卡里面高科技的技术活,就得靠你们自己去学了,师父可教不了你。”

包小严不禁自语道:“这可比咱们的手段省事多了……”

车子又开了一阵,包小严突然指着窗外一座高大建筑,说道:“这家怎么样?看着还不错!”

千层锦上下打量着,说:“开进去问问价。”

包小严驾车穿进满是树丛花卉和绵延草坪的庭院,绕过喷泉,一直来到酒店巨大的玻璃钢雨篷下,临下车时千层锦又叮嘱说:“知道怎么问吗?”

“知道!”

不一会儿,包小严就微笑着出来,说道:“他们说了,要是不算海边那家的玻利维亚海景总统套房,他们就是最贵的。”

千层锦点一点头,说:“好,再转转。”

小妖儿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要住海边吗?”

千层锦面露微笑:“就知道你这丫头只想着去海边玩儿。”

小妖儿看着车外流动的景色,明白了千层锦的用意:“师父,还是刚才那片儿最繁华。不过,踹盘子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千层锦呵呵一笑:“初来乍到更不能两眼一抹黑,心里有数睡觉才安稳。”

包老严突然说:“你们看,沿着这条河是不是就到海边了?”

“是吧。”千层锦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向两个徒弟问道,“考考你们眼力,说说这一路都能看到什么?”

包小严说:“我就看见好几个娱乐会所挺扎眼的……”

千层锦骂道:“混账玩意儿!满脑子都是什么!高档写字楼你看不见?别墅区、古玩店、领事馆你看不见?就看见娱乐会所,它能给你钱?”

包小严犟嘴说:“还有警察局呢!你怎么不说?”

包老严笑着打圆场:“咱们用不上警察局。”

千层锦挥了挥手:“好了!回去,住刚才那个酒店。”

返程开到半个多小时,小妖儿正昏昏沉沉快要睡着,忽然觉得眼前一暗,车子慢了下来。只见外面都是翘首张望的行人,自行车、电动车横七竖八,挤得车道只剩大半条。

原来旁边小区门口正聚集着十几个人,看热闹的纷纷驻足,这才使道路受阻。

只听有个洪亮的声音说道:“你们发这花花绿绿的传单就能防得住诈骗了?我们‘巴马科公馆’是区里出了名的高知聚集地,住的不是教授就是海归,学问比钱还多,用得着你们来教育?”

小妖儿的目光穿过众人的缝隙,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愤愤不平的老头儿,他身子健硕,满面红光。对面一男一女像是大学生,男的飞红了脸,女的倒有些爽朗,笑着问道:“万大爷,您是教授还是海归啊?”

“我既不是教授也不是海归,我是海归他爹!我两个儿子一个在欧洲一个在美国,国外的骗子怎么样,厉害不厉害?你打听打听,从我这儿骗走一分钱没有!知道我为什么不上当吗?诀窍就俩字儿—‘抠门儿’!哎,不管对谁,我是一毛不拔。给我钱行,要我掏点儿出来,嘿嘿,就是没有,你能把我怎么样!对不对?你们这宣传,说实话,没用!走吧走吧,不欢迎,不远送!”

有几个人随声附和,女大学生也显出尴尬神色。正在这时,几个人先后招呼,说:“知了来了,让让,知了来了。”接着就有个清亮的声音传过来:“万大爷,有事向您老请教!”

万大爷回过身,瞪着眼睛说:“一猜就是你小子,他们就是你派过来的吧?告诉你,趁早去知识少的小区转去,不要坏了‘巴马科’的声誉!”

“收起来吧,万大爷不让发咱们就不发!”来人微笑着,又向围观的人群环视一圈,说道,“咱们换个地方,路边这么多叔叔大爷、大哥大姐,发到谁那儿谁还不捐个五十一百的!公益活动,就得众人拾柴火焰高。去吧,一块钱不少,越多越好!”

两个大学生听得糊里糊涂,不知该不该去。看热闹的行人本就不知道来龙去脉,一听是募捐顿时没了兴趣,墙皮剥落一般霎时层层散开。

道路一下畅通,包小严随着车流慢慢提速,外面的对话仍然传了过来:“万大爷,您老见多识广,哪个大人物曾经说过来着,‘知识就是金钱’?”

“福、福尔摩斯……不对!福尔克林。”

“咱们小区是高知聚集区,有的是知识,您就不怕被人骗点儿去啊?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您说,我要是个专偷知识不偷金钱的贼,是喜欢惦记知识多的呢还是知识少的?”

小妖儿一直扭着脑袋,离得远了才回过身来,两眼放光,赞叹说:“真帅!”

“警察!”

“什么?”小妖儿这才注意,包老严都快从座位上溜下去了,这时重新挺直了身子,又说了一遍:“他是警察!”

“你怎么看出来的?”

“说不好,就是感觉有那么一股劲儿。”

“那叫‘直觉’。严叔,看他长得挺帅啊,眼真亮,炯炯有神!”

“对,就是从这儿觉出来的!他刚才往人群里一扫,我就脊梁沟冒凉气儿,总觉得看的是我。”

包小严嘲笑他说:“你又不是贼,心虚什么!”

千层锦说:“没大没小!那不是心虚,是经验,你懂个屁!用句文词儿来说,是自我保护的本能。你爹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还会怕一个警察?”

包小严不服气:“会有那么贫嘴呱舌的警察?”

小妖儿笑道:“说不定是个业余的!”

千层锦说:“这人不简单啊,一句话支走一群人,要是入了咱们这行,是块好材料,可惜不是同行是对头。”他经得多见得广,嘴上这么说,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到了酒店,开了三个房间,四个人吃过晚饭正聚在千层锦的行政套房里闲谈,忽然门铃声响,有服务员送了东西上来,说道:“有您一个朋友,说要送这份文件给二幺零六的客人。”

千层锦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前台问的。”

“怎么问的?”

“他说‘请问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姑娘,说着外地口音,是住这儿吗?我是他朋友。’前台就说‘是的’,他就留下这个走了。”

“我说的不是普通话吗?”

“不太普通。”

“前台也没说我的房间号啊,他又怎么知道我在二幺零六?”

“他不知道前台知道,就派我送来了。”

包老严问:“那人长什么样?”

“一人来高,平头正脸,不胖不瘦,像是个男的……”

千层锦说:“好了好了,谢谢你吧!”将服务员打发走,四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是谁找上门来呢,还神神秘秘的?

大信封里只有一份大红烫金的请柬,里面写着:邀请阁下于明日上午十一时前往笪醉大厦二层中餐厅赴宴,届时有要事相商,事关财运,请勿推辞,若是不来,瞧不起你。

包小严看完请柬往桌上一扔,说:“什么玩意儿,写得不伦不类,骗子吧!”

小妖儿也说:“既没抬头也没落款,不知道谁寄的也不知道要请谁,这是哪种套路?”

包老严问道:“莫非是那个警察?咱们去不去?”

千层锦笑起来:“去,怎么不去!请咱们吃饭,又不是鸿门宴。他有千般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倒要去领教领教。”

“你知道是谁了?”

千层锦摇了摇头,一边想一边慢慢说道:“咱们头一次来,一个朋友不认识,一个冤家没得罪,有谁会找到这儿呢?”

小妖儿忽然说:“有一个得罪的人,就是老严叔捉弄的那个黄毛小子。你看,‘胡子拉碴,外地口音,还带一个姑娘’不就说的是老严叔和我吗?”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判断正确。

包老严说:“不错,同行是冤家。”

包小严摇了摇头:“要是他的话,他怎么找到这儿的?没发现有人跟踪啊,车牌号让他记了去了?”

千层锦一拍沙发扶手,说:“冤家也好,对头也好,该见面总归要见的,去!”

包老严说:“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没什么好合计的!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小妖儿,把《新闻联播》打开,我再练练普通话!”

第二天起来,千层锦像是把赴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句话也不提,慢条斯理吃完早饭,又到院子打了一趟拳,一直到十点多才说:“包小严,衬衣哪行!这是赴宴,正式一点,别像个土老帽儿。”

包小严哭笑不得,说:“师父,我这衬衣是新买的名牌儿,国际范儿!”

“赴宴就要有赴宴的样子,正装,西服穿上!”

“热不热!”包小严皱着眉头刚要去拿衣服,千层锦又说:“衬衣脱了不就行了。”

“啊?光板儿穿西服?咱俩也不知道谁是土老帽儿!”

包老严一本正经地吩咐说:“不是开玩笑,你师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千层锦笑道:“明星模特都这么穿,哪土了?”

“那是明星,我比得了吗!咱俩这么穿能好看?服了!”

千层锦不再理他,对准备换衣服的包老严说:“老严,你不用换了,你留下看家,我带俩孩子去就够了。”

“为什么不带老严叔?”小妖儿正从自己房间换了衣服进来,一身简约商务套裙光鲜靓丽,照得三人眼前一亮。

“嚯!小妖儿往我身边一站,我还真有点大老板、成功人士的感觉!”千层锦十分得意,又对包小严说,“比你强!”

包小严惊叹道:“小妖儿,原来你这么漂亮……”

小妖儿故作生气,说:“那是你平常眼里根本没我!”

包小严张着两只手看来看去,说:“师父,咱们仨也不配套啊!成功美少女带着乡下老爹和一个傻哥哥?”

“哎!这叫‘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学着点吧,小子!就这样,走,打车!”

从他们住的酒店到笪醉大厦不远不近,到了的时候已经离十一点没剩几分钟了。面前一幢高大建筑拔地而起,简直耸入云霄,足有好几十层,底下四层商务用,五层以上都是写字楼。玻璃幕墙擦得一尘不染,进出的人们衣冠楚楚,还有几个巡视的保安。

“真气派!”包小严忍不住赞叹。

小妖儿催促说:“师父,现在上去正来得及。”

千层锦“嗯”了一声,手搭凉棚望着大厦楼顶,又架起胳膊来回扭着身子,说:“你先进门厅等我们,我跟小严跑上一圈儿,活动活动。”

“活动什么?”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请咱们吃饭,咱们也不能太客气了,运动开了多吃两碗饭。”千层锦说着当先跑了出去,“小严,跟上!”

“是嘞!”包小严虽然想不出师父在使什么计策,心里也知道是要作弄不明底细的对手,不免觉得有趣,答应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绕着笪醉大厦跑了一圈,累得气喘吁吁,满身是汗。进了门厅,小妖儿又气又笑,拿了纸巾让他们擦汗。

千层锦卷起一只裤管,一直撸到膝盖,说:“真热!不用擦,也不用休息,趁热上楼。”

到了二层中餐厅,服务员看着走来的三个人,不敢相信他们是一起的,优雅大方的年轻职业女性和两个装束奇特的古怪男人怎么也协调不起来。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迎上来问道:“您好,几位?”

包小严掏出请柬,说:“有人请我们来这儿。”

“哦,您好!原来是驰遍十方高科技公司的贵宾,您这边请,自助餐厅用餐。”

千层锦问:“小姐,你说什么公司?”开口却是地方话腔调。

“您好,驰遍十方高科技公司。”

“吃遍十方?饭桶公司啊?”

服务员微微一笑:“您好!他们是高科技公司,在楼上十八层十九层……您好,自助餐厅到了,请慢用。”边说边向一扇玻璃门摆出请进的手势。

“多谢多谢!有劳你了!”千层锦扫了一眼,见宽敞的餐厅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用餐。

他和包小严汗水淋漓地走进去,西服开口处露着白花花的肌肤。那些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盯着他们,瞧得小妖儿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他们刚要取餐,那几个人盘子一推,已经吃完起身,鱼贯而出了,自助餐厅只剩他们三个人。

“我还以为是大餐,结果就是这个!”包小严盛了满满一托盘,坐在椅子里老大不乐意。

小妖儿突然低声说:“师父,真是他们!”

“谁?”包小严问。

“黄毛儿!过道毛玻璃一道一道的,脸虽然挡住了,毛刷子脑袋我却认得。”

“在哪儿呢?”包小严霍地站起来,“好小子,骗我们入窑……”

“毛躁什么。”千层锦一笑,继续问小妖儿,“还看出什么?”

“没了,就他一个。他们骗了咱们来,又偷偷摸摸不肯露脸!”

“谁说没露,你没发现而已!”

小妖儿觉得奇怪:“你是说外面偷看的还有别人?”

千层锦抬起筷子指着旁边用过的餐盘,说:“不是外面是里面!刚才吃饭的几个人就是咱们待会儿要朝面儿的正主儿!”

小妖儿低声惊叫出来:“真的?我都没当回事儿,长什么样儿都没去看!”

“他们溜得虽快却逃不出我的法眼。”千层锦伸指向额角上一划,“全印在这里,比照片都牢靠。”

“师父,你怎么看出来的?”

千层锦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几点了?”

“十一点一刻多点儿。”

“你看这里还有别人吗?不到十一点就来吃饭,还三番五次向咱们身上亮招子,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小妖儿说:“那咱们遇上骗子公司了,岂不是很危险,这是人家的地盘儿,人多势众……”

包小严说:“光天化日还怕他不成!再说,要玩横的早就动手了,不会装模作样还请咱们吃饭。”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怕这顿饭不那么好咽……吃吧!”

三个人不紧不慢地吃完,走到餐厅门口,服务员又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磁卡,说:“您好,驰遍十方高科技公司邀请您上十八层。”

包小严问道:“你们也是驰遍十方的?”

服务员微笑着说:“您好,不是,是他们订餐时委托的。”

包小严笑道:“托儿啊!”

“是的……您好,不是的!”

“卡干什么用?”

“您好,除了去商务楼层,乘电梯都得刷卡。您请进,我来帮您刷。”

包小严看着她,取笑说:“您好,这也是他们委托的?”

服务员尴尬地一笑:“是……您好,是的。”

千层锦彬彬有礼地道了谢,带着两个徒弟来到十八层。一出电梯,就见一个三十来岁戴眼镜的男人不可一世地站着,个子不高,稍微有些秃顶,冷冰冰地说:“初次见面,你们好哇?”阴阳怪气,不知是港台腔还是东南亚腔。

千层锦笑起来,说:“你说的不对!咱们朝过相了,怎么见面就不说实话呢?”

那个男人一脸茫然和不屑:“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听不懂。”

“小严,你来当翻译,说给他听。”

包小严知道师父是故意拿腔作调不说普通话,当下对那个男人说:“你也好!”

男人说:“来了就好!来来来,见识见识。”说完转身就走。

拐出电梯厅,迎面就是一行金灿灿的大字:驰遍十方高科技公司。斗大的亚克力立体字粘在形象墙上,被二极管射灯一照,烁烁放光,夺人眼目。旁边透明玻璃隔断里灯火通明,敞开式大厅足有好几百平方米,密密麻麻排满了电脑、话机,每个座位都坐着人,不是激情四射地打字就是热火朝天地通话。

男人说:“怎么样,见过没?”趾高气扬,神情很是无礼。

千层锦笑了,说:“网吧啊?没见过这么大的。小严,给他翻译!”

男人脸上微微变色。

包小严说:“看这个干什么?知道你们也是干那个的。”

男人说:“跟我走!”带三人上了十九层。这一层不再是大厅,而是几个办公室,都关着门,标牌写着:总裁室、会议室、副总室……总共六七间。

男人回头向千层锦他们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厌弃之情溢于言表,说:“我的办公室你们就不要进了。”在其中一间副总室门上敲了几下,里面有个娇媚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房间布置得简约雅致,班台后面一个女子背着身正在染指甲,翘起的手指细白纤长,衬得指甲更显红艳,一头波浪似的长发从椅背上滚下来,透出说不尽的妩媚妖娆。

男人靠坐在班台上,瞥着千层锦,说:“开门见山,你叫什么?”

包小严顿时来气,瞪了他一眼,对千层锦说:“师父,他问你叫什么。”

千层锦呵呵一笑,双手抱拳,说:“好说,在下千层锦。翻译。”

“我师父叫千层锦,我是包小严,她是我师妹小妖儿!你是谁?”

男人一阵冷笑,说:“都是化名儿吧?”

包小严说:“他说咱们是化名儿。”

“干咱们这一行真名化名有那么重要吗……翻。”

包小严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男人毫不隐讳,说:“对于一家高科技公司来说,找一辆外地牌照的汽车还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们一露面就耍了我们公司一个员工,挺不简单啊,来抢生意的吧!”

包小严说:“师父……”

千层锦说:“我们是来做买卖的不假,祥从区这么大,完全容得下我们古法骗术派和贵公司两家。都是江湖同道,哪能占着锅不让别人吃饭!”

男人手一摆,说:“哎!别,咱们是同行不同道!你们是什么,古法骗术派?哈哈哈哈……了解,形象倒是很匹配。”

包小严被他一双不大的眼睛看得身上发紧,更觉得自己空心儿西服穿得别扭,令他自惭形秽。

小妖儿警惕地检视着整个房间,天花板上并不显眼的三个拳头大的凸起,让她暗吃一惊。如果没看错,那是三台半球型的摄像机,它们运转正常的话,会从正中和左右两侧将房间里的一切团团罩住,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无情的凝视。小妖儿心里一慌,觉得自己正掉进一个未知的圈套里。

那人又说:“我知道,你们也有自己的能耐,出过了不起的人物,不过,那都是老皇历了。翻来覆去不就那几个套路?都已经过时了,没人爱看了!你睁眼瞧瞧,哪还有人喜欢上你们的当啊。老掉牙的手段去偏远山区碰碰运气好了,干吗非得来大城市自取其辱呢!”

包小严说:“他说,咱们过时了,没人上当了,只配去边远山区受辱。”

千层锦说:“他说的普通话我能听懂,不用你翻!你告诉他,老皇历不还是把他手下给骗了。”

包小严答应一声,说:“说得轻巧,你们那个黄毛儿还不是栽在我们手里!”

男人说:“拿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跟你这个老油子比?嘿嘿,就算你赢了,最多能骗几个钱?两千,五千?够工夫钱不?够买营养液补脑子不?你知道他几十张卡撒出去,一天能挣多少钱?气死你,十几万!你还跟我比!”

包小严和小妖儿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愣住,心里不停地打转。

“实话告诉你吧,这驰遍十方是我开的,我叫贾庭西。”

千层锦说:“假名儿吧?”

包小严也冷笑一声:“也是化名儿吧?”

贾庭西扬扬得意,说:“哈哈!我不是你们,偷偷摸摸,藏着掖着。我光明正大,就叫贾庭西,走到哪儿都叫贾庭西!驰遍十方高科技也是堂堂正正注册的大公司,阳光透明,不怕查不怕看。手下员工上千号,办公楼好几层,电脑、电话、刷卡器、假基站、探测仪、干扰器……要多少有多少,你们都见过吗?会使吗?你们有什么?凭什么来跟我一个锅里吃饭!”

千层锦说:“我有四大金刚……”

“你们三个人叫四大金刚?哈哈哈!”

包小严羞得面红耳赤,说:“还有我爹……”

“行了,那又怎么样!我手里光副总就有五个!来来来,干脆叫你们开眼开到底。”贾庭西敲着旁边的玻璃墙,说,“打个电话就让你乖乖转账,网上聊着天你的就成了我的,知道怎么干吗?知道多少营业额吗?一年就零点八个……算了,不说了,免得吓着你们。”

所有人都猜得出他故意不说的是个“亿”字。八千万!虽然里面有自吹的成分,也足以令人吃惊。

千层锦面不改色,说了声:“领教。”

贾庭西又说:“天降锦鲤、网购退款、到付包裹、兼职刷单、股票基金、网上博彩、AI色诱、木马偷城……这些,你们都听说过没!酒托婚托、海外医疗、太空葬、借夫求子、资产解冻……知道怎么运作吗!”

他连珠炮般说了一大串,包小严听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摇了摇脑袋。

“这里面学问深了,你们懂什么!”贾庭西说得傲然睥睨,忘乎所以,伸手在女子肩膀上轻轻一拍,“我们的漂亮司花,商务副总露丝鲍,知道她最擅长什么吗?露茜小姐,你最得意的项目拣两个说说,给他们上上课!”

露丝鲍轻蔑地一笑,光亮的黑色高跟鞋在地上一踩,座椅倏地转了半个圈,扭过身来。一张粉白俏脸扬着,眼角眉梢都是冷艳妖冶的性感神色,一双黑丝长腿交叠起来轻轻摇晃,包小严禁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眼都直了。小妖儿哼了一声,心里不免暗暗较量,颇不服气。

“噗!这就是你请的人啊?哈哈……”露丝鲍见了包小严和千层锦的打扮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好半天才说,“都没趣得很,讲一个最无聊的吧。帅哥,你这么新潮时尚,赵高认不认识呀?”

包小严被她问得脸一红,眼睛不敢看过去,只是盯着她一双脚不舍得离开,说道:“没、没听过。”

“撒谎!我刚说的你听不见呀!”露丝鲍佯怒薄嗔,声音娇媚入骨,叫人骨头都要酥了,“呵呵,秦始皇陵呢?”

“秦朝的赵高啊,那知道!”

“秦始皇陵本是秦家的财产,现在却被政府冻结,数千万亿财富取不出来。我是赵高的后人,受祖先秘密遗嘱,以秦朝宰相的名义给秦始皇陵做资产解冻。目前需要一千万启动资金,希望你贡献一份力,只需五千元,就可以在事成之后获得回报十万美元,外加铜车马一套,名额只有两千个,你可要珍惜哦!”

小妖儿听得扑哧一声乐出来,说:“这骗得也太……哈哈,除非傻子太多!”

露丝鲍说:“傻子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不过这个项目只做了一百万的营业额,算是最失败的一次了,远不如美国队长解冻宇宙立方宝藏业绩好。”

小妖儿听完顿时笑不出来。

贾庭西插话说:“那是因为今年是科幻年,你那套古装的风头过了,不好用了。还是得与时俱进,不然就会被时代无情淘汰!今年那个足球的文案就不错嘛,堪称经典,成功得很!怎么写的来着?”

露丝鲍顿时笑起来,娇媚无限地念着手机:“你好,我是C罗,这届世界杯你应该看了我不少比赛,认可了我的实力。虽然我们踢得很好,但是都有赌球集团控制,我们后几场的比赛胜负都已经被安排好了。消息发给你是因为你之前参与过我们私人开盘的球彩活动,今年到底谁出线,胜负平如何购买,如何让你控球盘一飞冲天,全看你愿不愿意购买我C罗的消息。只需要五万元打到以下账号……对了,我在中国的银行开户名用的是我大舅的,叫冯宝贵。”

她越念越笑,头偏在一边,长发在身前抖个不停。包小严的心脏也剧烈起伏,觉得整个房间都消失了,只剩她迷醉的笑声和躁动的长发。

“写得多好!”贾庭西连拍了两下巴掌,从千层锦几个人脸上傲然扫视过去,问道,“看出窍门了吗?千老板,你说说,骗术的精髓是什么呀?”

千层锦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晃得一愣,说:“要跟我盘道吗?骗到极致便是化骗于无形,叫人不知不觉地上当,心甘情愿地掏钱,醒攒儿之后还得拍掌叫好,夸一句‘好手段’!”

贾庭西连连摇头:“啧啧啧,老观念实在要不得!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有工夫品味你那行骗艺术?记住,我们现代欺诈派,骗术精髓就是一个字—钱!多多益善的钱!二十一世纪,脑袋掉了队,钱袋就跟不上……”说着话又环视三人一圈,用手点指着自己脑袋,大拇指无意之中翘起来,小妖儿觉得像一把手枪。

“……要用先进的理念把这里武装起来,要跟科技要效率,跟管理要效益,用智慧去创造价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我问你们,运筹学研究过没,工程管理知不知道?”

包小严三人听得面面相觑。

贾庭西指着他们,说:“可悲!不叫你们白来一趟,站好了听着,免费给你们开开窍。就拿露茜小姐刚才说的项目举例,她为什么要将骗局编得这么拙劣,叫人一眼看穿,你们想过没有?都说说。”

包小严说:“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

贾庭西气得笑起来:“好啊,你来说说,傻子在哪儿?”

“不知道。”

“你是吗?她是吗?”

“不是!”

“上大街挨个去问吗?”贾庭西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眼见三人木头疙瘩一窍不通,又说,“效率啊,同志们!你编得再天衣无缝也有人怀疑,再破绽百出也有人信。与其女娲补天不如网开一面,不要跟那些头脑灵光的浪费时间,要将他们过滤掉,迅速锁定咱们的客户群。我说送你一套兵马俑你都打电话过来问,国际巨星C罗的大舅叫冯宝贵你都信,我他妈不骗你骗谁!智商筛选,事半功倍!这就是现代管理,先进理念!不是四大金刚,五大罗汉,只有两膀子力气,一肚子鬼主意就能行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包小严说:“懂了一部分……”

贾庭西看着他,说:“哪一部分?”

“钱,越多越好的钱。”

“哈哈哈哈!我给现代欺诈派总结了六个字的口诀:短平快、稳准狠!不该浪费的人力物力坚决不浪费,该花的时间该下的功夫就要做足,项目不同风格不同嘛!这里面的学问,小老弟你有得学了。”

千层锦吐出一口气,问道:“你说了这么多,请我们过来,不是为了讲课的吧?”

包小严翻译道:“他说你想干吗,拉我们入伙儿吗?”

贾庭西一脸嫌弃的神色,说:“说白了吧,一山不容二虎!祥从区我们先来为主,不想叫别人搅局,请你们离开此地,别处发财。”

小妖儿忍不住讥笑说:“护窝子吃独食,想得倒好!祥从区什么时候姓了贾了?”

“祥从区是什么?人富钱多治安好,简直就是未开垦的处女地,漂亮女人一样,鲜嫩、圣洁,完美无瑕又摄人魂魄……”贾庭西嘿嘿一笑,说着分别看了一眼露丝鲍和小妖儿,突然拔高了嗓音,“我看上的,岂容他人染指,谁都别想惦记!”

千层锦脸色阴沉,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都是凭本事吃饭,古法骗术派也好,现代欺诈派也好,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有本事就凭能耐挤对得我们吃不上饭,那时不用你来撵,我们自己夹起尾巴走人!空口白牙还真轰不走这一百来斤儿。”

包小严翻译:“不行!”

贾庭西放声大笑:“自不量力!好,知道你们轻易不服,这样吧,咱们来个比试,倒要看看谁的手段高明。成王败寇,赢了的留下,输了卷铺盖滚蛋,你看怎么样?”

“怎么比法?”

“咱们签个君子协定,一个月内谁先在这祥从区骗到五百万就算谁赢,怎样?”

小妖儿差点儿脱口叫出来:“五百万!”

“怎么样,敢不敢比?”

千层锦摇了摇头,说:“我们初来乍到,盘子都没来得及踩瓷实,你们已经稳住脚跟,说不定绝户网都下了好几道,不比,不公平。”

贾庭西说:“我们怎么会以大欺小,以主欺客,以前布局的项目不算,从零开始,同一个起跑线。”

千层锦又摇摇头:“还是不行。”

贾庭西有些不耐烦,问:“为什么?没能耐,心虚,怕了?”

“你们人多,没法比。”

“哈哈哈,我们人手其实紧张得很,你也可以找帮手哇,随便找,一万人我要在乎就算我输!”

千层锦笑着说:“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们不要脸,要以多胜少了。”

贾庭西听出他暗地里骂人,也不以为意,说:“随便你怎么说,比不比?”

“不比!”

“好好好,死活不怕,软硬不吃,有种!”贾庭西嘴里说得狠,脸上却还是傲然自负的模样,斜眼瞥着三个人,像欣赏正倔强反抗的猎物,“那就无话可说了!”

小妖儿早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今话说翻了更无挂碍,她拉了一把包小严,说:“小严哥,咱们走!”包小严欲言又止,看了看千层锦又回望了一眼露丝鲍,有些不舍。

千层锦将信将疑,对方肆无忌惮、咄咄逼人,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他脑筋急转,自认没有可被人要挟的把柄,当下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来都来了,看个节目再走也不迟啊。”三个人还没走出门口,又被那个拿腔作调的讨厌声音拦住。贾庭西拖着长声,眼角都是耍弄人得逞后的冷笑。他冲露丝鲍晃了晃手机,说,“露茜,施博士的视频做完了,放给大家欣赏一下吧。”

露丝鲍神秘一笑,翘着小手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随后将桌上的显示器扭了一个大大的角度,硕大的屏幕上显出一个视频播放界面,一个中年人的形象立刻映入所有观看者的眼帘。那人占据了一半的图像视野,在背后单调的空墙壁映衬下更显得面目清晰,张口说道:“嗨,大家好!”正是千层锦!

包小严“嚯”的一声差点儿跳起来,他来回对比着屏幕和千层锦,磕磕巴巴地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跑、跑到那里去了?”

视频里的人还特意留出了反应时间,打完招呼体贴地停住了,嘲弄似的看着镜头微笑。

千层锦涨红了脸,饶是他江湖经验老到,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仍是令他流出汗来。他确信那个人绝不是自己,这是对手处心积虑的鬼把戏,至于怎么做到的,自己猜不出,不过小妖儿或许可以。他瞥了一眼,小妖儿脸上果然只见愤怒,没有诧异。他稳了下心神,瞪着贾庭西重重哼了一声,看他到底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贾庭西哈哈一笑:“小玩笑,不要见怪哦。”

小妖儿忍不住说:“比网上的搞笑视频可精致多了,施博士的人工智能换脸和语音模拟技术倒是令人佩服。”

“是吧,早说过我这里人才济济。”贾庭西伸手在“千层锦”的脑袋上比比画画,“看,一点生硬虚浮的感觉都没有,不会一眼就觉得假。哈哈,连我都佩服。”

屏幕里的“千层锦”继续说道:“下面我要说的是一份宣言,也是一份挑战书。我要挑战所有反诈警察的智商,用我们古法派的骗术征服你们,从那些无知的人手里骗走一些钱。至于骗多少,怎么骗,请发挥想象。我保证绝对会让你们眼界大开,只恨自己智力低下,手段无能。我的计划覆盖全国,没有哪个地方的警察能阻挡。我一定会成功的,因为我是高智商的人!你们呢,只是组装成人形的垃圾!你们有胆量接受挑战吗?”

视频在充满挑衅的笑声中结束了,包小严冲过去就要砸烂桌上的电脑。贾庭西和颜悦色地提醒他:“你可想好,只要你毁坏了哪怕一样东西,这视频就会立刻公布到网上。”

包小严吓得顿时缩住手脚,他开始明白那将意味着什么了。视频源不在这间办公室,一旦公布出去,会瞬间成为热点,并将持续发酵直到水落石出为止。所有人都会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如此明目张胆地向全国警察宣战。成千上万,百万千万,甚至上亿人的关注,将化作穿透一切的猛烈光焰,照得他们无所遁形。视频是不是伪造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要命的是,他们确确实实如视频里声称的那样,是骗子。

“够绝的!”他不敢去看贾庭西,心里莫名生出了畏惧。

千层锦沉声说:“贾老板,好能耐。”

贾庭西见他兀自沉着,不由得笑起来:“千老板,好涵养。”

“你技高一筹,我学艺不精,甘愿认栽服输,就此离开宝地。”

贾庭西摆摆手:“要是这么轻易就走了,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千层锦脸上微现怒色:“有话直说了吧!”

“跟我打赌比试,还是一个月,还是五百万。”贾庭西根本不留讨价还价的余地,给露丝鲍打了个手势,吩咐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露茜小姐,打份合同文本出来。”

露丝鲍嗤笑一声,在电脑里调出一份协议范本,开始逐条修改。

贾庭西一改桀骜不驯的神态,笑嘻嘻地邀请千层锦三人在沙发上落座,说道:“君子协定本就是狗屁,我自认不是君子,想来老兄也不是。咱们就按规矩,签合同!你赢了,视频销毁,我们在这儿的产业折成现钱,取出五百万双手奉上。我要赢了,视频发到网上,或者拿五百万来赎。怎么样,公平得很吧?”

千层锦咬牙切齿地冷笑说:“公平!没有再合适的了。”

贾庭西哈哈一笑:“赌注有了,赌约立了,还差个证人裁判,不然到了一个月的期限,你说你赢了,我说我没输,免不了又要打架。只是这裁判的人选可真叫人头疼……”

千层锦不知他还要玩什么花样儿,嘲讽说:“中间人嘛,要不偏不倚,绝对公正,依我看,不如找警察。”

“好主意啊!”贾庭西一拍大腿,脸上眉飞色舞,神情甚是夸张,“别出心裁,独树一帜。老兄真是头脑机敏,如有神助!”

千层锦以为他反讽,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继续说:“你们初来乍到,俩眼一抹黑谁也信不过,我们比你也早不了两三个月,都不是本乡本土。找警察做裁判简直妙绝,肯定公平公正,不偏不倚。而且幸运的是,眼下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最恰当不过!”

千层锦见他不像在开玩笑,不由得心里一惊,嘴上却说:“贾老板神机妙算,自然想得周全。”

贾庭西哈哈一笑,问:“解知略,你们听说过吧?”

千层锦三人互看了一眼,心里在想:“解知略是谁?警察?官匪一家的那种?他跟姓贾的不清不楚,以后可麻烦得很。”

贾庭西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说:“解警官是刑侦队的。你放心,我们跟他毫无交情,也从没交过手。不妨送你们一个友情提示,要想在祥从区立住脚跟,做几单漂亮买卖,这个解知略可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弯儿。”

千层锦笑起来:“这位解警官有什么独特本领,竟让你如此忌惮?”

“哈哈,日后你自然明白。”贾庭西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去,眼中重新放出光来,像是卸掉了心里的威压,随后又说,“咱们赌的就是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骗到五百万,既要让他看得到还要让他抓不着!哪一点做不到都不算赢,怎么样,敢不敢较量较量?”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谁抓过来啃上两口。

千层锦笑道:“你家大业大都豁得出去,我又有什么不敢。”

贾庭西接过露丝鲍打印出的赌约,说:“痛快!你看看怎么样,没问题咱们就算成交。”

千层锦将协议举到眼前远近挪了几次,交给小妖儿,说:“你眼神儿好,口齿伶俐,念来听听。”

小妖儿见那纸上起首两行写着:甲方,驰遍十方高科技公司;乙方,千层锦。后面是一条一条协议文本,她念道:“甲乙双方本着自愿、平等、公平、诚实、信用的原则,经友好协商,就祥从区经营开发权达成如下协议。一、宗旨,双方公平竞争,互不干涉。二、经营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居民区、商业场所、政府机关、大中院校、企事业单位。三、有效期限,协议签订之日起三十个自然日……”

千层锦眯着眼睛一条一条地听着,脸上死水一样毫无表情,贾庭西得意扬扬,脸上挂着止不住的微笑。

小妖儿继续念道:“营业额最先达到五百万者胜出,有权获得该地区后续独家经营权。失利方自愿补偿五百万元整并退出竞争……最后是免责条款,不可抗力包括但不限于自然灾害如水灾、火灾、旱灾、台风、地震,以及战争,括号,不论曾否宣战,动乱、罢工……”

“好了好了,不听了,在哪儿签字?”千层锦听得不耐烦,摆手制止了她,工工整整写上名字,递给贾庭西,“该你了,不要王八字、狗爬字,免得到时你不认!”

贾庭西嘿嘿一笑,说:“老江湖了,怎么骗得了你!名字、公章,一样也少不了,你也得补按个手印……好了,一式两份,这是你的。”

“警察那里,你不送去一份?”

“哈哈,我还不想这么快玩儿完!”

千层锦霍然站起,说一声:“告辞!”毫不客气往外就走。

“别急嘛……”贾庭西满脸堆笑看着没好气的三个人,“你不觉得话还没完全说透吗?是不是还差那么点儿火候?”

千层锦被他反复玩弄,早就怒不可遏,呵斥道:“不要欺人太甚!”

“有吗?我不觉得……”贾庭西摊着双手,一副无辜的表情,“合同是签了,谁敢保证你们不会出了门就反悔,一害怕就溜掉?”他接过露丝鲍递来的一个密封袋,打开封口倒在茶几上,“还是彼此约束一下为好。”

千层锦问:“你想怎样?”

贾庭西指着茶几:“这是一部改装过的手机,只能接不能打,会实时把位置信息传送到我这儿。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殴剋斯’。你带上吧,如果被我发现你们逃走,那段视频就会随时传到网上。记住,不要动歪脑筋,想坏心思,破解、伪装都没有用的,要敬畏科技的力量。还有,我会不定期打过去,来确认你是不是把它丢了或者托付给了环卫工、公交司机等等随便什么人。明白了?好,露茜小姐,替我送客!”

千层锦气得笑起来,他瞟了一眼那手机,说:“你真以为凭它就能把人约束住了?”

贾庭西笑得脸上都是胜利的褶皱:“试试喽。”

“殴剋斯”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成了双方较量的焦点。贾庭西的目光在手机和千层锦脸上来回移动,玩味着逼迫对手屈服的乐趣。露丝鲍漠不关心,托起手掌比较着两边的指甲。

千层锦终于还是没想出足够智慧的对策来理直气壮地断然拒绝,“殴剋斯”就像是沾了毒药的枷锁,也像随时会被点燃的引信,不想被它要挟又不得不抓在手上。

他吩咐包小严:“小严,拿上咱们走。”包小严赌气说:“我不拿!”千层锦又转过去看小妖儿,小妖儿也扭过头故意不理。他不怒反笑,走过去捡起来揣进口袋:“哈哈!一个个惯得没有人样了!平白多送你一个手机,天底下再去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谁都不说话,到了酒店,纷纷瘫坐在沙发里。这一趟没几个小时,倒像打了一场败仗回来,还是特别屈辱的那种。

包老严凑过来问:“怎么了?小严,怎么都跟丢了魂儿似的?遇到什么事了……”

包小严将手里的协议甩到他手里,说:“给,自己看。”

“什么?”

“丧权辱国的条约。”

千层锦呵斥道:“这是什么话!哪里让你受委屈了?”

包小严气呼呼地说:“被人当孙子一样数落,还不是受委屈!”

小妖儿也说:“是啊,狗眼看人低,真当咱们没见过世面了。”

千层锦教训他们说:“要想赢别人,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赢?怎么赢?叫齐了人去抢吗!”包小严忽地站起来,“咱们几个月攒局都不一定骗来五百万,这可好,一个月就输给人家啦!”说完气呼呼地推门就走。

包老严追上去问:“你去哪儿?”

“憋得难受!”

包老严看看手里的协议,又看看包小严的背影,咕哝着:“这是怎么了?”

千层锦哼了一声,说:“让漂亮女人迷住了!”

包老严问小妖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千层锦说:“有人不让咱们在这儿开山立柜。”

小妖儿将打赌的事简要说了,包老严先是一惊,接着眉头紧锁,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不住叨咕:“一个月五百万,狮子大张口啊!他们能做到?还有什么解知略,谁知道他是谁啊……”

“你没抓住重点,还有个这个哪!”千层锦掏出手机欠身扔在茶几上,重又窝回沙发,像躲避一颗随时会炸的手雷。

包老严真没觉得一段伪造的视频有什么吓人的,他问小妖儿:“你是说,你们一进屋,狗娘养的就把长相和声音录了去了?”

小妖儿“嗯”了一声:“然后就能用专门的软件伪装咱们的模样和嗓音了,都是人家事先下好的套儿……咱们还是大意了。”

千层锦忽然想起点什么,问道:“‘殴剋斯’……小妖儿,他说的‘殴剋斯’是个什么意思?”

小妖儿脸一红:“没好话!狗嘴里能吐出来象牙吗!”

千层锦点指着手机,恨恨地说:“嗯,不管它什么意思,这回咱们是让人家捏在手里了!”

包老严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给他来个不见面,躲回老家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我就不信全国的警察都吃饱了没事干,能为了一段假视频就满世界踅摸咱们去!”

千层锦闭上眼,说:“让我好好琢磨琢磨……”包老严和小妖儿不敢再打扰,或坐或站,各自思索。

过了半晌,千层锦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没了阴郁的神色,眼中反倒放出咄咄逼人的光彩。包老严大喜,凑过来问:“帮头,怎么样?”

千层锦说:“叫小严过来,我有话说。”

包老严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顿时有了主心骨,喜滋滋地去了。

等包小严不情愿地进来,懒洋洋地堆在沙发上,千层锦说道:“小妖儿,你来说说,今天这场交锋,谁占上风,各有什么得失啊?”

包小严从鼻子里长哼了一声,转过身蜷缩在沙发里。包老严想教训一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小妖儿说:“姓贾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咱们威风扫地,吃了一肚子窝囊气,自然是他占上风。咱们被他要挟,是失,跟他们朝了相,是得。他们抢了先机,占了上手,是得,把你认成了老严叔,以为咱们只有四五个人,是失……”

千层锦赞许道:“不错!轻敌误判是兵家大忌。那你觉得这场比试谁会赢呢?”

小妖儿叹了口气:“他们人多势众办法新,咱们差得远了,想赢很难。”

“未必!”千层锦急需给受挫的手下们鼓气,让他们重拾信心振作起来。什么都没干就畏惧退缩,以后的买卖也别打算做了。他从三个人的脸上依次看过去,故意抬高了嗓音,“狮子伏在地上,猢狲才上蹿下跳。姓贾的不就是电信诈骗吗,鬼鬼祟祟,老鼠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可狂的!电脑电话测谎仪摄像机……通通都是狗屁!有几台不通电就不会转的玩意儿就高人一等了?那些只是工具,是辅助,最终见真章的还得是人,一味依赖那些就入了魔障了!君臣佐使,先后主次,能颠倒混淆吗?”他用手指点了点脑门,“只要咱们肯动这里,不怕压不过他去!他以为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能给他带来好处,岂不知也恰恰是那些东西会害了他。”

包老严听得频频点头,小妖儿沉思不语,包小严蜷缩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千层锦说得酣畅淋漓,继续启发说:“咱们古法派玩的是人心,他们现代派玩的是话术,哪个更尊贵不是一目了然吗?还有,你们想过没有,他费尽心机非逼着咱们打赌比赛,为什么?”

这句话正问到大家心里,包老严不禁重复了一句:“是啊,为什么?”

千层锦见包小严也不由自主转过了身子,心里暗暗高兴,说:“还不是因为咱们来了让他感受到了威胁?连他都觉得怕了,咱们又何必自卑呢?倒要比出个样儿来,让他心服口服,这才叫有真能耐!都是肩膀上扛个脑袋,要是轻易就被唬住了可算白活了。”

“是啊,不能叫他牵着鼻子走。”包老严也在一旁帮腔,“一个月是紧了点儿,五百万的主顾也不好寻,不过,不过……”他越说越心虚,转眼看着千层锦,问道,“咱们,怎么办?”

千层锦哈哈一笑:“主顾送上门了还需要你去找吗?”

包老严眼前一亮,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你要骗……那伙儿骗子?”小妖儿和包小严也为之一惊,眼光都汇聚到千层锦脸上。

“不错!”千层锦豪气干云,“还有比他们更适合的主顾吗?姓贾的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以为把咱们摁在这儿不敢乱说乱动,他就可以安心搞他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最后还要将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不骗他能对得起他吗!”

小妖儿笑起来:“这个主意好!他要骗人,嘴上说是五百万,心里盘算的肯定远不止这些。只要成功了就肯定有钱,骗他们比骗那些外强中干的有钱人靠谱多了。”

包小严忍不住插嘴说:“说得容易,别人也不是傻子。”

千层锦点点头:“不错。这次买卖大,对手又非同小可,单凭咱们几个,实力远远不够,我得去请帮手。”

小妖儿笑起来:“你真去找一万多人啊?”

“一万人有个屁用!现在需要的不是敲托架秧的。还记得那天我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就找他一个。”

包老严问道:“谁?”

千层锦笑了:“你知道。”

“九连环?!”

“不错!我心里影影绰绰有个圈套,还不成形,需要有人帮我想明白,理清楚,打磨得天衣无缝。”

包老严既惊又喜,说:“薛老祖要肯出山那就万无一失了!”

小妖儿问道:“谁是薛老祖,我怎么没听过?”

包老严说:“他是咱们这行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前辈,退隐多年了,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他有什么能耐,还能超得过我师父吗?”

千层锦说:“小妖儿,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你师父的能耐就是蜘蛛吐丝,粘几只苍蝇蚊子,薛老祖可是天罗地网,逮的是鹞子老虎!他大号薛宾九,下的套儿环环相扣,叫你躲也躲不开,猜也猜不透,人送外号‘九连环’。”

小妖儿听了啧啧称奇。

包老严问:“这么多年不走动,你去哪儿找他?”

“小妖儿师爷还活着的时候带我去看过他,就在乡下老家,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只能去碰碰运气。”

“用不用我们跟着?”

“不用。”千层锦踌躇满志,“你们仨也别闲着。贾庭西说驰遍十方有五个副总,他没说瞎话,我数了,挂副总牌子的门确实是五个。是不是障眼法不知道,看看能不能查出些底细。还有那个解知略,究竟何方神圣,也扫听扫听。有个警察夹在中间,不能不慎之又慎啊。”

包老严连连点头:“是是,得小心。你放心吧,交给我们了。”

“把三路叫来吧,带上那几个毛头小子。别住这里,隔开点距离,再租两辆车。”

包老严答应着,千层锦又问小妖儿:“开个公司需要几天?”

小妖儿兴奋地问:“咱们也要开公司了?叫什么名儿?”

“谁知道,万一用得上呢,先了解吧。”千层锦走到茶几旁,捏起那部手机,呵呵笑了几声,又嘱咐说,“别忘了还有这个,殴剋斯。嘿嘿,有人记挂着咱们,咱们就听他的,别让人失望,勤充着点儿电。”

包老严看着手机不由得来气,骂道:“去他奶奶的狗屁现代派!不叫他输得满地喊爷爷,算咱们对不起他!”

千层锦一笑,问他:“来电话了知道怎么接吗?”

“怎么接?”

“吹牛会不会?捡大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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