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欢迎的女孩

1

“每个人都会轮到,现在该我啦。”至少,他们在幼儿园里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这并不是真的。一些人会比别人多轮到几次,而我却从没轮到过,一次也没有!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或“我的”,这么久以来,我始终只是“她”“她的”“那个人”。

我连个名字都没有。一直以来,我只是“那个丑姐姐”,重音在“丑”字上。其他母亲一看到我就把视线移开,轻柔地摇着头。当我穿着漂亮的裙子,脸色铅灰,皱着眉头走进房间时,她们立刻就压低嗓门,或者干脆鸦雀无声。她们想要说上几句救场的话——至少,她的确是很健壮呀——但她们知道,这于事无补。我也知道。

你以为我不憎恨她们的同情,她们那佯装的善意?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具有何等美德,无论我多么兢兢业业,我永远也不会变得美丽。不像她,她只要随便坐在那里就能受人仰慕。你纳闷我为什么用针扎进布娃娃蓝色的眸子,还把她们的头发拔光?生活并不公平,我又何须公平?

至于王子,你以为我不爱他吗?我比她更爱他;一切事物中我最爱他。我可以为了他斩断自己的脚,我可以杀人。当然了,我把自己隐藏在厚重的面纱下,在祭坛前取代了她。当然了,我把她抛出了窗子,把自己藏在头巾下,装作是她。在我的处境下,谁不会这么做?

但我所有的爱情不过落了个惨绝人寰的下场。烧得红热的鞋子,嵌满钉子的木桶——不被回馈的爱就是这种感觉。

她还有个婴儿。我则从未被允许拥有过。

你曾经渴望过的每一样事物,我也渴望过。

2

我想,这是诽谤。别说这些废话了吧。就因为我年纪大了,又是独身,眼神也不好,他们就指责我犯下了各种罪过。烹制并品尝儿童,好吧,你能想象吗?多么异想天开!就算我真的吃了几个,那又怪谁?那些孩子的父母把他们抛弃在森林里,他们一心想要他们死去。不来不求,来者不拒,一直是我的座右铭。

不管怎么说,就我看来,他们是一种祭品。以前,每逢播种或收获季节,供给我的都是些成年人——男女都有,体内填满了时下流行的糖果。这种象征主义恐怕有点儿残忍——一些人或许会说,这缺少品位——但人们的出发点总是好的呀。作为回报,我让作物发芽生长,成熟饱满。

然后我就被藏起来,塞到阁楼里,烘干,缩水,被埋在发霉的帷帐里。见鬼,我以前可是有乳房的。不止有两个,有很多个。说真的,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觉得拥有第三只乳头是莫大的考验呢?

还有,为什么总是把我和花园画在一起?一座奇妙的花园,里面长着令人垂涎的鹅莓、有魔法的卷心菜、莴苣,不管那是什么。那些怀孕的女人总是想方设法趁着月光翻过墙壁,大嚼特嚼我那些丰硕的蔬果。你得有非凡的肚量,才能管这叫作盗窃。

过去,事情可不是这么办的。那时,生命是一件礼物,不是用来偷窃的。它是我赐予的礼物,我赐予土地和海洋的礼物。那时人们对我心存感谢。

3

真的,从来就没有什么邪恶的继父,只有一大堆肝脏白得像百合花的鳏夫,我杀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却轻易放过我。当我让那些姑娘在厨房里做牛做马,或让她们穿着单薄如纸的衣服去暴风雪里办事时,他们去了哪里?在办公室加班。推卸责任。男人啊!如果你以为他们对实情一无所知,你就疯了。

那些好女儿有个问题——她们太好了。逆来顺受,卑躬屈膝,兴许我还该添一样:哭哭啼啼。一点儿都不干脆。要是没有我,她们会有什么好下场?绝不会有。她们会做一辈子家务——那些故事里说的不外乎是这个——会嫁给某个农民,养十七个小子,最多在墓石上得到“一个忠诚的妻子”的墓志铭。什么大事儿。

是我挑起事端,是我给一切注入活力。“去马路中央玩,”我对她们说,“穿上纸做的衣服,去雪地里找些草莓。”这很变态,但无比管用。她们只需要微笑,再向某位侏儒或“好心的妇人”或随便什么人问声好,为后者做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家务,事就这么成了。她们嫁给了国王的儿子,住进了皇宫,再也不会在洗碗擦碟时弄糙了手啦。

但我得到的只有责怪。

上帝对这一切再清楚不过了:没有魔鬼就没有堕落,没有堕落就没有救赎。二年级学生都会算。

你尽可以拿我擦脚,尽管扭曲我的动机,你可以在我头上垒一堆路石,把我沉到河底,但你可没法把我赶出故事。宝贝儿,我,正是情节之一,永远别把这个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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