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许临清不是兴起逃跑的。

从他意识到他唯一的武器是自己那天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能找到逃亡的机会。

从他提出要外出至今,已将近两个月,每次都有陈喆在身边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在陈喆面前不敢表现出自己对外界的渴望,仿佛已然真的妥协,踩点出门,又踩点回公寓,没有半点儿抗拒的模样。

许临清知道的,陈喆同情他,而他也利用了陈喆对他的同情,在陈喆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他随手搭在手肘上的衣服十来件,女装是趁着人流量悄悄拿的,模特的假发也是偷的,也幸好店员没有发现,否则他恐怕刚起了心思就被陈喆带回公寓。

君鹤会调监控,他的时间不多。

走出换衣间那一刻,许临清心如鼓鸣,他挨着边缘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陈喆并没有发现他。

他一路快走到没有监控的安全通道,进了女厕,等待着来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几乎就要以为君鹤会找上门。

终于走进来一个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许临清把手指放到嘴边,露出一个苦笑,说道,“能劳烦你帮我个忙吗?”

小姑娘估计以为他是什么在逃犯,犹豫着不敢答应,但也没有立刻拒绝。

“能和我换身衣服吗?”

——

五分钟后,许临清穿着换上的连衣裙走了安全通道。

他的手上攥着从公寓里偷出来的君鹤是手表,很显然,找懂行的卖绝不可能,许临清不敢在这个地方逗留,一路低着头快走离开了附近的商业街。

他现在手上除了一块能换钱的手表身无分文,连搭车都是奢望。

许临清决定把这价值十几万的表贱卖了。

拦到的司机大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开始拒绝了许临清把表卖给他的请求,许临清一指附近的珠宝店,央求司机去做鉴定,自个待在车内等他。

司机大哥很快回来,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这表是偷的。

一个脸色煞白雌雄莫辨的人拿了一块名表低价售出,很难不让人怀疑。

“实不相瞒,我之前被个男人包养了”

许临清没把话说全,但单单是这么一句,就足够让发挥想象力。

被包养的小情拿着名表跑路,从哪个方面听都很香艳。

司机上下打量着他,许临清让自己露出个浅笑来,司机大哥到底是难以抵抗财色双重诱惑,拿三千块买了表。

许临清一路让他开到旧货市场,第一件事就是把买下十来套女装。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拖延时间的方法,君鹤想要调查监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如若不乔装打扮,估摸着不到三天就又得被抓回去。

旧货市场人群吵杂,来来往往都是各式各样的人,许临清找了家不用身份证就能入住的破旧小旅馆,又让老板给他找了辆黑车,第二天一早就上路。

他要尽快离开这个城市。

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危险。

许临清根本不敢睡觉,他躺在小旅馆洗的发黄的床单上,像只猫头鹰一样睁着眼睛,外头是大排档炒菜和男人粗嘎的声音,隔壁有对小情侣正做的热火朝天,而他在这些混乱的音色里度过了一个糟糕高压的夜晚。

君鹤现在估计气疯了吧,是不是已经大肆在搜捕他。

许临清死死盯着薄木板做的门,一晚上都担心房门被敲响,幸而除了几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小卡片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次日,他盯着一头杂乱的假发,穿上准备好的黑色连衣裙,坐上了老板安排的黑车。

他没有地方可去,但他想到了旧相识,或许孟殊能够帮帮他。

——

君鹤收到陈喆电话的时候正在开公司会议,手机振动时,他刚想伸手按掉,但关乎许临清的一切,都比所有的事情重要。

他抬手示意讲策划案的经理停下,起身绕到隔间接听。

在他接通电话之前,想的还是,许临清这次去了哪里玩,玩得开不开心,晚上回去和他说点什么好。

但他所有的幻想在得到陈喆的一句许先生不见了时尽数破灭。

君鹤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甚至生硬地问,“什么叫做不见了?”

陈喆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

“你的意思是,许临清凭空消失了?”说到最后,他甚至笑了下。

眼神却越来越冷。

“找,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他给我带回来。”

君鹤了断地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面色铁青,“今天的会开到这里。”

抛下没头没脑这么一句,他几乎是失去了风度地快步走出去,留下一脸莫名的众人。

第二次了,这是许临清欺骗他的第二次。

想起这近两月许临清的温顺,君鹤忽然明白了,他又再一次掉进了许临清的温柔陷阱里。

上一次许临清一走就是三年,而这一次,他又打算离开自己的世界多久呢?

天上地下,就算是把天给翻过来,他也会把许临清找回自己身边。

小叔叔,等着看吧,是你逃得快呢,还是我先找到你呢?

——

许临清在车上颠簸了两天。

黑车走的是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路狂奔,许临清在车上吐得昏天暗地,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苍白的鬼。

抵达A市时,许临清已瘦脱形,连司机大哥都有点看不过眼。

逃出生天的许临清并没有放松,他一直都穿着女装,因为过痩,走在路上别人只会以为他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不会去怀疑他的性别。

距离他离开S大学城已经快过去半年,这半年如噩梦一般,如今梦终于醒了一半,许临清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相同的境地。

也的亏他记忆力不错,还记得孟殊的号码。

“我是许临清。”

他这样说着,听见孟殊小小的惊呼,熟悉的音色令他眼圈一下子就发红。

许临清来找孟殊,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他信任孟殊,一个是为了沈新寻。

在君鹤那边,隐隐约约得到孟家曾经拦下过一家姓沈人家的心脏源,而沈新寻也有一个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弟弟,一切都太巧,许临清不得不怀疑。

如若沈新寻真是为了恩怨接近孟殊,他趁机敲打,或许能免孟殊受伤害。

他就是这么一个即使自己落魄如斯也会心挂他人的人。

许临清都想嘲笑自己了。

他当时开的清吧早已经关闭,门口积灰,无人前来。

许临清心里难受,但也只敢远远看一眼,不敢逗留,转而去了无人的小巷。

还是上课时间,鲜少有人来到的小巷更是冷清。

见到孟殊的那一刻,恍如隔世。

孟殊还是那么可爱,一见到他就仿佛随时能哭出来,哽咽地喊了声许哥,冲上来给了他个拥抱。

他得到过很多个拥抱,但没有一个像现在的温暖,让他安心得可以卸下所有的疲倦。

这一时,许临清才终于敢确认,他是真的逃离那个摧残他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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