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深陷灵魂之爱

一年一度的威尼斯水上音乐节会持续半个月之久,在此期间,整个威尼斯每天都会有好几场演出,或隆重或轻松,风格并不拘泥于古典乐,形式也从歌剧、舞台剧,到交响诗和室内乐都有。

白朗和祁斯年的二重奏被安排在第三天晚上,凤凰歌剧院“深陷灵魂之爱”主题演奏会,是整个音乐节的第一个高潮。

在那之前,祁斯年和白朗都在Lido岛上练习准备,没有再去过主岛,只从新闻里听说,威尼斯因为音乐节聚集大量游客,十分热闹。

Lido岛却是难得安静,阳光甜蜜,海风清新。祁斯年和白朗住着度假酒店别墅群里的一栋,附带一个很大的琴房,从窗子口就能看到海湾。

林出的出场比他们还要再后两天,听说他的《月光》最终编曲还没能定下来。不过林出自己并不心急,反而抛下他那一大家子团队,天天往祁斯年和白朗的琴房跑。

白朗终于想起来问祁斯年他和林出的关系,结果祁斯年说,林出的母亲与他的母亲是姐妹。林出在国内长到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之后他妈妈才改嫁到了英国,也把他带来欧洲继续深造钢琴演奏。

“所以,这么说的话,林老师是你的表弟?”白朗是真的惊了,“怎么从来没听别人说过?”

祁斯年想了想,说:“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没有提过。林出那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白朗点了点头,又在心里暗自对比了一下,发现两人的容貌虽然是不同的风格,但还真是有点像的。尤其是眼睛和睫毛,都深邃而好看,即便在白种人里也绝不落下风。

后来在某个下午,白朗放下手里的琴弓,问坐在沙发上的林出:“林老师,您和首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林出把手臂枕在脑后,想了一下说:“算是吧。只是我小时候与他见面不多,反倒是都学了音乐之后才逐渐熟了。小时候我可讨厌他了。”

白朗诧异地看他:“讨厌?为什么?”

林出笑着说:“你家首席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人在国外,名字倒是在我耳朵里盘到长茧子。你也是中国人,你应该懂的。”

白朗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点点头。

林出撇了撇嘴,感慨道:“不过他倒真的是好运气,从小到大运气都好,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灵魂伴侣,成为灵感枯竭时的缪斯。”

白朗愣了愣,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可思维却乱糟糟的,于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你说谁?”

林出放下了手臂,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突然笑出了声:“当然是你啊。”

白朗有点分不清他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他从琴凳上站起来,把琴谱放回原来的地方,一直看着林出,没有说话。

林出也坐了起来,看着白朗脸上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原来你不知道?”

白朗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小白,我中文不比你差,你套不到我的话。”林出淡定地给倒了两杯水,说,“你自己去问祁斯年,我可不敢惹他。”

白朗低头发了好一会儿愣,才起身走到楼梯上向下看去。祁斯年正在楼下与运营Herbert商量演出细节,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很快,Herbert走了出去,祁斯年依然坐着。他注意到白朗的目光,抬起视线看向白朗的眼睛,微微笑了一笑。

白朗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的思绪几乎完全停滞了。心跳一点一点加快,他有些受不了祁斯年这样的视线,时间长了,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祁斯年眼中温柔的笑意更盛,他伸出手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怒放的玫瑰花,用指腹在娇嫩的花瓣上轻轻蹭了一下。最后,他把手收了回来,手指抵在嘴唇上,轻轻留下了一个吻。

白朗又愣了一会儿,直到Herbert推开门回来,祁斯年回过头继续与他交谈,才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

白朗和祁斯年二重奏首秀的那天,威尼斯大名鼎鼎的凤凰歌剧院座无虚席。

整个音乐厅灯火通明,果真如同一只在夜空中绽放光辉的凤凰。盘旋上升的天花板上悬挂无数巨大意大利吊灯,辉煌的光线洒向音乐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祁斯年与白朗穿着同样的黑色燕尾服,站在舞台下方的候场出场。

白朗的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这是他作为演奏家第一次登上这样大的国际性舞台。等待区域众星云集,都是从前在杂志和荧幕上才能见到的面孔。许多人并不认识他,却因为“Sean Chyi的搭档”这个身份而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白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音乐之上,没有与任何人交谈。

很快,观众席灯光渐暗,全场保持着鸦雀无声的礼仪,只剩下一种热烈激动的情绪在无声蔓延。

《花之歌》的旋律响起,属于意大利圣切契利亚管弦乐团的音乐流淌开来。弦乐声部以悠扬柔缓的音色缓缓吟唱,沿着降D大调释放出一个神圣唯美的梦境。三个主题后,铜管声部接连而上,激昂的重音渐次交叠,代表夹杂在虚幻爱情中澎湃的欲望。两个声部携手交织,种种心绪被倾诉得淋漓尽致,仿佛百年前的纪伯伦在发出高唱:

“爱情是虚妄,是牢笼,是身不由己!爱情是献祭,是灵魂,是抵死缠绵!”

与德奥的古典音乐相比,意大利的音乐拥有更为戏剧性的表达。意大利人与生俱来的乌托邦式理想深深根植在他们的音乐形式中,被古老的圣切契利亚管弦乐团完整传承下来。

如同《Gramophone》杂志曾对这支乐队的评价——“它的音色生动热情,就像威尼托的葡萄制成的阿玛朗尼葡萄酒,很甜,但很容易醉。”

如今,这甜蜜醉人的音符经由演奏家的指尖化为沁人心脾的芬芳,每一次呼吸都在倾诉今天的主题——“L’amore intrappolato nell’anima”(深陷灵魂之爱)。

白朗静静听着,心情随着羽管键琴与圆号的优美和声起伏。偶然间他转过视线,发现祁斯年正回头温柔地看着他。优雅的演奏家眉眼深邃,被镁光灯一扫,仿佛染了一层金粉,是一种天然能吸引所有人视线的英俊。

白朗的眼眶开始发热,他觉得这产自地中海的葡萄酒的酒精度数未免太高,刺激多巴胺分泌活跃,大脑产生了一种沉醉在爱情中的错觉。他下意识地站直身体,跟祁斯年对视。

音乐结束在一个绵长美好的低音号大三和弦里,全曲乐声意犹未尽,象征永不终结的爱情之美。

就在这时,来自东方的两位音乐家踏着掌声并肩走上舞台。他们背脊挺拔,姿态自信而优雅,在指挥台边站定,向着所有听众微笑致意。

作者有话说:

注:

[1]意大利圣切契利亚管弦乐团:Orchestra dell'Accademia Nazionale di Santa Cecilia。不知道缩写是什么,意大利排名第一的交响乐团,偶尔能冲进世界前十,非常古老的一只交响乐团。

[2]羽管键琴:古代拨弦钢琴。传统古典交响乐团并没有钢琴的席位,但会有常驻羽管键琴家。

*

说到意大利,就是热情浪漫的代名词。他们的交响乐和德国有一些细微不同。意大利更追求戏剧性的表达,甚至还出现过演奏家身体来回摇摆这样在德奥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事情。这一度成为欧洲交响乐圈有争议的话题。后来,意大利保持了他们交响乐的“意大利性”,并且让它变成了意大利交响乐的重要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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