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夜

乔观星被温暖的拥抱包裹,尽管那些薄荷已经枯萎,但他还是能闻到周景元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不知道是因为周景元的话还是因为这香气,他脑子一片混乱,心脏砰砰乱跳,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话。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周景元知道他需要些时间想想,也没逼他,而是帮他整理好披风的系带,又重新牵住他的手

“走吧,回家。”

潮湿冰凉的雾气扑在脸上,远处的楼台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白雾之中。

周景元屏退了侍从,自己提起了灯笼。

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的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这道浓雾仿佛也将他们发烫的脸颊,紧紧交握的双手,急促的心跳与不平稳的呼吸遮盖。

天地之间,仅有两心相知。

往日那些没被注意的细枝末节此刻随着雾气将人环绕,乔观星感受着掌心传递的温度,思绪清晰起来。

他想,是一样的。

他和周景元,是一样的。

乔观星紧张时手心总会微微出汗,一路回到东宫,周景元的手也不可避免的被他沾湿。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掏出块儿手帕,低头嚅嗫:“我给你擦擦。”

周景元就很配合的伸手到他面前,看着乔观星给他擦擦,又给自己擦擦。

擦完之后,太子殿下抿了抿唇,忽然接过了那块帕子,拿着朝内殿走。

“殿下?”

乔观星有点疑惑,“您去干什么?那个都脏了。”

“不脏。”

“孤要把它收起来。”

内殿暗格里的小匣子被拿出来,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或者绝世孤本,而是一些……被放置的整整齐齐的破烂。

乔观星睁大了眼睛去看,里面有一棵枯萎了的薄荷,有被墨水沾染的脏兮兮的写着“周景元”的宣纸,有他用剩下的半块炭条……

现在还多了个被叠成小方块的旧手绢。

他愣住,下意识转头去看收集这些破烂的人,周景元却不好意思般的转过头,只剩下泛红的耳根。

乔观星的心从今晚听到周景元的告白开始,就像是漂浮在不切实际的深空之中,虽然高兴,但是茫然又无措。

可见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那颗晃晃悠悠的心,一瞬间踏实地落了地。

周景元是大周太子,但面对乔观星,他就只是周景元而已。

是凡尘中芸芸众生之一,同样能捧出来一颗,赤诚的真心。

“殿下……”

他握着周景元的手,绕到周景元身前,埋头在对方怀里蹭了蹭,闷声换了个称呼,“棉棉。”

周景元应了一声,去摸他泛红的眼眶。

“怎么了?”

“不用你求我。”

乔观星语气很认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也喜欢你,所以怎么样都会同意,不用你求我。”

缠绵病榻的大周皇帝在不久之后终于驾崩。

周景元没有掉一滴眼泪。

年轻的新皇登基,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海内大肆占领农民耕地的庙宇道观被拆除改建,仙园里的众人也被一一审查,该斩首的斩首,该关押的关押。

那些没做过什么太大错事的便驱逐出宫禁。

一时间,仙园内只剩下司天台还有人在。

他们在高塔上远望,像最初相遇时那样。

近来天冷,太阳光穿过云层,在小冰晶上发生散射,卷层云由内而外呈现出绮丽的光彩。

“圆虹。”

周景元瞥了眼,转过头去看乔观星,“朝臣们认为这会带来战事,要我去写罪己诏祭天。”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低头问,“你呢?你信吗?”

乔观星摇摇头,“这是日晕。”

然后很认真的给年轻的帝王简单讲了讲原理。

冷风吹荡起高塔的帷幕,周景元替他暖手,若有所思道

“世间万象,格物究理,察其变化,并非天命神鬼之事。”

仙园最终还是没有被一把火烧掉,而是修改重建。

春日时,这里已经汇集了百余名学子,皆是有志于此道者。

乔观星变得忙起来,目前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要做很多事,整日都在司天台和大家研究商讨,或者试着制作仪器,一天也和周景元说不上几句话。

周景元对此毫无办法。

他今日下午又被几个老臣催着,说什么后位空悬,让他尽早把皇后人选定下来,到时候一出守孝之期就可以准备大婚。

他一边应和着,一边又头疼

是他不想吗?

是皇后比他还要忙。

但即使如此,周景元也从来不会说什么,若是有时间,就陪在乔观星身边,顺便帮一些忙。

就算再不高兴,也顶多是偶尔在乔观星比照着书上数据做记录时,故意翻快或者翻慢几页,就当做表达不满了。

遇到这种情况的乔观星也不生气,写完最后几笔就放下手里的炭条,笑着抱住他,“棉棉。”

大概是知道这段时间太冷落周景元了,乔观星非常干脆利落的把书合上,洗干净手,拉着周景元去外面散步吹风。

司天台院子里那丛薄荷又开始发芽,青嫩嫩的,沁着淡淡的香气。

俩人牵着手,在仙园内漫无目的的散步,几棵花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细枝,粉白的花瓣扑簌簌落了人满肩。

不远处的溪水潺潺,惊蛰后初醒的鸣虫蹦跳着鸣叫。

春夜温和月色清亮,花也满身,月也满身。

周景元调整了个牵手姿势,认真地和人十指相扣。

即使已经这样牵过无数次,但每每如此,他还是会脸红。

漫天璀璨的繁星闪烁着,他晃了晃乔观星的手,忽然开口问

“之前你说,我那时不宜纳太子妃。”

“那再烦请我们乔国师看一眼,如今若是要立后,天象怎么说?”

乔观星弯唇笑了,眼睛里盛满了清凌凌的月光,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周景元问了好几遍,一定要他回答,大有一副不说就要生气的无理取闹的架势。

“好吧好吧。”

乔观星最吃这套,空着的手像摸宁大人一样摸了摸周景元的头发

“天象说……最适宜。”

话音落下,周景元终于满意了,紧紧把人抱进怀里,带着笑意重复一遍

“是最适宜。”

他的声音在乔观星耳边响起,掺杂着春水淙淙,虫鸣啾啾,漫天无声的落花做陪衬

“棉棉和你,天作之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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