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半小时游戏谢钦就睡着了,四仰八叉躺沙发上,脸让毛巾蒙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缺不缺氧。

蒋严欲开完视频会议,把谢钦抱到了卧室床上,他自己也躺进被子里,亲了亲谢钦的发顶,闭眼睡觉。

谢钦从小到大几乎没被人抱着睡过觉,父母俩人一个不想抱他,一个睡觉老梦游,大半夜的动不动就趴到他身上,有时候给他脸上来一顿猛亲,用舌头上的口水给他洗脸,有时候拽他睫毛,掐他脖子,拔他牙。

没错,就是谢钦他亲爹。

谢钦的第二个爹对他也不友好,前一秒在床上抱他,下一秒就在床上草 他,蒋严欲的脾气是随着年龄慢慢变正常的,二十五岁之前活脱脱就一畜生,能顶两个谢钦亲爹。

他那时候还是个狂躁富二代,背后有父母撑着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谢钦,就怎么干。

谢钦对他的怨恨大多都是在那两年攒下的,即使后来蒋严欲学会控制脾气,去看心理医生,尽力压抑心里那些偏执扭曲的欲望,给谢钦自由,允许他任性,谢钦也从来没原谅过他,一秒也没有。

以前谢钦其实是有自尊心的,但挺可惜,全让蒋严欲给砸碎了。

他动不动就扔手机,并不是因为真的不需要。曾经蒋严欲第一次用过他的嘴之后,很满意,于是“奖励”给他一部手机,全天实时追踪定位,每晚必查电话信息。

通话记录里如果出现除蒋严欲以外的陌生号码,谢钦就会被怀疑、被猜忌、被追问整整一周。

蒋严欲说手机的唯一作用就是传达命令,他在电话对面冷冷一句“过来”,谢钦这条狗就得跑回家送屁股,手机这种东西对谢钦来说,只是一种讽刺,一种钉在骨头上的耻辱。

谢钦第一次抽烟,是他爹亲手喂的,而染上烟瘾的原因,是蒋严欲当着一群富二代朋友的面往他身上弹烟灰,说他是垃圾桶,是烟灰缸,然后把烟头摁在了他手背上。

从那以后谢钦就离不开烟了,他开始作践自己的嗓子和肺,巴不得抽到致死量。

蒋严欲还教会他一个道理,那天他被放在窗户和防盗网中间,夹在半空,蒋严欲透过关闭的窗户冷眼看他哭嚎,告诉他做错事的人要得到教训才会长记性。

所以当教导主任吵醒自己睡觉时,谢钦把他整个上半身都推出了窗户,蒋严欲教给他的方法很有用,从那以后全校人都长记性了,谁都知道他起床气大得像头牛。

前几天他教训殷捷,用的手段很侮辱人,蒋严欲听到录音后却反应平平,因为以前谢钦不听话的时候也会跪在地上,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说对不起。

蒋严欲早看腻了。

谢钦想着想着胸口突然喘不上气,心里某个东西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立刻睁眼,推了一把蒋严欲的肩膀。

蒋严欲几乎瞬间醒过来,注视着他的眼睛,等他说话。

“去买劳拉西和乐孚亭,”谢钦声音有点颤:“氟西汀也行。”

他不该睡着的时候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果太糟糕,他抑郁复发了。

蒋严欲反应非常快,没慌,镇定冷静的模样让谢钦稍微平复下来一点,他迅速拨通电话,把手机放在谢钦手心里,死死攥了一下,盯着他说:“别挂。”

看到谢钦点头之后,立马冲下楼买药。

谢钦紧握着手机,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在心里喊:别想了别想了别他妈想了,脑子里却疯狂涌出那些事的画面甚至细节,当时的感受真真切切地再一次爬满全身。

悲愤情绪达到顶峰之后他的牙都在颤,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溢出来,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感官全部集中到大脑画面上,谢钦咬着牙,赶紧擦干眼泪,转眼睛朝四处看,分散注意力,强迫自己忽视脑子里那些要命的东西。

手机里的汽车鸣笛声自始至终没断过,蒋严欲一言未发,沉默着飙车。

坐牢那四年,每次抑郁发作都能要谢钦半条命,他是真怕了这病了,发作的感觉就像整个人的身体和灵魂分离,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飘在空中仿佛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大脑操纵身体,拿起刀自残。

他试过一遍遍对自己嘶吼“住手”“快去吃抑制药”“别听大脑的 别去干任何事 在原地待着 什么都别干”。

最后的结果却总是身体彻底失控,理智被冲动推翻的那一秒,小刀会同时割破他的手腕。

蒋严欲已经买到药往回赶了,谢钦一直在不停深呼吸,人也快裂了,不争气的大脑在跟身体说:“去厨房拿刀 快拿刀”,他在心里疯狂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三分钟过去后谢钦忍不住了,连着输出好几句脏话,一拳砸爆床头柜上的台灯,冲电话怒吼:“你大爷的!”

“嗯,”蒋严欲忍了:“我大爷的。”

“给老子道歉。”

谢钦跪 在 床 上扯头发,他现在真的太太太太太太他妈想去厨房了。

蒋严欲一咬牙:“对不起。”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两分钟,”蒋严欲努力帮他稳住情绪,“骂我有用的话,继续。”

谢钦没跟他客气,张嘴就是一串污言秽语,边骂边往墙上锤了几拳,嗓子嘶哑到充血,死命压抑几近爆发的情绪。

蒋严欲敢保证,他活了这三十多年听过的所有脏话加起来,都比不上谢钦今天这几句恶毒。

他抽了下嘴角,默默戴上蓝牙耳机调成白噪音,叹口气,对谢钦说:“骂得对,祖宗。”

赶回家的时候卧室已经惨不忍睹,台灯碎了一地,谢钦拳头砸得太用力,手指关节破了,床单和墙面上都有血。

蒋严欲赶紧给他喂药,蹲下来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血和眼泪混杂一片,眼神木得失去焦距,空荡荡,好像已经死掉了一样。

蒋严欲曾经看到过这副模样的谢钦,在四年前,那个砍人的暴雨夜里。

他向自己保证,绝对不会再让谢钦变成这样了。

就这一瞬间,蒋严欲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救不了谢钦。

谁都救不了。

治郁药的副作用很大,最常见的就是镇定情绪后带来的嗜睡,蒋严欲今晚要坐飞机去深圳,谢钦睡得很沉,他犹豫了一下,没叫醒他。

不能让一个抑郁刚发作完的病人再吃离别的苦了。

蒋严欲不确定自己能在三天内回来,走前,他在床头留了张纸条,做了一桌子的菜,囤了满满一冰箱的食物。

他站在床边,点上一根烟,看着谢钦的脸出神,过一会后,他出门买了只巨型熊玩偶回来,放在谢钦身边。

希望小祖宗睁眼醒来的时候,不会因为身边空无一人,感到孤独和失望。

蒋严欲弯腰,深深吻了一下谢钦的发顶,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突然很想试试亲上去什么感觉。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以前他跟谢钦那不叫接吻,叫互啃。

动作很轻,没把人弄醒,蒋严欲临走前,看了谢钦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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