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根据尸体状况来看,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天以上。”苏行伸出手指指了指死者的颈部和手足,“晏队您看,颈部、手腕和脚腕这些痕迹,证明死者生前遭受过捆绑。”

晏阑点了点头。

苏行继续说道:“眼睑内没有出血点,口唇指甲也没有青紫,初步排除窒息死亡。头骨有凹陷性骨折,是否为致命伤要解剖之后才知道。外生殖器断面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被割下来的。”

晏阑:“跟昨天那个死者很像。”

“是的,相似的头部和身体外伤,同样没有任何衣物和身份证明。”苏行抬起头看向晏阑,“晏队,这案子不简单啊。”

晏阑:“我手上没有一个案子是简单的。”

“也对。”苏行站起身来,“我尽快出尸检报告,上一个尸源确认了吗?”

晏阑:“还在查,应该快了。你怎么来的?”

“啊?”苏行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后面那句话,连忙回答,“我开车来的,停在学校外边了。”

“我坐你车回局里。”

“哦,好。”苏行脱下勘查服放到警车上,和晏阑并肩往外走去。

晏阑从兜里掏出烟来,问:“介意吗?”

苏行看了一眼晏阑,摇头道:“没事,晏队您抽吧。”

晏阑缓缓吐了个烟圈:“本地人?”

“嗯。西区的。”

“我也是。”

苏行笑了笑:“西区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没准以前还擦肩而过过呢。”

“也许吧。”晏阑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苏行问:“您怎么不跟警车回去?”

“烦。”晏阑轻叹了一声,“刘副局太唠叨,曾诚话更多。”

苏行:“晏队就不怕我是个话多的人吗?”

“你话多我可以不理你。”

苏行:“……”

于是,往学校外走的路上,苏行一直保持着和晏阑的安全距离,谁都没再说话。

“我这就是个代步车,晏队别嫌弃。”苏行坐到驾驶室里,拿出一旁的手消按了一泵,然后又递给晏阑,“擦擦手吧,回局里再洗。”

“多谢。”

晏阑把手消放回去的时候发现苏行正在吃药,他皱了皱眉,问道:“病了?”

苏行连忙把水咽下,笑着说:“没有没有,我这样哪像有病的啊?!保健品而已。”

“哦。”晏阑把安全带系好之后便不再说话,闭着眼靠在副驾座椅的头枕上。

苏行启动了车子,向着市局开去。晏阑一直没有出声,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趁着等红灯的空档,苏行仔细打量了一下晏阑,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从他一个同性的角度来看,晏阑也确实是帅的。抛开长相不谈,晏阑成熟稳重的气质就十分吸引人。只是此时这个长得帅又有气质的刑侦支队长眉间有一团尚未化开的疲惫。苏行这才意识到,晏阑已经一整天没睡觉了。

科大离市局并不远,苏行一边想着开慢一些能让晏阑多睡一会儿,一边又想着那具尚未解剖的尸体,就在还没纠结出个结果的时候,市局已经近在眼前了。

苏行把车停好,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晏队?”

“嗯……”晏阑似乎只迷糊了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在睁开眼的同时,他眉间那团疲惫也消失不见了。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你们抓紧时间尸检。”

苏行伸手从后座上的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咖啡递给晏阑,道:“晏队辛苦。”

“谢了。”晏阑接过咖啡,转身下了车。

随着车门的关上,苏行终于松了口气,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看晏阑进了主楼之后才向着另一侧刑科所的楼门走去。

清晨6点14分。

“尸源确认了!”白泽的这句话让支队办公区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只听白泽语速飞快地说道:“段卓,男,32岁,西江市人,单身,在本市一家民营企业工作。7月5日在平潞市第一医院做的阑尾切除手术,7月9日出院回家。家人最后一次联系他是7月10日,之后电话不接微信不回。7月12日家人报警,但因为当地派出所的原因,并未立刻采集直系亲属DNA样本,所以数据库里并没有他的信息。不过昨天当地公安局紧急去采样,DNA比对结果刚刚确认死者身份。”

乔晨立刻站起来:“白,把他地址发来,叫上痕检一起出现场。”

晏阑从办公室出来说道:“林,调通讯记录,查社会关系。”

“好嘞!”林欢立刻开始工作。

庞广龙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他飞快地接起电话,然后惊得站了起来:“什么!在哪儿?”

晏阑和乔晨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庞广龙,庞广龙一边听电话,一边拿出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递给晏阑。

“灵岩区,南护河,男尸。”

晏阑看完这几个字之后立刻开始安排:“林,手头的任务交给技侦,你跟乔晨一起带着痕检去第一个死者的家里。白,去请王老出现场。”

庞广龙此时已经放下电话,他刚要张嘴就被晏阑打断:“等人齐了路上说。”

两分钟后,两辆警车开出了市局大院。在开往灵岩区的车上,庞广龙开始讲情况:“凌晨4点39分,灵岩区接到报案说南护河发现男尸,辖区派出所上报分局,分局刑侦勘查之后已经把尸体拉回去了,据说尸源也确认了。因为听说咱们这边发现了类似的男尸,怀疑是连环事件,所以通知了咱们。”

晏阑问:“也是被切了吗?”

庞广龙点头:“是。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尸检了,需要让他们等咱们吗?”

“需要。”苏行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想参与尸检。”

“好,那我通知他们。”庞广龙低下头一边打字一边说,“对了小苏,上一具尸体怎么样?”

苏行依旧看着窗外,回答道:“死亡原因是头部外伤导致的颅脑损伤,生前被束缚过,跟第一具尸体死因相同。”

白泽问道:“这么快就解剖完了?”

苏行:“我刚解剖完,还没出正式报告就被你叫出来了。”

白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晏队让我叫王老师,可王老师已经不上夜班了,法医室我就认识你。”

苏行转过头来笑了笑:“没事,都一样的,我早就可以独立出现场了,师父年纪大了别折腾他了。”

庞广龙从副驾上回过头看向白泽:“欸,神兽,你们上古时期有没有那种能追溯过去的法术?就是能看到凶手的那种?”

晏阑握着方向盘冷冷地说:“胖儿,你话又多了。”

庞广龙嘟囔道:“老大,三具尸体了,我着急啊!”

“没事晏队。”白泽连忙打圆场道,“我不介意的。”

苏行低声问坐在一旁的白泽:“胖哥为什么管你叫神兽啊?”

庞广龙抢话道:“小苏你不知道吗?上古神兽白泽啊!那可是驱鬼镇邪的神兽。”

苏行茫然地看着庞广龙,庞广龙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家有白泽图,妖怪尽消除。怎么?小时候没听家长说过吗?”

苏行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白泽小声说道:“你去百度一下就知道了,确实传说中有一种神兽叫做白泽。”

“咱队里有神兽镇着,有案必破。”庞广龙偷偷瞄了一眼晏阑,试探着问,“是吧?老大?”

晏阑:“别贫了,刚才不是说尸源确认了吗?”

“哦对!”庞广龙划开手机屏幕,调出刚才收到的消息,介绍道,“死者张明志,男,47岁,本市人,无业。之前是灵岩化工厂的工人,工厂外迁之前他就买断了工龄,之后一直赋闲在家收租。他妻子六年前因意外离世,家里现在只有一个21岁的女儿,在北京上大学,这个假期没回家,一直在学校,说是参加什么活动。灵岩分局那边说是已经通知他女儿了,中午应该就能回来。”

晏阑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然后问道:“苏行,第二名死者多大年纪?”

苏行回话:“40到45岁,再精确的话就要上仪器测了。DNA已经入库进行比对,检验科有人盯着,有消息会通知我的。”

白泽想了一会儿,说:“晏队,我觉得这个凶手似乎对男性生殖器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接连三具尸体都是这样,凶手有可能是自身有什么障碍,也有可能是被伤害过。我记得看过一个案例,国外一个男性因为小时候发育得比较晚,被同性欺负霸凌,导致他心理扭曲,后来凡是遇到比他大的,都……”

“行了我的宝贝神兽!”庞广龙打了个激灵,“你快别说了,说得我蛋疼。”

此时晏阑的电话响起,他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直接打开免提,在接通的一瞬间,刘毅暴怒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晏阑!你干什么去了?!”

晏阑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像车里其他三人一样被吓了一跳。他语气平静地说:“我在开车,带着人去灵岩区。”

刘毅:“两天!仨河漂!你还干不干了!”

晏阑依旧很淡定:“干啊,我正在去干活的路上。刘副局,我们现在已经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您有工夫跟我吼,不如让曾诚把监控交出来,他查不出来的东西不代表我们查不出来。我还真不信两具尸体都出现在西区,还有箭海那个五步一个监控的地方,就愣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可疑人物。不说了我马上要到灵岩分局了,您记得帮我去要监控,谢了!”

还不等刘毅再说什么,晏阑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

庞广龙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说:“老大?你刚才是挂了刘副局的电话吗?”

晏阑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不是听见了吗?”

庞广龙竖了竖大拇指,由衷地说道:“老大牛逼!敢挂副局长的电话,果然是我们老大!”

“到了,下车。”晏阑熄了火。

几个人下车往灵岩分局的大楼里走去。

刚一进楼就有人迎了上来:“晏支队,我是灵岩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张平。”

晏阑点头:“张队辛苦。刚才你们尸检了吗?我们市局的法医跟着来了。”

张平:“还没,这案子我们已经做好移交手续了,尸体自然是归市局处理的。”

晏阑回头看了一眼苏行,苏行立刻上前说:“我先看一下尸体吧。”

晏阑:“好,那就麻烦张队安排一下。另外,我们还想去看一下现场。”

张平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叫人来带着您去现场。”

庞广龙此时接话道:“我带着白去现场,晏队你别跑了。”

很快一行人兵分两路,晏阑和苏行在张平的陪同下去法医室,庞广龙和白泽则跟着另外一名警察去现场勘查了。

解剖室内,苏行大致地看了一下尸体,然后对晏阑说:“晏队,这尸体能带回去吗?有些地方我还需要师父的指导。”

张平立刻抢着回话:“可以可以,我马上去安排!”

苏行看着张平出去的背影,不解地问:“晏队,张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晏阑双手插于胸前,道:“移交到市局,他们只用配合调查就好了。谁也不想自己的辖区发生这样的命案,如果能确认这名死者和前两名死者的高度相似性,那基本就可以定性为连环杀人案。市局一接手,破案的压力就在我们身上了。烫手山芋有人愿意接,他当然赶紧扔出去了。”

苏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尸袋拉好,对晏阑说:“头部有钝器击打的痕迹,有束缚伤,外生殖器被割,手法上来看十分相似,只是这具尸体右手不见了。我想让师父替我把把关,有些地方我还是不太有把握。”

晏阑点点头,然后习惯性地抬起手来,却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来在刘副局办公室里就把手表摘了。

“马上七点半了。”苏行指了指旁边墙上的挂钟,“解剖室都有表。”

晏阑的手机再一次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快步走出了解剖室。隔着解剖室的大门,苏行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很忙”、“不回家”之类的。他无意打探领导的隐私,于是往解剖室里面走了走。

晏阑再次回到解剖室的时候,苏行正站在墙边不知在想什么,一次性防护服并没有让苏行看起来臃肿,反而显得他更加挺拔,只是这背影……苏行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队里的人都说他是个阳光大男孩,可这背影看上去却疏离而冷漠,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苏行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只是一个转身之间,刚才那种孤独感就消失不见了。他随意地靠在墙上,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晏队回来了?我们现在干什么?”

晏阑:“等胖儿和白回来,然后回市局。”

此时张平推门进来,说道:“晏队,文件我都准备好了,您签个字咱们就能交接。”

晏阑点了点头,张平又拿出一个硬盘,说道:“执法记录仪和发现尸体前南护河周围的监控都在这个硬盘里面,如果还需要什么您就随时给我电话,我们灵岩分局一定全力配合!”

晏阑接过硬盘,说:“这样吧,我开车去找我们的人,完事之后我们就直接回市局,麻烦张队派辆车把尸体给我们送到市局。”

张平连连点头:“没问题,都听您的!”

晏阑问苏行:“你是跟着尸体回去还是跟着我?”

苏行有些犹豫,晏阑见状说:“行了,你回市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