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衣室里人不多,但因为褚越行为异常,有好事者探头探脑看着。

褚越在一瞬的沉默过后道:“出来。”

宋思阳太听褚越的话,意识还没有转过弯,身体先自发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可感受到各色打量的目光,就像是被热油泼到似的,非但没再往外走,反而往隔间里缩了点。

他缩到最里面,背靠着墙,怯怯地看着褚越,头一次忤逆褚越的意思,抽噎着问:“可以不出去吗?”

他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更恐惧再听到那些嘲讽的言语。

褚越回眸看了眼室内的学生,又将视线落在缩成一团的宋思阳身上,半晌做出决定,抬步进了隔间,顺手将门给关了。

宋思阳错愕地盯着一同跟他关在隔间里的褚越,讷讷说:“你怎么”

隔间站了两个人,空间一下子变得很狭窄,褚越的气场过于凌厉,宋思阳有种地盘被强势入侵的感觉,但并不排斥,反而因为褚越的到来而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褚越面不改色,“不是不想出去吗?”

宋思阳想回答,可眨眨眼,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只发出了很细弱的抽泣声。

外头传来嘀咕声,皆在议论褚越和宋思阳共处一个隔间的事情,但两人谁都没在意,宋思阳是哭得脑子发昏分不出心去关注褚越以外的事情,褚越则是向来无所谓闲言碎语。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宋思阳觉得被褚越看见自己哭有些丢脸,可心里的委屈也因为见到褚越而愈发浓厚。

他不诉苦,只是大颗大颗地掉眼泪,眼睛里浸满了水光,像是一泓源源不断的泉,单是如此就足以让人感受到他的难过。

褚越只是静静看着他,既不出声安慰,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反倒是宋思阳被看久了不好意思,本来只是眼睛红,渐渐地脸颊和耳朵也泛起了霞光。

他忽而有些承受不住褚越的眼神,被泪打湿成一小络一小络的睫毛颤着,企图躲避褚越的视线。

但隔间就这么大,他逃无可逃,褚越更不会有半分退让。

宋思阳哭得哽了下,整个人像是被关进蒸炉里,热气腾腾地从每个细胞里冒了出来。

他有种再不出声打破这个局面他就会被蒸熟的错觉,胡乱抹了脸,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好没头没脑地囔了句,“对不起”

褚越音色低沉,“为什么道歉?”

宋思阳现在处于别人大点声他都会吓破胆的程度,褚越的语气冷硬,他没能得到慰藉,紧张地眨眨眼,绞尽脑汁才答了褚越的话,“我迟到了。”

褚越有些咄咄逼人的,“只是这个,还有呢?”

宋思阳小幅度地抽着鼻子,怔怔道:“还有?”他无助地眨眨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褚越忽而逼近一步,两人离得更近了,可能只有半米,也许还要更近一点。

宋思阳感觉到褚越出众的五官在自己面前放大了不少,连肌肤细腻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他向来知道褚越长得好,可如此近的距离极具冲击性和压迫感,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背部紧密地贴着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站稳脚跟。

褚越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不安,又凑近了点,宋思阳这下是真的承受不了,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砰横冲直撞,他小小地唔了声,茫茫然地摇了摇脑袋。

小小的隔间充斥着褚越清冽的气息,宋思阳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褚越,就在他快要受不了这样过分沉寂的氛围时,褚越终于又出声了,却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哭够了吗?”

宋思阳这才鼓起勇气跟褚越对视一眼,一瞬,又颤巍巍地垂下,带着浓浓的鼻音低低地嗯了声。

他拿手背将脸上的泪痕擦了擦,擦干净了脸蛋,红红的眼睛却在出卖他。

宋思阳站直了,发觉褚越离得还是很近,局促地说:“可以出去了。”

褚越让出一点位置,等宋思阳动弹了又出声阻止,“再等一等。”

宋思阳不解地歪了下脑袋,很小声地嘟哝,“我不哭了”

褚越只是看着他红透的眼睛不说话。

宋思阳觉得褚越做什么都有道理,也不再追问,乖乖地站着等褚越的指令。

过了好一会儿,宋思阳的神情看起来正常了许多,褚越这才开了门。

两人在隔间里待了起码半小时,外头的学生好奇得不得了,一听到动静纷纷侧目偷看。

褚越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见宋思阳还像只鹌鹑一样躲在隔间里,想了想,伸手握住那截皓白的手腕将人拉了出来。

这是相识近一年两人第一次身体接触,宋思阳只觉得被褚越握过的那块皮肤就像是涂了肥皂水忘记洗干净,皮肉都绷紧了,好在褚越等他站稳了就立刻松开。

他低眉顺眼地跟在褚越的身后,紧跟对方的步伐,竭力地忽略四周的眼神,等走出体育馆,他才感觉缓过一口气。

宋思阳凝望着前方光晕里褚越颀长的背影,心里好像有块地方不可自控地陷了下去,软绵绵空荡荡,说不出的滋味。

亲耳听到同学的诋毁成为压垮宋思阳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车上他安静地垂着脑袋,时不时发出倒吸气的声音,气压低得像头上顶了大片乌云。

林叔也意识到了什么,透过车内镜看着宋思阳轻轻摇了摇头。

一到家宋思阳就直奔房间,直到吃饭时间都没有出来。

陈姨还是第一次见宋思阳如此低落,担心得不得了,边擦着手边要上楼,“这孩子本来就瘦,不吃饭怎么行,我去叫他。”

褚越坐在餐桌上,闻言头都没抬:“让他自己静静吧。”

陈姨频频回头,依旧没有见到宋思阳的身影,这才拉开椅子坐下,叹道:“在学校受气了?”

褚越默认。

陈姨愤愤不平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胡闹,也就是思阳这么乖的小孩才被他们欺负了去,换做别人,他们敢这么乱来吗?”

说到这里,她叹气得更深,对宋思阳的怜爱又深了几分。

褚越沉默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但心里亦认同陈姨的话,正因为宋思阳性格太乖软,别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哪怕跟宋思阳一个地方出来的,也未必能忍耐这么长时间。

宋思阳就算被讪骂也只会躲起来哭,连反抗都学不会。

褚越既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深知宋思阳若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可能在他身边待这么长时间。

陈姨还在说着,“思阳肯定伤心坏了,小褚,吃完饭上去安慰安慰他吧。”

褚越做不来安慰人的事,也从来没有做过,但还是应了下来。

之前都是宋思阳去喊褚越吃饭,哪曾想还不到一年就风水轮流转。

这是褚越初次踏足宋思阳的房门前,他想了想,没有敲门,直接拧了门把,动作放得轻,屋内的人并没有发觉,闷闷的声音随之钻进褚越的耳朵里。

宋思阳正在跟周院长打电话,此前每次通话他都佯装欢欣愉悦,可今天无论怎么压抑自己的感情还是让周院长听出了异样。

他原本不想跟周院长诉苦的,可是周院长慈和的声音还是让宋思阳眼酸,忍不住跟院长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不喜欢鼎华,我想回去。”

褚越握着门把的五指紧了紧。

宋思阳背对着褚越坐在床上,并未发觉门口多了一个人,自顾自说着,“这里一点儿也不好”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宋思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过了身,他怔怔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褚越,连周院长说什么都没听清,不过应当是劝说他的话语。

宋思阳匆匆跟周院长说再见,从床上爬下来,不解地看着褚越,“有什么事吗?”

他并没有追究褚越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开门的事情。

褚越的神情像隔了一层雾,看不清真实情绪,目光在宋思阳脸上停留两秒,才道:“陈姨让我来看看你。”

得知对方是受陈姨嘱托而来,宋思阳顿觉合理,他摇摇头,“我没事。”

又怕褚越不相信,接着说:“马上就下楼了。”

褚越颔首,看向宋思阳还握着的手机,沉声说:“想走?”

他似乎丝毫不介意被宋思阳知晓自己听到对方谈话内容的事情。

宋思阳没来由地脸颊发麻,他将手机藏到背后,支吾道:“我,我只是”

褚越静静看着他,声音没有起伏,“是谁跟我说的不后悔?”

宋思阳没忘记上学期开学前褚越给他的忠告,那时他哪能想到自己要面对的局面这样艰难?

他眼神闪烁,喃喃道:“我没后悔”

“没后悔最好,”褚越淡淡回,“别让我觉得你出尔反尔,为了一点小事当逃兵。”

宋思阳不想被褚越看不起,难得被激起斗志,可气焰在触及褚越的眼睛时又猝地灭了,最终变成低喃一句,“我只是有点难过。”

他难道连抱怨两句都不行吗?

褚越脸色稍霁,语气也不再那么冷硬,“行了,下去吧。”

宋思阳闷闷地哦了声,心想褚越可真是阴晴不定,但有了褚越的激将法,他一扫烦闷,又斗志昂扬。

只是被说两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才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做逃兵——

To 偷听到老婆要走的褚少: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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