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了褚越的发话,再无人敢使唤宋思阳。

宋思阳还以为是众人终于厌烦了不再拿他打发时间,笑容一天天多了起来。

不需要替别人跑腿后,他就有更多的时间黏着褚越,但凡是褚越在的地方,大多数时候总能见到宋思阳的身影。

而喜欢独处的褚越似乎也习惯了身边多了一个宋思阳。

宋思阳很听话,褚越说一,他绝不会说二,褚越让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哪怕褚越“指鹿为马”,想必宋思阳也会捂着鹿的角洗脑自己那就是马。

褚越甚至不再介意宋思阳吃他吃剩下的东西,他啃过的面包、喝过的牛奶、咬过的饼干,只要往旁边一放,通通进了宋思阳的肚子里。

宋思阳捧着个杏仁干乳酪碱水球,坐在褚越的对面小口小口咬着。

两人刚吃过午餐没多久,正在茶水间休息,碱水球是别人给褚越的,他用过主食后很少再吃其它东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一个习惯,总喜欢咬一口再丢给宋思阳,然后静静地看着宋思阳把东西一点点吃光。

今天宋思阳中午吃多了有点撑着,又不想浪费食物,吃得很是艰难,两腮塞得满满的,还被噎了一下,憋得一张脸通红。

褚越自然而然将自己的红茶推到宋思阳面前,宋思阳果然跟往常一样端起来就喝,嘴唇对准的位置正好是褚越喝过的。

褚越放在桌面的食指微微动了动。

宋思阳勉强将碱水包咽下去,才小声地对褚越说:“吃不下了。”

他好几次想提醒褚越如果不想吃面包就别接受别人的好意,可转念一想,这是别人对褚越的示好,他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只好勤勤恳恳地替褚越“收拾残局”。

碱水球还剩半个,宋思阳想了想,起身拿了个一次性的保鲜盒装好,打算留着当下午茶点吃。

褚越问他,“做什么?”

“吃不完打包。”宋思阳生怕褚越觉得自己太抠门,又加了句,“你给我的,我不想浪费。”

褚越颔首,看不出什么想法,但到底没有阻止他这个行为。

下午有体育课,褚越留在教室里没出去,宋思阳临走前被对方叫住,褚越淡淡道:“还让你捡球吗?”

宋思阳回想前两次体育课,摇摇脑袋,嘴角也有了笑意,“不让了。”

能去上体育课,宋思阳心情很好的样子,话也多了起来,他举起手比了个四,音色清脆,“上次投篮我五进四呢。”

语气带着罕见的得意,像在跟家长炫耀考了一百分的小孩子。

褚越原先想着如果宋思阳不喜欢体育课,他可以向老师申请让对方留在教室里自习,可见到宋思阳雀跃的神情,他暂时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连运动的风险都不能承担。

宋思阳也不是非得陪着他。

褚越神情微沉,“不用告诉我,你走吧。”

宋思阳慢慢将手放下来,敏锐地察觉到褚越心情的变化,却不知缘由,他正想说点什么,可是上课时间就快到了,只好一步三回头离开教室,并说道:“放学见。”

体育馆有更衣室,宋思阳换了运动服,跟同学一起去活动。

大家都有固定的搭档了,肯跟他组队的人并不多,好在隔壁班的几个女生见宋思阳掉队,主动让宋思阳加入和她们一起打排球。

两场酣畅淋漓的比赛,宋思阳出了一身汗,弯腰扶着膝盖换气,身体虽累,他的心情却因为融入集体而畅快。

体育课结束后,宋思阳回到更衣室,室内都有隔间遮挡,他把门关了换衣服。

更衣室涌进一群人,众人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喧闹声顿时将室内填满。

宋思阳三两下把汗湿的衣服换好,正准备打开隔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手握在门把上停住了。

“宋思阳呢,没在这里吧?”

“谁知道,在也没事,他爱听听,都是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仗着有褚越护着他,还真他妈把自己当盘菜了,之前跟个孙子一样让干嘛就干嘛,现在见了人连个屁都不放,真给他脸了。”

砰的一声关门声,彰显说话之人的怒气,那声音好像在宋思阳耳边炸开似的,他吓得一抖,将手缩了回来。

有人附和,“你也说了人有褚越,有本事你也搭上褚家啊。”

“我可没兴趣给人当狗。”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更多难听的话语蹦了出来。

“你说得对,也不是谁都能当狗的,你看宋思阳舔褚越那个劲,都恨不得黏在褚越身上了。”

“我看他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料。”

“跟褚越养的狗有什么区别?”

更衣室回荡着少年人直白的嘲讽与恶念,宋思阳将每句话都听了个真真切切,站在门后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

忽而有人猛地敲了一下他的门,“里面谁啊,好了没有?”

宋思阳双瞳瞪大,条件反射地握住了门把手不让对方有开门的可能性。

整个更衣室死寂了一瞬,宋思阳听见了自己鼓擂般的心跳声,他没有勇气出声回应,更不敢迈出隔间一步。

有人大力地拧着门把,他慌乱地堵住门,肩膀牢牢地撑在门上,用力得牙关都在打颤。

“靠。”推门的人骂了一声,狠狠地砸了下门。

宋思阳被震得半边身体都麻了,死死抿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知道宋思阳就在更衣室里,众人也并不畏惧,讥讽的话也并未停下。

“还是条只会偷听,闷声不叫的狗。”

“真没意思,宋思阳,要不是有褚越,早他妈八百年打你一顿了。”

“有种你就躲着永远别出来,在这里躲一辈子。”

少年的恨意来得毫无预兆,大抵只是青春躁动的暴力荷尔蒙作祟,见到弱小的生物就忍不住踩上一脚才肯罢休。

宋思阳用肩膀挡着门,不知道谁撞了下,他恐惧得闭着眼睛小声念,“别打开,别开”

众人戏耍着他,隔着门感受他的恐惧,撂下一句我们在外面等你就嘻嘻哈哈地离开了更衣室。

有看不过眼的人提醒宋思阳,“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可刚刚受过惊吓的宋思阳却谁都不敢信,生怕是对方诓他的,依旧一语不发地将额头抵在门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衣室彻底恢复了平静,宋思阳仍一动不动地站着,脑袋里回荡着方才那些人羞辱他的话,他以为冷言冷语听多了早该麻木,可这样被人侮辱还是让他感到痛苦,何况他连出去面对都不敢。

在鼎华将近两个学期,他小心行事,处处忍让,本以为见到了曙光,没想到私底下大家对他的厌恶如此浓烈,但他只是想好好读书而已,也没有去招惹任何人,为什么要面对这些呢?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懦弱,也痛恨忍气吞声的自己。

低低的啜泣声在小小的隔间里传出来,宋思阳连忙捂住嘴巴,慢腾腾地坐了下来,屈起腿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臂弯里无声流泪。

他从所未有地想念孤儿院,想念之前清贫却快乐的日子。

褚越在车上等了近半小时都没等到宋思阳,脸色越来越沉重。

林叔看了眼时间,奇怪道:“小宋今天怎么出来得这么晚?”

褚越似乎一直在等林叔的发问,这才给宋思阳发短信,询问对方在哪里。

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宋思阳的回复。

褚越改而给宋思阳打电话,依旧无人应答,他的耐心告罄,轻轻地捏了捏眉心。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林叔这人虽严肃,对宋思阳却有几分慈爱,“要不我进去找找?”

褚越想到临上体育课时欢快的身影,不置可否。

林叔见他没反对,正想下车,褚越却道:“我去吧。”

说罢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褚越直奔体育馆,连他也说不清楚此时微末的焦躁从何而来,既希望是宋思阳玩得起兴忘记了时间,又不希望宋思阳迟到来见他。

分明说好了放学见。

褚越眉目冷然,众人都以为出什么事,忍不住打量他。

他拦住一个正在校道上的同班同学询问宋思阳的去处,对方闪烁其词,在褚越的追问下才道:“刚才有人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被宋思阳听到了,他应该还在更衣室吧。”

褚越的眉心拧起来,声音冷却,“什么话?”

对方支支吾吾,褚越的神情更阴沉,“你说吧,不会牵扯到你的。”

“就是开个玩笑,他们说,说宋思阳是你的走狗”

这还是比较文雅的说法,真正的话语比这个难听得多。

褚越抿了抿唇说了声谢谢,继而大步往体育馆的方向赶去。

体育馆里还有在运动的学生,众人只见一贯冷静自持的褚越面若寒霜大力地推开了更衣室的门,皆面面相觑。

褚越环顾一圈,只有角落的隔间大门紧闭。

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推了下,里头的人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条件反射地挡了门,仿佛无论门外是谁他都抗拒面对。

“宋思阳,是我。”

而褚越只需要一句话就让宋思阳心甘情愿地打开门。

把手缓慢转动,宋思阳却迟迟不现身,褚越只好抬手将隔间的门一点点推开。

随着可视范围越来越多,褚越也终于如愿见到了门后宋思阳哭得湿漉漉的脸,白腻的脸颊挂着泪珠,被水洗过的圆眼红通通一片,黑亮的眼瞳却愈发莹润,像只被丢掉的、可怜兮兮的、急需主人安慰的小狗。

与褚越想象中哭起来的宋思阳如出一辙——

小褚(捂心脏:老婆哭得好可怜,我心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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