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五一大早,云乐煮好了粥准备出门,换鞋的时候,看了一眼鞋柜上多出来的零钱盒,他没做停留,走出门去,那个零钱盒子是周二早上出现的,里面放着十块五块的零钱,每天都会增加一些,偶尔还会放些硬币,他知道,那是闻野准备的,如果没猜错,是希望他可以拿着这些零钱买菜。

闻野没有明说,等着云乐自己决定,就像是希望他能改变一些错误,也希望他有自己的坚持,他没有问过云乐为什么不用冰箱里的食材,嘴上说不挑剔,就真的做什么吃什么,从未挑剔。

这几天天气回暖,路边的积雪渐渐化掉,云乐没有拿过日渐增加的零钱,他留在这里,已经占了足够的便宜,虽然微薄,但还是固执地回报一些。

昨天闻野说今晚要和朋友见面,估计晚些回家,不用准备他的晚饭,云乐想着放学后可以去陈巧玉摆摊的菜市场买些品质相同,又价格低的蔬菜,顺便报个平安,他突然离开家里,陈巧玉会担心。

到了中午,云乐吃过饭从食堂出来,路过行政楼,一名身穿灰粉运动服,梳着整洁高马尾的老师叫住他,那名老师看起来极为利落,正做着原地扩胸高抬腿的伸展运动,很有活力,云乐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钟老师。”

钟老师名叫钟灵,和某一部大师作品里的女配同名,人如其名甜美灵透,云乐最开始见她时,她喜欢穿漂亮裙子,人也温温柔柔,自从家访的事情发生之后,钟老师就变了很多,虽然她依旧没有改变自己,依旧在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却经常在放学后,一个人绕着操场跑步锻炼,累的气喘吁吁,偶尔碰到云乐,还会踢着腿说:“等老师锻炼好了,再去家访,能把你爸打的满地找牙!”

过去了这么久,她依旧在锻炼身体,褪去了柔柔弱弱的气质,又健康,又坚强。

“头发是不是太长了?”钟老师停下来,说:“虽然你比较酷,但是也请你遵守学校的纪律,还有,这次可别自己剪了,挺好看一孩子,愣是把自己给剪成个土豆成精。”

云乐抿着嘴没说话,跟她一起走进办公室。

这会儿办公室没什么人,钟老师走到自己的位置,喝了口糯糯的养生银耳羹,说:“还有半个月就元旦晚会了,咱们班也准备了一个节目,我找了几个会乐器的同学合奏,排了一首歌,其实不缺人,但是老师就想要你也参加参加,不为难你,你站最后面一排露个脸就行。”

云乐说:“我不会乐器。”

钟老师说:“不会就学啊,谁天生就会?”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竖笛以及一张简谱一本教程对他说:“这个笛子很好学,几天的事情,回去自己研究研究,不懂就翻书,周一过来一起彩排试试。”

钟老师说一不二,没等云乐拒绝,把他轰了出去,云乐回到教室,把笛子放进书包,放学时,去了陈巧玉的菜市场。

冬天天短,六点半左右已经漆黑,云乐坐公交车过去,快到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收摊回家了,但他知道陈巧玉不会走这么早,他们最是能吃苦,很认真的赚钱,南边的菜市场是露天的,不如闻野家附近干净卫生,但却因为没有昂贵的摊位租金,卖的非常便宜,菜场也简单,一个块面积很大的空地,每家几平米的小摊,摆着各类蔬菜,早上还新鲜的就贵点,到晚上蔫巴的,就便宜点。

陈巧玉坐在马扎上,双手抱着暖水袋处理最后一点绿叶菜,见有人过来,立刻招呼,看清来人,怔了怔,赶紧站起来,说:“乐乐?”

云乐淡淡地叫了声:“大姨。”

陈巧玉为他担心了好几天,这孩子一下子就消失了,她连着几天睡不好,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此时见云乐自己过来,赶紧拉着他问:“乐乐你去哪了啊?怎么都不回家啊?”又来回来去地看他,见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地问:“快告诉大姨,你是去哪了?过的怎么样?”

云乐说:“我以后不会回去了。”

陈巧玉说:“那你去哪?你有地方住吗?”

云乐说:“我找到了打工的地方,给别人做饭收拾房间。”

“那,那是什么人啊?可靠吗?”

云乐说:“是学校的同学。”

“还,还是学生啊?有钱人家的孩子吗?”云乐点头,陈巧玉又担心地问:“那他没有为难你吧?有钱人家的小孩,好多都跋扈着呢,没受欺负吧?”

云乐说:“没有,他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陈巧玉又叮嘱说:“那,那可得给人家好好干活啊,别偷懒。”

“嗯。”

她这人爱哭,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挺好的,离开你个畜生爹挺好的,别回,以后都别回了,你也长大了,能自己过日子,咱们乐乐成绩好,以后考上好大学,不给那个畜生东西养老送终,你走后你那个畜生爹也没回两趟家,我听说是又去赌了,你别嫌大姨心肠恶毒,我就想他有一天喝死在外面,我,我真是”又颤音道:“挺好的,别回去了”

云乐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也没办法阻止她掉眼泪,只能从兜里掏出几块钱说:“我买菜。”

陈巧玉赶紧摸摸眼泪,说:“要,要什么?大姨给你装起来。”

云乐选了几样,陈巧玉称也没称直接递给他说不要钱,但是云乐还是硬塞给她,离开菜场回到了闻野的公寓。

八点左右闻野还没有回来,云乐把蔬菜放进冰箱,又把笛子拿出来放在客厅的桌上,想起钟老师说的话,走进浴室,洗头。

闻野今晚被韩宸哭天喊地叫走,韩宸的咖啡厅经历了几天的改革之后,终于主动降了逼格准备迎接普罗大众,定了新菜单,硬拽着闻野跟他一起试菜,一道道不走寻常路的黑暗料理,吃得闻野头脑发晕,竟然有点想念家里的素炒白菜,进门时,浴室的灯亮着,闻野没有第一时间回房换衣服,而是去厨房倒了杯水,倒在沙发上感受白开水的甘甜,清清苦涩的嗓子,几何茶几上放着云乐的竖笛,闻野看了一眼全新的教材,又听着一时半刻不会停下来的水声,悄悄把笛子拿了起来,摆弄一会儿又没事人一样放了回去,此时云乐从浴室走了出来,闻野也起身回房,暼了他一眼后,猛地一怔,捂住胸口倒退几步,震惊地说:“你干嘛!”

云乐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眉目冷淡,手里举着一把厨用大剪刀,看起来十分阴森,他说:“闻野,你会剪头发吗。”

剪头发?

“会!”闻野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云乐把剪刀递给他,想了想说:“可以那可以请你帮我剪头发吗?”

闻野眨眨眼睛,看着云乐圆乎乎的脑袋,接过剪刀,郑重其事地说:“可以。”

剪头发?这种体验也太新奇了吧!

闻野说:“那你等等,我去搬一把椅子,我们就在客厅剪吧?”他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转过身去餐厅时,却不自觉加快脚步,像小孩子发现新鲜玩具一样,急着体验一番。

云乐很听话,他试着提出找闻野帮忙,更不会要求太多,只希望头发短一点,家里没有剪发用到围裙,闻野就到厨房拿了做饭用的,兜在云乐的脖子上,随后拿着剪刀“咔嚓”两下,尽量平静下来,说:“准备好了吗?”

云乐点了点头。

闻野说:“那我,开始了。”手起剪刀落,一排遮住眼睛的刘海就齐刷刷地落在地上,客厅没有镜子,云乐不知道闻野到底把自己剪成什么模样,但他既然说会剪,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停地在云乐耳边说:“歪点头,啊,对,再歪点。”

“啊,对不起,这里剪多了,我帮你补一补。”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里剪少了我再帮你补一补。”

二十分钟后,闻野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在云乐跟前,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俯身欣赏自己的杰作,云乐也静静地看他,发现他黑亮的眼睛里面藏着浓郁的笑意,嘴角也不停地**,想笑又尽量忍着,终于有些憋不住时,赶紧站起来说:“我去拿吹风机。”说着肩膀****地走了。

云乐不明所以,也不太关心。

吹风机接在墙角的插孔上,闻野把风力调到最低,一点一点地帮他吹着头发,修长的手指无微不至,穿插游走在云乐发间,云乐突然想起此时窝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看他们的围巾,那天帮围巾洗澡时,闻野也是这样温柔细致。

吹干以后,闻野再次对着他的脸端详半晌,竟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去照照镜子?”

云乐说:“不用了,我把客厅收拾干净。”

闻野趁着他收拾的空档回房换了衣服,再次走出来时,云乐已经拿起自己的竖笛研究的指法,他无论在哪里吹都会发出噪音,于是征求闻野的同意,“我可以回房间学这个吗?可能有点吵,不会太久。”

闻野坐在沙发上,围巾迈着毛茸茸的小腿扑倒他怀里,腻味的“喵喵”叫唤,闻野抬手揉揉了它的脑袋,对云乐说:“你可以在客厅学。”

云乐见他不在意,就按着书上的内容,规规矩矩地坐直身体,拿着竖笛,琢磨半晌,吹了一口。

没出声。

难道是气不够?他又按着书上写的,调整了坐姿和指法,又吹了一口。

依旧没出声。

如此几个来回,云乐白净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他此时顶着一颗刚出炉的新鲜西瓜头,乖巧的像个小学生,看向抱着围巾,眉眼带笑的闻野,疑惑地问:“你会吗?为什么不出声?”

“嗯?”闻野轻轻嗓子,走过来,假装研究几分钟,拧开笛子底部的出音孔,竟然从里面掏出一团小纸球,说:“被堵住了,估计是买来是时没有发现。”

云乐不疑有他,接过笛子,再次尝试了一遍,竟然真的发出了声音,他对闻野说了“谢谢”翻开钟老师给的演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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