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当年的真相

暖气洋溢的西餐厅里,莫泠说完一句话,停下来,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她内心似乎在经历一场动荡,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朗琢玉被她一次又一次顾左右而言他搞得耐心全无,直接开口催促:“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如果不是你在短信里说事情与连隐有关,我根本不可能出来见你。”

这话的语气不带一点温和委婉,莫泠知道不能再纠结下去了,她今天是来求得原谅的,自己那点不值钱的骄傲没有再坚持的必要。

“当初,那个名字叫做连隐的学生,在推荐名额敲定之前被查出违反了校规。大家都认为是他没有老实上交手机。”莫泠的声音淡淡,提起往事。

“但其实,他是被冤枉的。”她将茶杯放下,垂眸,敛容收起所有表情:“因为这件事,是我弟弟莫涵做的,他偷拿了手机,放到了连隐的枕头底下。”

朗琢玉正色,抬眸直视莫泠。

将真相说出口那一刻,莫泠明显感觉到,那股自抵达北城以来就萦绕在胸口的郁结散了大半。她更加顺畅地说下去:“三年前,我替妈妈去给莫涵送饭,吃饭的时候,我帮他拿了外套,在他的外套里发现了一把单独的钥匙。那不是家里的钥匙。当时我没有太在意,还以为是莫涵宿舍柜子的钥匙。”

“但是之后我又在你的一串钥匙里看到了那把钥匙。”莫泠的指甲无意识抠在桌布之上,“这两件事没有引起我的重视,直到后来,我听说莫涵前面那位同学忽然因为违反校规被取消降分资格。”

莫泠自嘲一笑:“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又或者是我太了解我弟弟了。在得知那位同学是因为偷藏手机被取消资格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我弟弟。”

“我知道你习惯把学生的手机锁在柜子里,也知道我弟弟对那个名额有多渴望。这件事发生得太巧,巧到让人不得不怀疑。所以我去问了莫涵。”

莫泠抬手,白葱般的手指遮住眼睛,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丝丝颤抖:“他居然一点都不抵赖,直接承认了,就是他偷了你的钥匙去打开的柜子。”

“然后他求我,他哭着求我,说他需要这个名额,靠自己他是上不了北城大学的。他毕竟是我弟弟,读书十多年就是为了那一个梦想。而且当时推荐名额已经确定了,我想着不要再节外生枝……就帮他把事情瞒了下来。”

莫泠移开手,一双狭长丹凤眼中泛起泪光,她显得有些急切地倾身向前,对朗琢玉解释:“我是向你请求过,请你在名额的事情上帮帮我弟弟。确实我父母也为这件事给你送过东西。可是你拒绝之后,我们家人其实就放弃了,我和爸爸妈妈虽然想要走关系,但从来没有害别人的心思。”

一颗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轻抬手拂去:“是我弟弟幼稚不懂事……”

当初莫泠和朗琢玉分手,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件事。莫泠和双方家人将这件舞弊徇私的事当做了理所应当,一个一个朝朗琢玉施压。美其名曰以后都是一家人,自当互相扶持。

朗琢玉不堪其扰,以观念不合为由,和莫泠分手。也借由工作变动的机会,离开了父母身边。

“说完了吗?”朗琢玉再听不下去,冷冷打断。

莫泠骤然被打断,思绪缠绕,一时忘记言语,茫然地看向朗琢玉。

朗琢玉的表情与暖黄的灯光格格不入:“你现在才说出真相,还有意义吗?连隐已经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不可溯回的影响,你此时找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你自己心安罢了。”

“不,不是没有意义的。”莫泠有些慌乱,“我想要求得你们的原谅。我弟弟对这件事的执念太深了,爸爸妈妈认为他这样下去不行,如果你们可以原谅他,他就可以走出去,把这件事翻篇。”

“本来我们也认为旧事重提不再有意义,想将此事永远隐瞒的。但我前几天接到了我弟弟的电话,他非常突然地跟我说,你对我还有感情,希望我能来北城一趟,跟你把事情说清楚。还说了很多你和那位连隐同学的事,他把那位同学说得非常不堪,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替你不值。”

“我和你当初分开的时候,就知道我们再无可能。所以听到我弟弟他说你对我还有留恋,我就知道不对。他到现在还在执念于三年前,爸爸妈妈希望他能走出来,这才让我到北城来。我到了北城就先来见的你,还没有和莫涵见过面,只是跟他说我到了。因为我想先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莫泠的话情真意切,却字字句句都是自己的算盘。她来此只是为了能挽救家人,说出真相也只是为了让莫涵能走出执念,并不是想要洗刷连隐的冤屈。

朗琢玉哪里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内心涌上怒意,语气染了霜:“我为什么要为了帮莫涵走出执念而原谅你们?”

他的目光宛如冰刃,直直将莫泠钉住:“何况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我没有资格替连隐原谅你们。”

莫泠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想找那位同学道歉,而是……而是我真的没有脸去见他。就像你说的,这件事的真相已经没有意义,就算我去道歉,那位同学也不会稀罕。可、可我的弟弟需要一个原谅,他需要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莫泠将脸埋入双手中,姿态脆弱,再不见方才的高傲。

“求求你了,只要能获得原谅,我可以做出承诺,补偿那位同学,有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提,我们一家都会尽力去办到。”

朗琢玉泰然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冷眼看莫泠为了迷失于执念的弟弟而苦苦哀求的模样,心中一丝软化都没有。

“不需要补偿,你们也补偿不了。”朗琢玉说,“你怎么去补偿一个年轻人最珍贵的高三时光?你弟弟是十多年为了那一个梦想,连隐又何尝不是?”

话已至此,莫泠内心的希望渐渐熄灭,她知道自己求不到了。

“不过。”朗琢玉话锋一转,莫泠赶紧抬起头,眼中闪着光,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真相并非全无意义,连隐也需要一个真相来让他彻底放下这件事。”

朗琢玉拿出手机,点开照相机的摄影功能,看着莫泠说:“你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录下来,我会给连隐看的。是否原谅你们,取决于他。”

“谢谢……”莫泠无力地捂住嘴-

从餐厅出来,朗琢玉才发现北城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雪随风乱舞,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水,冬天到了。

朗琢玉看了眼腕表,叹出口气,八点过了。方才和莫泠谈话以及之后录像花了太多时间,连隐肯定已经在家里等了很久。

朗琢玉在离家之前给连隐发了消息,说自己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回来,灶上的汤点火热一热就能吃。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回信。也不知道连隐吃过没。

驱车回到家里,朗琢玉用钥匙打开门。

意料之外的,客厅黑黢黢一片,没有开灯。朗琢玉以为连隐没有回来,推门换鞋,顺手打开了灯,却看到连隐蜷缩着躺在沙发上,闭眼睡着了。

朗琢玉不自觉一笑,换好鞋走过去。发现绵绵蹲在沙发旁边,仰头望着连隐,看到他走过来,转头过来朝他“喵”了一声。

朗琢玉在沙发一边坐下,揉了揉绵绵的头:“明明是只猫,怎么像狗一样守着主人睡觉。”

绵绵抖了抖耳朵,判断出朗琢玉在骂自己,嗖的一下跑掉了。

朗琢玉不再管猫,偏头来看向正闭眼熟睡的连隐。

他整个人蜷缩着,手和脚都拼命地往胸口收,团成一团。可能是因为热,朗琢玉的外套被他扔在一边,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盖,只穿了薄薄一件毛衣。

朗琢玉去摸连隐的手,冰凉一片,便拍了拍他的脸,想把人叫醒去床上睡。

“连隐?连隐?”朗琢玉温声呼唤。

连隐皱了皱眉,缓缓掀开眼帘,迷迷糊糊看到眼前的人。

“去床上睡,这里不舒服,而且你手冰凉,小心感冒了。”朗琢玉念叨。

连隐还懵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因为刚睡醒,还软软的:“你回来了?”

朗琢玉被他懵懵的样子逗乐,捏了把他的脸,说:“对。你吃饭了吗?今天办事这么累吗,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是有点累。”连隐闷闷地说,“我本来在等你,结果睡着了。”

觉察到连隐有点不高兴,朗琢玉问:“是我吵醒你,你有起床气吗?怎么不高兴?”

“没,学校事情有点烦。”连隐随口道,而后他靠上朗琢玉的肩膀,“你明天要去国外参加温亭老师的婚礼吗?”

温亭是朗琢玉编剧电影的女主角,她最近好事临近,要在一座亚热带岛上举办婚礼,邀请了朗琢玉出席。

朗琢玉顺势亲了亲连隐的头发,回答:“是,你真不打算跟我一起?”

连隐摇摇头:“我没护照,而且人温老师也没邀请我啊。”

“应该来去一共三天左右,我参加完典礼立刻回来。”朗琢玉说,连隐“嗯”了一下,渐渐没了声音。

朗琢玉没有注意到,他正在措辞,在想该怎么跟连隐说今晚见到莫泠的事,因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有件事……”

他说着,转头去看连隐,发现这小孩的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地犯困,不知道今天到底有多累。

叹出一口气,反正这件事也不着急,之后找机会再说也行。朗琢玉把连隐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让他先睡个觉吧。

连隐被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上,朗琢玉转身去了浴室洗漱。

浴室水声哗哗响起,床上的连隐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悬在半空,他的眼神空洞无光,一颗泪水悄无声息地没入枕边。

连隐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自己今天居然有一瞬间不相信朗琢玉,真是差劲极了。

连隐明知莫涵的话不可信,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朗琢玉绝不可能做出徇私之事,更别说是在那么重大的一件事上徇私。

同时朗琢玉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提过前女友之事,身边也没有任何前任存在过的痕迹。莫涵说朗琢玉对前任念念不忘,着实可笑。

此时冷静之后,只要稍一深思,就知道莫涵在放屁。

可是,可是,在看到朗琢玉和那个女人坐在一起的画面时,连隐无法抵赖,他的心痛是真的,一瞬间的惶恐是真的。

连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一刻的心情是为什么。

他和朗琢玉之间存在一个问题,但他却想不清那是什么。

朗琢玉对自己很好,他温柔、他成熟,他包容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温文尔雅、游刃有余。他们在一起几个月,朗琢玉所有事情都由着连隐。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矛盾,朗琢玉完美无缺。

但连隐就觉得,好像缺了一点什么,是不是他太敏感了,是不是他太贪得无厌了。

作者有话说:

朗老师还没有对连隐说过“我爱你”。

↑我直接剧透给大家,以免大家觉得我强行拖拉。(叹气

故事是提前构思好的,甚至开文时和编辑聊都是聊的这两天的剧情,所以我自觉不算是强行误会……

误会很快会解除,解除后就完结了。进入尾声了,大家如果受不了波折,可以完结再来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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