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亲爱的

做过什么,你说呢?

面对这样的明知故问,梁泽脸颊缺氧通红,胸臆间却渐渐产生一种豁出去的果敢。

算了,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

“还能做什么?我们就是睡了。” 他浓密的睫毛盖住一半眼眸,“整个过程都是我主动的,你只是躺在那被动接受。而且我很小心,没有用力亲你也没有用力坐,连你的肩膀我都没扶。本来打算慢慢告诉你,这样你就不会生气,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走了。”

以为缓一缓,循序渐进会比较好。所以他当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在最难受的时候还撑着换了床单。只是离开前,看着吴恪眼睛的那一刻无论如何也没有忍住,故意借喝醉表了白。没想到吴恪连接吻都不能接受,说推开就推开,说走就走。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想说,是没脸说。对不起。”

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吴恪减少一点怒火,“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做,不该明知道你反感,还是趁你喝醉和你发生关系,我太自私了。”

“你真的是……” 吴恪气极了,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梁泽说得没错,他的确很自私,明知自己接受不了还那样做,等于剥夺了自己拒绝的权利。

可吴恪气的不是这个。他气的是梁泽做了,胆大包天地做了,又胆小如鼠地逃走。梁泽不仅剥夺了他拒绝的权利,还剥夺了他面对这一切、解决这些问题的权利。

“就为了这个,所以你才逃到南方去?”

所以消失了整整六年?

“当然不是!” 梁泽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刚想进一步解释,旁边床位的病人就不满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说话声音小一点。

“给我躺好。” 吴恪沉着脸将人一推,径直把他推倒在床上。

梁泽揪紧被子,羞耻的情绪半晌才缓过来,“我不是为这个走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别生我的气行么,当时我真的是一时冲动,况且——”

况且他也付出相当的代价了。连着两天高烧不退,间接导致他们二人分开,事后每每想起也总是满心的愧疚。

“你别觉得我恶心。”

吴恪双眉紧蹙,神情难以琢磨。

“我真的不是有意那样做的。一开始只是想告白试试看,如果你太反感我就说是喝多了胡说的。” 有时酒精是一种退路。

他苍白地辩驳:“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

“我酒量差你就敢——” 吴恪提起一口气,下颌骨都微微挫动。

就敢怎么样呢?

后面的话生生被咽下去,换成咬牙切齿的一句:“梁泽你真的是无法无天。”

当年是自己无法无天乱来没错,可能不能别再用这种表情看我了?好像要吃了我一样。梁泽被关禁闭一样关在吴恪身下,四面八方的光线遮得一点不剩,空调的风也全挡完了,很快额头和鼻尖就开始发汗。

他两边胳膊动了动,试图换一个通风的位置,可刚挪了一寸就动不了了,因为小臂被人用力摁住。

“话还没说完你又想往哪跑?” 音量有些失控。

“我没想跑。” 他压低声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别这么大声讲话,要是旁边的人听到就糟了。”

“你还知道害臊?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吴恪气得开始口不择言。

“对不起。” 又来了。

“说了我不想听对不起,要说对不起你当时就应该说,而不是瞒到现在,瞒到瞒不住了,把我像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我没耍你。” 梁泽眼一红,无措地看着他,“可是你觉得我敢告诉你吗,就连我亲你一下你都会吐,你那么讨厌同性恋,我除了隐瞒还能怎么办?”

竟然还倒打一耙!

吴恪深吸一口气,声色俱厉地反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明知我接受不了你不做就是了,难道我接受不了是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这么说!” 梁泽嗓音霎时哑掉,“我没有这么说……”

曾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东窗事发时应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可真到了这时才发现一切辩解都是苍白的,因为做了就是做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我会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忍不住,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占有你。”

“你要是真的能占有我,恐怕我第二天不会什么都不记得。”

这番嘲弄激得梁泽都快融化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里一字一顿地呐呐道:“我肯定不愿意让你疼的。”

他以为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宁愿自己疼到昏倒在半路,也不肯趁人之危伤对方一根汗毛。

“你——”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吴恪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怕羞,还自以为是,自觉伟大,满肚子强盗逻辑。

“喂!我说你们有完没完!” 隔壁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还在里面叽里咕噜个没完,你们不睡别人也要睡!”

“是啊,你们再吵架我就叫护士了!” 竟然还有人附和。

不过幸好,外面到底没听清对话的内容,不然他们俩恐怕要上社会新闻。

静了片刻后,吴恪撑着床直起身。

明明身上已经没有了束缚,梁泽却还像被焊在床上一样动弹不得,只能怔忡地盯着床边的人那对深沉难解的眼睛。

没人说话,只是沉默地四目相对。吴恪决定出去冷静冷静,拿起车钥匙的下一刻手臂却被人轻轻拽住。

他皱眉往外抽,那只手却死死箍紧。

板起脸转头,一道恳求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进眼底。梁泽没有吭声,但眼神分明在问:生气了吗?

难道他还不应该生气?

吴恪觉得梁泽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他抽出手臂,拿上东西就掀开帘子,刚走两步却又陡然顿足。回身,梁泽居然在试图下床。

空气安静了一瞬。

在他冷冷的注视下,梁泽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走出急诊大楼,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吴恪做了个深呼吸。

这一晚上他几次忍下火气,几次想要撬开梁泽的脑子看看,心情起伏跌宕得如同坐过山车。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他前额钝痛,太阳穴也充血发胀,双手用力揉了揉才勉强压住突跳的青筋。只可惜在回想起刚才那些对话时,这些努力又烟消云散。

应该反感的,不是吗?

梁泽当年做出那种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觉得无法接受吧,何况还是像他这样反感同性感情的男人。可是为什么,心里的反感并不明显,反而隐隐有种可耻的庆幸,庆幸那个人是自己。

甚至忽然松了口气。梁泽从来没有变过心,他喜欢的一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是太大度还是出于对梁泽的占有欲?

套牢在这些令人烦闷的想法中,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吴恪干脆走到树下去抽烟。大部分病人都睡了,健步石径附近安安静静,远处偶尔有脚步声经过。

摸出打火机,草丛里蹿过一只黑白花纹的野猫。他蓦地想起那晚在梁泽手机上看到的那条短信,刚点燃的烟就此夹在指间,眉头也跟着紧紧皱起。

虽然何峰让人没有好感,但那句话说得对,梁泽是像猫,又野又顽劣,偶尔的听话也是装出来的,时间一长本性暴露无遗。

所以以后呢?

以后该怎样和他相处。

没来得及想清楚,手机就涌现好几条新消息,通通是忐忑的梁泽发来的。

“回酒店了吗?”

“刚才我又尿血了,应该是正常的吧。”

“明天你要是过来能不能帮我带条裤子。不过明天下午我就可以回家了,你不来也行。”

“怎么不回消息,还在开车?”

不知是因为信号还是什么,这些消息此刻才收到,最后一条是:“到酒店后告诉我一声,我等你到了再睡。”

起码这种时候,犯了错的人是识时务的,知道卖乖。

吴恪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不多时扔了烟回病房。中途路过护士站,当值的护士把急诊分来的药交给他,让他拍下一张碎石后的注意事项,还帮他约了复查时间。

房间里鼾声起伏。

掀开隔帘,梁泽早就侧向窗边,在止疼药的作用下握着手机安然入眠。

还说什么等他。

俯身将手机抽走,低头的瞬间吴恪闻到属于这个人的气味,是一种混杂着药水、汗味和体香的味道,野性又蛮横。

这种感觉久违了,梁泽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感觉,谁也拿不走。

一瞬间好像没那么难接受了。何必跟本性如此的人怄气?梁泽一直就是这样的,不会改也改不了。相较于自己的四平八稳,他永远是自己生命中的惊喜,像电影的彩蛋,猜不到下一秒会干出什么。

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后,吴恪低下头,把刚才拍的注意事项发给他。

嗡一声响。

梁泽的手机亮了,屏幕显示消息来自一个特别的称谓:“亲爱的”

——这竟然是他给自己的备注。

他怎么敢的?吴恪皱起眉头,沉思少顷后,面容线条却慢慢柔和。

是因为小姨那天说的话吧。因为小姨说往后会有人叫他老公,亲爱的,所以梁泽就先下手为强,私自赋予自己这项称呼的权利。

不是说我有权利结婚,有权利爱其他人吗?吴恪眼微抬,看向病床上熟睡的人。

梁泽你装什么大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