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有权利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到有留言说 “勇敢泽泽,不怕困难” 觉得很可爱,我们小梁是打不倒、打不死的直球小天才。连我们都觉得小梁超有魅力,朝夕相处的吴恪会不觉得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里。” 梁泽摁着后腰,咬紧牙关爬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这里一阵一阵的绞着疼。”

他忍耐力一向惊人,不到疼得受不了时绝不会吭一声。吴恪心里异常紧张,拿了套衣服给他换上,“还能坚持吗?”

梁泽点点头,可是已经疼得坐都坐不直,更别说走路。

“我背你。”

穿好衣服拿上东西,目光掠过手机的那刻吴恪稍顿——

上面有条未读短信。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迅速收起手机,单膝蹲到床边:“上来,慢点。”

深夜的酒店走廊寂静空荡,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吴恪一手固定住人一手去按电梯,按完就抬眼盯着头顶的数字,脸上是极少出现的急切。

“不舒服就出声,别忍着。”

梁泽虚弱地颔首,见他额头上也渗了汗出来,竟然还想抬手替他擦掉。

“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我没有……” 听他语气严厉,梁泽虚弱地笑笑,不动了,只是侧脸趴在他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喘气。

车开到医院,又是一路从停车场背到急诊。几项检查做下来确诊是结石犯了,需要立刻接受体外碎石。做 B 超时医生还表扬梁泽:“年轻人就是底子好,像你这种情况好多人疼得大喊大叫的,你倒厉害,哼都不哼一声!”

其实昨天梁泽就发现自己有点尿血,只是吴恪出国的事占据了大脑,别的什么都顾不上想。

“像他这种情况需要打止疼药吗?”

“都快疼完了,还打什么止疼药。” 医生云淡风轻,“忍着吧,问题不大。”

吴恪还是不放心,转头看向他:“疼得受不了要说。”

梁泽嘴唇动了动。

吴恪俯身:“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事,别小看我。”

竟然还知道逞强。

跟发作时的痛苦相比,碎石的过程实在不值一提。碎完以后医生让他留下观察一晚,但暂时没有收拾好的病床,只能权且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凌晨一点半的急诊大楼灯火通明,医生和病人脚步匆匆,只有这里还算安静。梁泽虚虚地阖着眼,脸颊苍白得像纸,漆黑的睫毛静静垂着。吴恪请护士拿来一个枕头,替他垫在腰后,“自己坐一会儿,我去帮你买瓶水。”

梁泽没把眼睛睁开,只是慢吞吞地动了动下巴,“你快点回来。”

走到分诊台附近,吴恪回头看了眼走廊尽头。刚刚还勉强坐直的人此刻已经弯下腰,枕着枕头侧躺在椅子上了。

是该快点回去。

定了定神,他走到大楼外,拨通何峰的电话。

没想到何峰也没睡。

“喂谁啊。”

“我是吴恪,” 望着路旁浸了雨水的落叶,他语气平淡,“晚上你给我发过短信,说要见我。”

电话里静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拖泥带水的哈欠。

“哦,是你啊。看你一直没反应,我还以为号码抄错了呢。”

“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呢大学霸?你不是智商很高吗,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何峰似乎对他有成见,语气带刺,不过吴恪却并未被他激怒:“有话直说,不用跟我兜圈子。”

“谁有空跟你兜圈子,要不是为了梁泽我压根儿不想沾惹你们这种人。” 何峰收起玩笑,嗓音陡然冷下来,“我说,是男人就利索点,别老这么钓着梁泽。兜里有几个钱就玩别人…… 老子最瞧不起你们这样的。”

话里话外对梁泽全是维护,吴恪听了很不舒服。

“听梁泽说你们并不熟。” 他背微弓,靠着树干摸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何峰一听,低声骂了句操:“真他妈没良心…… 好歹算救过他的命,居然说跟老子不熟……”

救命?

吴恪抬眸:“什么意思。”

停顿几秒,何峰嗤了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六年前他差点死了,因为你。”

身旁停下一辆抢救的救护车,车顶红灯闪烁,刺得吴恪不得不背过身:“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因为我差点死了。”

“你真想知道?” 电话里沙沙直响,何峰的声音却清晰得像在身边,一字一字扎进他耳朵,“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是梁泽不让说。他这个人,犯傻,死脑筋……”

犯傻。

死脑筋。

的确,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面对跟吴恪有关的事梁泽总是表现得很拧巴,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捡到梁泽那次是大半夜。

那晚何峰在网吧打游戏,回来的时候记不清几点了,只记得天上黑漆漆的没几颗星。离家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看见一个人倒在路边,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走进一看,人还是活的,而且竟然是梁泽。

“喂,喂!” 踢了两脚没踢醒,他只好把人翻过来,架着胳膊一路拖回破破烂烂的家。

打开灯的那一刻何峰至今记得。梁泽躺在水泥地上,头上身上全是冷汗,嘴唇咬得到处都是血口子。

“喂,怎么回事啊你,被人打了?”

他处于半昏迷状态,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何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上床,本来是好心想看看他哪受伤了,结果一动腿他口中就发生痛苦的呻吟,吓得何峰以为他腿被人废了。

脱下裤子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梁泽内裤后面洇着血,腰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掐痕,大腿根还有分不清是什么黏液干掉后的痕迹。

饶是已经在社会上混过几年,这种事何峰也是头一回碰上。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把人往诊所送。

那个晚上他照顾了梁泽一通宵,发着烧、下面受伤的梁泽才不至于在外面冻一夜。四舍五入,也算是救命之恩吧,何峰一直这样觉得。

天蒙蒙亮的时候梁泽醒了,嘴唇半点血色都没有。见他怎么也不肯说受伤的原因,何峰猜他是被什么小混混给欺负了抹不开面子,于是也就忍住了没去多管闲事。不过他伤得非常厉害,下面撕裂了好几道口子又不方便去医院,最后还是何峰替他去药店买了点退烧消炎的药。

那一整个白天他一直在卧床。先是发呆,什么话也不说,一口饭也不吃。后来躺到晚上,他好像好多了,告辞回了自己家。

真正知道他出事原因,是在第三天晚上。那晚何峰帮别家走电线,干完活以后刚八九点,经过附近的池塘时看到梁泽坐在那儿出神。

“干嘛,想游泳啊,伤这么快就好全了?”

过去一看,月光下梁泽满脸是泪,上衣前襟湿了一大片。

“你……”

梁泽双手捏着一部手机,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他一直在低头拨打一个电话。

黑暗里手机亮得刺眼,豆腐块大小的屏幕落了不少眼泪,“阿恪” 两个字模糊不清。

没有人接。

何峰目睹梁泽打了无数次,反反复复打,始终没有打通。

不知道为什么,漫长的岁月过后,他甚至连梁泽的脸都记不清了,可是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在池塘旁边的那个画面。

年轻的男生坐在又湿又脏的草地上,一边无声地流眼泪,一边用尽方法,试图拨通某个没有回音的号码。喜欢的人抛弃他了,他的痛苦和绝望是没有声音的,一切全憋在胸腔里,可是何峰听得一清二楚,如同暴雨惊雷一样砸在耳边。

时隔六年,这个男生又一次当着他的面,为了同一个人伤心绝望。哪怕理解不了男人喜欢男人,何峰也没办法再坐视不理。

回忆完这些,他在电话里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骂了一句:“你他妈不是个东西,吴恪,把人上了拍拍屁股就走,要是真不喜欢男人你碰他干什么?”

吴恪手里的烟早就燃尽了。

他僵靠在树上,看着远处的急诊楼,许久许久没说出一个字。

那晚喝多了酒,醒来梁泽躺在旁边,神色的确跟平时不太一样,可是——

实在觉得难以置信,他快步走回急诊大厅二楼,得知梁泽已经被安置在病房了。

推开门,里面八张床位满满当当睡了八个人,梁泽在最南角面朝窗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慢吞吞地转过来,见是吴恪,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水呢?”

声音轻得很,怕吵醒病房其他人。

吴恪深深地呼吸,几次后方才起身,迅速拉紧四周的床帘。

“阿恪……” 梁泽顿时错愕。

吴恪俯身,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那个人是我,是不是。”

梁泽先是没听懂,怔忡片刻,猛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脸色唰一下变得紧张。

“何峰都告诉我了。” 吴恪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目光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我要听你亲口说,到底是不是我。”

梁泽嘴唇微动,身躯早已僵住了。一瞬间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该坦白还是该继续隐瞒,后果会是什么,大脑一片混乱。

可就在这几秒的空隙,吴恪的眼底却迅速变红,“梁泽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是当事人,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瞒我这么久?”

混乱的思维顷刻间归零,梁泽蓦地哑了火,“我……” 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始终没有勇气,怕你因为这件事疏远我。

“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 吴恪拧紧眉,“我要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事后我一点都不记得?”

梁泽嘴唇掀了掀,可是没能发出声音。

“说啊!” 吴恪忍无可忍地吼了他。被瞒了这么多年,实在已经全无耐性可言。

“你别喊,别发火——我说。”

羞耻不已的两片唇紧紧抿起,好几秒后才慢慢分开,嘴唇颜色由白到红。

“那天晚上你喝多了吐在衣服上,我把你架到卫生间去,脱掉衣服替你冲水,在那里我就……” 他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往外蹦,并且跳过了某些最难堪的部分,“后来回到床上,我又用嘴给你弄了一回。当时你的反应让我觉得,你是不反感的,所以我才……”

刚解释到一半,吴恪的脸色已经铁青。

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人会是自己。那一晚的细节他没有清晰印象,只记得会考后一帮人在 KTV 聚会,他跟梁泽都喝得酩酊大醉,回到阁楼倒头就睡。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又混乱的春梦,谁知一切竟是真的,他跟梁泽…… 他们发生过关系,早在十八岁时。

被强烈的愤怒驱使着,他俯身逼近梁泽绯红的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也不准再骗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每说一个字,炙热的气息就贴脸而过。梁泽眼微侧,看到吴恪鹰一样的眼眸,心口就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了,根本说不出反对的话,“好……”

“后来是谁主动的?”

梁泽喉咙轻咽:“我。”

“我们做了什么?”

实在没脸再说下去,梁泽把脸深深埋进枕头,耳畔都嗡嗡直响,“别问了好不好,你不会愿意听的。况且事情都过去了,干嘛还追问这些细节呢?”

“对你过去了,对我没有。” 吴恪抓起他的手腕,声音蓦地沙哑,“你敢做就不要怕我问,我有权利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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