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有丈夫了?

一年后,英国格洛斯特郡,墨尔文酒庄。

纷飞的大雪将酒庄包裹成了一块奶白色的巴巴露亚蛋糕,城堡似的漂亮别墅红砖和白雪相间,透明的落地窗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霍千帆在大雪中回到家,把Burberry围巾和灰色毛呢大衣脱下,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挂到衣架上,顺手折好了压皱的衣领,身上残留着汤姆福特灰色香根草的气味。

管家欠身道:“郁家少爷来了。”

霍千帆动作顿了一下,仍旧有条不紊地把衣领整理好:“一个人来的?”

管家:“是,下午五点到的,没说原因。送去的茶水点心都没动,一直在三楼看您的香水收藏柜。”

霍千帆挑了下眉毛,没说什么,迈开长腿往楼上去了。

他是这座酒庄的唯一控股人,四十多岁,足有一米九,中英混血,有一双忧郁深情的灰色眼睛,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和忧郁这两个字搭不上任何关系,纯粹的捕猎者,只有征服和血腥能让他燃起兴趣。

霍千帆走到门口的时候放轻了脚步。

小孩儿是背对着他的,微微垂着眼睛,正在认真看橱柜里的香水。

霍千帆瞄了一眼,黄绿渐变色瓶身,是Hermes尼罗河花园。

“喜欢?送你。”

郁风晚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转身道:“不用,随便看看。”

这是一幅瘦削苍白的面孔,一瞬间霍千帆有些疑心窗外的雪光映到了他的面颊上,怎么会这么白,除了点漆的瞳仁和淡色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霍千帆还是伸手把香水瓶拿出来了,在他衣领处轻喷两下,嗅了嗅,道:“稚气了些。”

清新的柠檬香气,算是好闻,不过还是太幼稚了,层次也单调。

霍千帆:“倒是适合你。”

年轻漂亮的少年,喷白开水也是香的。

喷香水的时候他离他很近,曲起长腿,几乎将他抵在香水橱柜上,鼻尖近在咫尺,那是与柠檬香气截然不同的,属于成熟男人的烟草气息。

隐秘的暧昧在潜滋暗长。

郁风晚不动声色地抽身离开:“谢谢霍叔叔,我很久不喷香水了。”

他有意强调了“叔叔”两个字,提醒他的辈分。

霍千帆扑了个空,倒是不尴尬,笑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郁风晚垂着眼睛,明明是请求,却丝毫没有卑微胆怯的姿态,更像是命令:“听说下个月窦家有酒宴,我想去。”

郁风晚是一年前回来的。

他似乎是大病了一场,长久地在出租屋里休息,半点不出家门。

霍千帆带着礼物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发去的短信通通没有回音。

要说起溯源,大约二十年前,霍千帆和他的母亲陶韵曾经有婚约,只是陶韵叛逆,不愿意奉承父母之意,和一个大学同学结婚了。

后来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圈子里也有诸多传闻,说陶韵那个穷教师丈夫猥亵学生,落了个畏罪自杀。事后陶韵被接回了英国,长期在家养病,连带着他那个十六岁的儿子郁风晚。

霍千帆听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太往心里去,毕竟他差点和陶韵结了夫妻,打听这些也不太合适。

陶家老爷子却像是有些想法,自从陶韵回家后,三番两次邀请他来家里作客,甚至买了双人的剧院戏票,就为给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制造机会。

他总觉得,霍千帆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还对陶韵有好感。

霍千帆无奈,只得和老爷子摊开了讲:“我现在不喜欢女人了。”

陶老爷子大受震惊:“怎么……”

霍千帆一笑,引了句莎翁名言,道:“Indelaythereliesnoplenty,Thencoy,Youth’sastuffthatwillnotendure.(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没说完,一抬头,看见一个少年从楼上下来了。

那是霍千帆第一次见到郁风晚。

珍贵易碎,高傲漂亮,像嵌在高脚酒杯边沿的红色樱桃。

于是那么一长串的莎翁名句,只剩下一句“Thencoy”。

后来郁风晚从家里搬了出来,霍千帆用了些手段,很轻易地弄清了他在做什么。

他有一万种方法介入他的生活,然而郁风晚敏感地察觉到了,在他再一次试图靠近的时候,毫不留情拒绝了他:“我不需要帮助。”

霍千帆莞尔一笑:“你确定?——就你做的那些假资料,漏洞百出,伦敦随便一个侦探事务所都能挖得干干净净。”

郁风晚沉默了。

霍千帆:“我可以帮你,除非你自爆身份,任何人都查不到你的来历。”

郁风晚抬起冷淡漂亮的眼睛,问他:“条件呢?”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以为霍千帆要趁机大宰一笔,毕竟对于一个成熟的商人来说,不宰客才是不正常的。

霍千帆却只是取走了他常戴的手表,轻佻地在表盘上摩挲几下,道:“就这个吧。”

正因如此,后来他回国,进了立藤,沈麟对他起过疑心,却死活查不到他的来历。

眼下,郁风晚站在光线黯淡的储藏室里,身后是香水收藏柜,身前是琳琅满目的酒柜。

一切好像回到了两年前。

霍千帆听说他要去窦家的酒宴,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原因?”

郁风晚:“事情没做完,回去接着做。”

霍千帆:“回中国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去出租屋找你你也装不在,现在却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帮你?”

郁风晚:“我说了,你信吗。”

霍千帆笑了:“有什么不信?我这种岁数,还能被你个小孩儿吓到?”

郁风晚沉默片刻,道:“失忆一次,恢复记忆一次,有了丈夫,还有了个儿子,挽救吸毒人员一名,遭遇枪击一次,间接弄死了一个强奸犯,端掉了一个邪教组织,试图做过一次爆炸案但是失败了,被绑架掉海了但是没死。”

霍千帆:“……???”

一向沉稳持重的霍千帆,表情裂开了。

这特么,短短一年的经历比他四十多岁的人生还精彩。

郁风晚平静道:“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霍千帆表情一言难尽:“……你有丈夫了?”

郁风晚:“嗯。”

霍千帆:“人呢,叫什么,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郁风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会回来的。”

一个小时后,郁风晚离开霍家别墅,手里多了一张邀请函。

那是一周前窦家送来的,窦家小姐窦海棠即将度过二十五岁生日,即将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届时圈内众多豪富都会出席,比如冯家,比如沈家。

霍千帆站在门口送他,仍然有些遗憾:“先后被母子俩抛弃,我这一生算是栽在你们陶家人手里了。”

郁风晚启动车子,道:“相爱过才能说是抛弃,这只是及时止损罢了。”

霍千帆从窗口扔进来个东西,郁风晚接住了,发现是刚才在储藏室里看到的尼罗河花园香水。

“送你了,”霍千帆道,“但是手表就不还了,留个纪念。”

无需多言,郁风晚诚恳地道:“多谢。”

霍千帆低头看他,突然道:“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郁风晚:“哪里?”

霍千帆:

“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有一年前你刚走的时候,总觉得你看起来高傲冷淡,但是挺脆弱的,心事很多,很容易受到惊吓的样子。

但是现在看你……好像又成熟了很多。”

霍千帆形容不出来,因为这样的郁风晚是他没见过的,比之前更加坚定果敢,一往无前。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想来想去,应该跟他这一年的经历有关,和他那个神秘的丈夫有关。

这么想,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

郁风晚没再多解释,开车走了。

一离开,他脸上的礼节性笑容就迅速消失了。

变成了一种沉默的,无声的压抑状态。

邀请函端端正正放在副驾座上,怕掉到缝隙里去,用纸巾盒压住了。

他的车子是很普通很简易的装饰,只在车前挂了一个红色平安福。

在这个漆黑的雪夜缓慢行驶,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挤压声。

他回到公寓里,例行公事地和房东、下楼扔垃圾的餐馆老板打招呼,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出租屋里。

他打开了玄关的灯。

灯光微微照亮了房间里的陈设。

看起来是和寻常男人没什么区别的房间,家具很少,衣服堆在床脚和椅子上,桌子上胡乱地扔着几个外卖盒。

可如果是认识他的人(比如霍千帆),一定会大吃一惊——起码在一年以前,他还是个严于律己、做事一板一眼的男人。

就算是在立藤的那半年里,他的出租屋里也永远收拾得整整齐齐,比样板间还干净整洁,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会提前熨好挂在衣架上,鲜少吃外卖,总是自己买新鲜食材回来煮。

而不是这样混乱不堪的状态。

他抬手,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满屋子的墙壁上,竟然都是同一个男人的照片。

黝黑的,英俊的,微笑的,严肃端坐的,穿白色衬衫的,穿黑色正装的,财经杂志上剪下来的,失踪新闻里打印下来的——

那个一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金融圈新贵,陈岸。

小狗大概下章(?)会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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