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项氏最近不太平。

整个公司气氛严肃压抑,危机重压之下人人噤若寒蝉。

先是董事长突然重病入院,再有项辙下令内部彻查,卷出数位高层贪污公款的恶性事件,金额之巨大,让人实在难以想象。

涉事的大多是跟老项董一起拼搏的公司老人,资格老,野心大,诡计多端。项震葵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现在倒了,掌权人成了项辙。

有的自以为聪明,提早知道了风声,仓皇出国,落地后却在电话里听到亲人的尖叫哭泣声,最后不得不低头,无奈回国自首。

项辙完美继承了项震葵的铁血手腕。如何用痛苦和希望拿捏一个人,他从来得心应手。

听到家人被项辙威胁,还能事不关己离开的,那大概就要做好落地被悄悄处理掉的准备了。

毕竟卷款出逃首选地M国,资本至上,下层民众根本不配拥有话语权。想做些不见光的事,轻而易举。更何况出逃的人现在只是一条低贱的流浪狗。

媒体惊讶于犯事者都能千里迢迢抓回来,一个不落。舆论风向也很快从曝光项氏高层贪腐变成了探究项氏的少东家。

项辙用得一手好营销,股价不跌反涨,硬生生让人们从对公司内部监察的失望转变对项氏未来可期。

然而此刻公司顶层大楼,打完一场胜仗后的项辙,却凝视着办公桌,面沉如水。

桌上散乱着一叠照片,照片褪色,边角发黄。

美丽的少妇,混乱的酒吧,诡异的粉末,邪恶的男人,疾驰的红色奔驰,以及,面目全非的尸体。

一张又一张阴暗画面,足以让人拼凑出十几年前的荒唐真相。

残酷而冰冷。

苍天有眼,纵使项震葵城府之深,终究留下痕迹。感谢杨女士这只M国鸡。

背向阴沉天空,项辙收拾出微笑,点开了遥控按钮。豪华空荡的病房显示在办公室大屏上。

没有其他人,枯瘦憔悴的项震葵蔫蔫靠在病床上,他面色灰白,眼珠混浊。长时间卧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振。其他人看到赫赫有名的项氏董事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大概觉得世事难料,不胜唏嘘。

“照片看了吗?”

“你!”

“你,你,你怎么有?”

“他们怎么愿意跟个结巴合作。”项辙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惋惜摇头:“怪不得会被抓,够蠢。”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混合着阴沉雾霾天的不净灰尘,一滴一滴混浊下落。从银色高楼到腥臭下水道,干净只在瞬间分崩离析。

“明明可以离婚,”项辙语气很淡:“却偏偏要挟她,毁了她。”

“放不下钱又要追求所谓的爱情。”

“项震葵,你还真是恶心。”

回答项辙的是一阵听不清的咿呀声。

“你用她进入你这辈子都进不了的名利场,用许茂佳的愧疚掩盖作恶真相,要不是当年那个护士查出来脑子确实有问题,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故意设计丢掉小慈。”

“还好你没有,”项辙笑了。

“不然更该死了。”

听到“死字”,项震葵惊疑不定:“你,你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请你换个地方养老罢了,毕竟您是我爸。”

他看向病床上的人,冷漠中居然有一丝怜悯,“记得来家里闹那个吧?好多年过去了。”

“我特意安排她住你隔壁。有人照顾你们,还会安排你们见面。老朋友多年未见,想必有好多话要说。”

“不行!你!你敢!不!不孝子!”项震葵呼吸急促,神色惊恐愤怒,眼眶快要裂开一般。

项辙平静地看向他,目光甚至称得上柔和:“爸,不孝子提醒你,既然这么害怕她,当初要么就做个人,要么你十几年前就该做得干净一点。”

“你这么,对我!遭报应!”项震葵疯疯癫癫大喊:“畜生!闭!闭嘴!给我!给我闭嘴!

“求之不得。”

项辙关掉了屏幕,他站在落地窗前看雨。

事发当年也是个雨夜。

“之前那么多人都告诉我我都不信,但我现在亲眼看到了!你还有什么解释?!”

“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是她主动来勾引我!”

“你闭嘴!”女人怒极,扇了项震葵一耳光。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推卸责任!没种!”

“不要打,不要唔”稚嫩的声音被佣人粗糙的大手捂住,被迫缩在小小的角落。

“是,你最有种!”项震葵突然步步逼近,抓住女人纤细的肩膀,“你最有种!大小姐!你当然最有种!你有个爸爸那么厉害那么宠你,你当然什么都不怕!”

“但你除了他,除了你的家,你有什么值得别人爱的?他死了你他妈甚至都不如我,你他妈就是个废物!”

“你闭嘴!”女人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哎鸭

“我凭什么闭嘴?是你当初追求我,是你跟我面前犯贱,别他妈现在又一副小姐样!老子伺候不起!”

“啪!你个混蛋!”女人愤恨含泪,推门而出。

“别走!妈妈别走!”年幼的孩子挣开佣人,光着脚丫追逐母亲的背影。

天那么黑,轰隆雷声巨锤般直击心脏。紫色闪电狰狞刺目,将庭院小道一下照得惨白。雨声那么大,那么疯狂砸在他身上,头发手臂双腿,小小的身子和脊背,全都湿了。

脚丫子里都是泥,跑太快嵌进指甲里了,但他不敢慢,他害怕,他怕追不上妈妈。

“妈妈别走!回去!回去好不好?!”裹着水珠的冰冷小手拉着女人的衣袖,他学着别的孩子撒娇那样,轻轻的晃,卑微试探,声音又甜又可怜。

“好不好?”

但是最终女人推开了他,回了他一声:滚。

她开着红色奔驰疾驰而去,没有回过一次头。

雨不停地下,像一把把密密交织的锋利短刃。

他跌坐在地上哭,和漫天大雨一起。

项辙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将照片一一点上,扔进黑色铁质垃圾桶里。瑰丽火焰炽烈的燃,将过往吞噬,化作灰烬与尘烟。

外头冲洗污渍的声音依旧吵闹,像刑场围观者喧嚣,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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