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医生家小区的治安堪忧。

我还没来得及走出楼道,就被照着肚子来了一下。

坚硬的手肘关节喀嚓一声,像刚发硎的短刀,一举捣入我的两肋之间,我当场就疼得蜷起来了,两条腿垂在楼梯边上,像打摆子似的抽搐。

那个人打着手电筒,捏着我的下巴,用强光粗暴地照射我的脸。

我眯着眼睛躲闪,生理泪水都糊到了两腮上。

“就是这个,周飙的小情儿,”有个粗噶的男声道,“带回去,当个筹码。”

我冤死了,我明明只是个小点心。

他的同伙捂着我的嘴,把我拖到了堆放杂物的楼梯间里。

我的脸被蹭得生疼,只能用手背垫着,只是刚一动弹,就又挨了一记肘击。

我眼前发黑,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脚步声。

黑暗的楼道中,白鹿四蹄着地,皮毛渗着一层莹白的微光。它飞奔下楼,一边叫我的名字。

“谢辜,你在哪儿?谢辜?”

楼道里的电源被切断了,我又不会发光,只能勉强把手指搭在台阶上。

它停住了。

但它没有低头,我的手指只能像颗孤立无援的白玉菇那样,挨在它的前蹄边。

楼道的大门开了,它抬头去看,似乎下意识地认为开门的人是我。

“谢辜!”

一把尖尖的黑伞,从门缝里探进来,斜拄着地,在地面上洇出一片蛇行般的湿痕。

暴雨如潮,数十盏车大灯洞彻雨幕,铁门上一片凄厉的白光。

进来的是个男人,一双老不正经的桃花眼,眼角细纹淡淡。

“陆医生,周飙要找的人,既然在你这里,为什么不交出来?”

他的咬字很特别,有种拿腔拿调的迟缓感。

我太阳穴钝钝地痛,仿佛有人用小凿子往我的骨缝里敲。

“他体质特别,身体里有一种特别的抗体,能承受的药性是普通人的数十倍。”鹿沉静道,“明天我会把他送回去。”

我点点头,觉得它言之成理,我们蘑菇是比人更耐痛一点,横竖贱命好养活。

可惜对方显然不信,只是冷笑了一声。

“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笑声如魔音穿脑一般,我颅骨剧痛,忍不住用头去撞水泥地。

我的意识始终如浮标般滑溜溜的,游荡在表层,此刻像是中了一箭,被一股巨力直贯到识海深处。

绑匪。母亲。很疼。很饿。蘑菇汤。蘑菇。蘑菇汤。毒品。碎裂开来。数不清的小人在跳舞,它们手拉着手……光点像蜜蜂一样在筑巢。蘑菇!

无数漆黑的碎片在湍流中回旋,我在急遽飙升的失重感中下沉,它们在我空荡荡的脑海中肆意穿行,无论如何也拼凑不成完整的画面。

“陆医生,组织为你提供了足够的便利,那份被损毁的配方,现在还原到什么程度了?”

“还差一组公式。”

“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的确还差一组公式。”

我很疼,也很冷。

对了,诚意。

我父亲的诚意还没有送达。视频那头只有他冷冰冰的一句话:“抱歉,我已经不做这种生意,隔了几十年的合作,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看来是我的筹码不够重。”

我开始挨饿。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想不起来了,那大概是一场充斥着毒蛇猛兽的梦,并非人世所堪。

我晕头转向,突然被一股巨力拖行出去,贯在铁门上。

我仰面看着白鹿,它在离我数步之遥的台阶上,皮毛如雪。

那个老男人扣动了扳机。

我的蘑菇汁漏了一地,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被蛀了个洞。

我一时堵不上,只能用衣服捂着,以免因为脱水而瘪成蘑菇干。

“现在还差多少?”男人问。

它很长时间没说话。

我听到它沉静而冷漠地说。

“我从不说谎。”

为了表彰它的美好品德,我把命奖励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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