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低下头颅

深更半夜,道路两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一辆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士灯的救护车在空荡荡的柏油马路上疾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很快,救护车就行驶到附近医院的急诊大楼,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将担架搬了下来,并急匆匆地将担架里的患者送到急诊室里,而家属也跟在患者的后面。

急诊室里的医生先是询问了病人的情况下,检查一遍病人的身体,确定病人没有脾脏破裂等危险后,将病人送到急诊的骨外科进行治疗。

急诊的骨外科医生还很年轻,头发都还在,一看就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医生。一般来说,在急诊里上夜班的医生都是资质尚浅且需要磨砺的年轻医生。

谭知礼看着医生那么年轻的相貌,忍不住都皱了皱眉,要是换做平时,他肯定要发脾气让医院给他换一个厉害点的医生,但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换有资质的医生了。

医生走到病床前,为柏舟检查伤势,他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并不像是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他说:“问题不算很严重,患者右边的小腿处有轻微骨裂的现象,需要打石膏,再进行住院治疗,等观察几天再出院。”

“谢谢医生。”谭知礼对医生逐渐有了信任与好感,他斟酌着问,“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不一定。”医生很隐晦地说,“看患者的身体素质,有些身体素质好的患者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医生的言下之意就是柏舟不会那么快就醒过来。

柏舟自从跟他重逢以后,身体素质变差了,以前的柏舟一天能够打三份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只睡四个小时,腹部还有线条明晰的腹肌,而现在,柏舟身上的腹肌早就消失不见了,他成了一个怕冷、身体素质低下的beta。

谭知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搁在岸边的鱼,缺少海水的滋养,险些就要缺氧而死了。

医生透过厚重的镜片望着他的眼睛,“患者是跳楼才导致骨裂的,我建议家属去带他去精神科看一下,以免再次出现意外。”

医生这句善意的提醒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谭知礼的脸颊上,谭知礼浑身一颤,身体的血液好似都被冻僵了。他差点都要忘了,柏舟的心理早就出现问题了,他以前就有抑郁症,现在只怕更严重了,至于严重到什么程度,也就只有医生知道。

谭知礼微微颔首,手指紧握成拳,“我知道了。”

医生说:“医保卡呢?”

谭知礼屏住呼吸,他犹豫着皱眉,“没有医保卡。”

“拿着你伴侣的身份证去医院窗口办一张就诊卡,等会儿去收费处缴费,再把卡拿给我。”

谭知礼抬起小臂,揉着被扰乱的神经,他将柏舟的身份给注销了,柏舟的医保卡、身份证全都用不了。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将柏舟的身份注销了,才会惹来一大堆的麻烦事。

他走出骨外科的诊室,去外面给这家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现在是半夜,任凭谁接到电话都会不高兴的,院长听到电话按掉了好几次,直到第三次才将电话给接通了。

谭知礼利用谭家的身份与权势,让院长出面,先让底下的医生给柏舟治疗,把那些复杂的办卡程序给免了。他答应院长,给他们提供德国进口的最新医疗器材,双方达成共识。

两分钟后,骨外科的医生接到了院长的电话,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诊室外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这才悄然意识到男人的权势之大。

谭知礼收起手机,看着医生为柏舟清理皮外伤,最后是打上石膏,过程有些慢,等到差不多天快要亮的时候,柏舟才被转去普通病房里,医生建议柏舟要住上几天,等伤势稳定下来再出院。

普通单人病房里阒寂无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隐隐藏着着某一种令人近乎窒息的压抑情绪。

柏舟的脸色苍白,双颊深陷,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别人在昏迷时都是双眉紧蹙,而他则是眉目舒展,唇角翘起来,谭知礼靠近柏舟时,他听到柏舟从唇缝里渗出来的声音,柏舟是在唤着谭知礼在深水巷的化名。

他即便是到昏迷,都还想着以前的谭知礼,他喜欢的也是以前的谭知礼,而并非是这个让他受尽折磨的谭知礼。

谭知礼意识到这点以后,心脏蓦地抽搐般的疼痛。

柏舟是喜欢他的,而他却几次三番糟践柏舟对他的感情。

他的拳头慢慢收紧,呼吸又沉重了几分,他转过脸,将视线望向了窗外,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天色都亮了,可他却一宿没睡,尽管如此,他还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他的心底出现了某种隐蔽的情绪,正在悄无声息地破土发芽,并在他的心底扎根。

巡查病房的护士走进给柏舟测量血压等生命体征,狐疑地看着面色发冷的alpha,劝慰道:“家属可以休息一下。”

谭知礼微抬下巴,算是回应。

护士知道谭知礼是来头不小的大人物,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测量完柏舟的血压、体温之后,就到别的病房去巡查了。

前脚护士刚走,柏舟就醒过来了。

柏舟颤抖着睫毛,视线是一片模糊,他眨巴了好久,才勉强看清眼前的场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墙顶跟刺目的白炽灯,很久都没有看到光亮的他不习惯地将眼睛闭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勉强适应这样的光线。他的脖颈僵硬而酸痛,缓缓地转了过去,他的视线里倒映着身姿颀长的alpha,眉眼弯了一下。

分手以后,柏舟从来都没有对谭知礼笑过,谭知礼知道柏舟这是对过去的他微笑。

谭知礼的眉头紧紧地压着眼眶,视线像是胶带一样固定在柏舟的身上,“你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柏舟盯着谭知礼,原本的笑着的眉眼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觉得恐怖的回忆,脸上露出了惊惶失措的神情,他颤声道:“我求求你,别再碰我了,我好痛……”

“我不碰你。”谭知礼从未这般急切地跟谁辩解过什么,他停到半空中的手显得是那样无力,伸出去也不是,停在半空也不是。

“啊——”柏舟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脑袋,看样子像是受到了刺激,他从喉咙里挤出了难听尖锐的嘶鸣声,“别碰我!……”

听到动静的护士连忙从外面急奔而来,护士将谭知礼从病房里拉了出去,疾言厉色地警告他,“这位家属,病人现在有应激症,他不想看到你。麻烦你先出去,否则只会加重病人的病情。”

谭知礼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瞬间冷了脸,又嘴硬地问道:“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他爸不要他,他妈不管他。”

“他总有朋友吧?你让他好朋友过来照顾他。”护士提出建议。

柏舟是有朋友,他从小一起长的钟觉浅被他想方设法送出国了,班级里其他同学跟他的关系都很一般。

谭知礼蓦地想到白淮书。

护士进去安抚柏舟的情绪,谭知礼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倚靠在墙上,肩膀处蹭到了墙壁上抖落下来的灰尘。他没有白淮书的电话,只能将电话打给陆风白。

陆风白就是个夜猫子,这会儿刚睡下也被谭知礼的一通电话给吵醒了,陆风白对谭知礼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也没有问谭知礼为什么要找白淮书,就直接把白淮书的电话发给谭知礼了。

谭知礼拿到白淮书的联系方式,他拨打了白淮书的电话号码,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很快就接通了,他言简意赅说明来意,“白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休息,我是谭知礼。”

大概是白淮书真的很讨厌谭知礼,在听到是谭知礼这个名字以后,白淮书立刻将电话给挂断了,谭知礼的耳膜只听到了一长串的嗡鸣声,饶是谭知礼的脾气再好,也快要被白淮书给气死了。

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又不能真的跟白淮书生气。

他连续拨了几个电话都被白淮书给挂断了,在白淮书快要将他拉黑之前,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白先生,小舟他现在受伤在住院,情绪很不稳定。他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拜托你过来照顾他一阵吗?

谭知礼是天之骄子,他像是高傲的白天鹅一样,从未低下头颅。

但他这次为了让白淮书过来照顾柏舟,还低声下气地求着白淮书,甚至还用了“拜托”这个词,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跟别人说过拜托一类的话。

半个小时后,刚值完大夜班的白淮书赶到这家私立医院的骨外科普通病房。上一次,白淮书跟谭知礼见面,白淮书被谭知礼给威胁了,以极其不愉快的方式收场。

他这人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会儿被谭知礼“求”来病房,也没有给谭知礼好脸色。

谭知礼在病房门外拉住白淮书的手腕,他的脸上带着困倦与疲态,态度与之前的趾高气昂截然不同,“拜托你了。”

白淮书冷漠地推开谭知礼的手,“放手。我照顾小舟,不是看在你求我的份上,而是因为他是他叫我一声淮书哥。”

作者有话说:

谭总现在才知道低下头颅?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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