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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进攻

摩辛停在溪边一棵树旁。

他在黑森林里到处找寻那个辫子女孩，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飘行到这片溪水湾时，他忽然感到旁边一棵树上有样东西很奇怪，不是自然生长而成。

是棚子！和沼泽小丘上的那个棚子一样。

他一阵震颤，但随即感到，棚子里并没有生命。他忙绕着棚子上下左右飘行，发觉有道缝隙，是门缝。他便从那缝隙里飘了进去，里面空荡荡，并无一物。他又失落，又躁怒，不由得发出一阵咆哮。

等怒气散尽，他才想到，自己在黑森林四处飘行，却没发现亮人的踪迹。亮人们一定仍聚集在山上，辫子女孩应该也在那里。

他立即飘出棚子，升到树顶，卷动大风，聚成一声嘶吼，向盲人们发出号令：“上山！”

吼声在寂静的黑森林里回荡，近处的盲人们先纷纷用嘶叫声回应。接着，远处的盲人们的叫声也渐次传来。摩辛一边飘向北方，一边继续用吼声召唤盲人，穿出黑森林时，盲人们全都聚集到了他身后。

来到山下，他感到隐隐有些刺痛，应该是有光亮从山上照射下来。想到上一次自己几乎丧命，他有些心悸，不由得停了下来，高声吩咐盲人们：“上山！杀亮人！留下辫子女孩！”

盲人们忙一起吼叫着，冲上山去，他缓缓飘行在最后。

越往上，刺痛感就越明显，虽然并未造成任何伤害，却让他越来越烦躁，不由得连连发出嘶吼。

盲人们听到，忙纷纷加快了脚步。

快到半山时，上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抛！”

听到这叫声，摩辛不由得一阵剧颤，是那个强光青年的声音，他没死。

山上随即传来一阵巨响，轰隆隆，许多石块滚落。

盲人们全都惊叫起来，继而是一声声惨叫，至少有几十个盲人被砸中。

摩辛虽然知道石块无法伤害自己，但听着那震响声，他忙也躲到了一块巨石后。等了一阵，震响声渐渐停止，山上山下全都没了声息，四处一片寂静。

摩辛感到了盲人们恐惧的喘息，恼怒起来，发出一声巨吼：“进攻！”

盲人们慌忙又继续向山上冲去，石块滚动声再次响起。这回盲人们有了防备，全都躲了起来，只听到几声惨叫，石块的滚动声也很快停止。

摩辛又怒吼一声，盲人们也少了畏惧，一起嘶吼着奔向山上。

不久，山上便响起了亮人们的叫嚷声、盲人和亮人的拼斗声……

32 力竭

泽恩甩动绳石，冲了过去。

他和甲甲把山上的亮人分成了三队，强健的青年在山腰防御，少年们在山顶防守，体弱和年幼的由一些妈妈带到山后隐藏。

山腰的防御有三道，先用石块，再用绳石、绳刀，最后用长矛和骨刀。

储备的石块虽然很多，却也很快用完。虽然砸死了不少疤眼盲人，但盲人数量太多，迅即冲了上来。一团团黑影在山石间飞快蹿升，像是漫漫黑雾笼罩上来，根本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而守在山腰的青年亮人只有几百人，在黑暗中排成一条亮线，与那满坡的密集黑影相比，像是一道细细的溪流对抗半个黑森林，每一个亮人至少要迎战几十个疤眼盲人。

望着那些黑影迅速逼近，泽恩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他望向身旁的萨萨，萨萨也正望向他，目光中同样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但两道目光相遇时，有什么东西忽然被点亮。

不是勇气，不是希望，是平静。

恐惧时时都有，绝望无处不在，就如这无边黑暗。面对它，再多的勇气和希望，都只是狂风中的一片孤叶，永难对抗。在这无法逃脱的巨大绝望中，平静是唯一的力量。它无法带来任何东西，只是用心灵之光，照向这无尽的黑暗。

在这一点平静之光的映照下，人不再是命运中盲目而无望的逃亡者，而是转过身，站立在了命运的对面，注视它，甚至鄙视它、嘲笑它，并从中活得自由和尊严。

泽恩忽然明白，妈妈为什么让他一定要找到星光。有了那一点星光，黑暗即便依然无边无尽，却再也无法统治一切。

更何况，此时他并非独自面对黑暗，还有她和自己并肩而立。

泽恩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萨萨也几乎同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无比美丽。

恐惧和绝望随之散尽，泽恩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山腰的那些青年亮人。他们抛完了石头，看到仍然有无数疤眼盲人冲上来，全都被恐惧和绝望冻住，呆在原地。

泽恩高声喊道：“绳石、绳刀！”

连喊了几声，那些青年亮人才慌忙取出绳石、绳刀，但手都颤抖不止。

泽恩不知道该怎么样把自己心中那平静的力量传送给他们，他忽然想起了那首黑森林之歌，便放声唱了起来，歌声在寂静的山间无比响亮，那些亮人青年全都惊望过来。

萨萨忽然从皮袋里取出一根细骨，放到嘴边轻轻吹了起来，发出动人的呜呜声，这声音与泽恩的歌声融合在一起，竟无比和谐美妙。

原来黑森林里的那呜呜声是萨萨吹出来的，泽恩无比惊喜，他的歌声原本还有些发涩，这时顿时有了力量，变得更加洪亮和欢畅。

听了几句后，甲甲在远处跟着唱了起来，其他亮人青年也纷纷加入，歌声越来越雄壮，在空中不断回响。亮人青年们心中的恐惧随之飞散，而山下那些疤眼盲人则顿时失去了凶猛，脚步全都迟疑起来。

泽恩发觉后，立即高喊：“冲！”

随即甩动绳石，跳下岩石，冲向最近的黑影。

萨萨和其他亮人青年也一起高喊了一声，纷纷冲了下去。

泽恩一眼看到一团黑雾从一块岩石旁爬了上来，速度极快，忙用力甩出石头，击中了那团黑雾。一声惨叫，那团黑雾摔倒在岩石旁。他忙跳过去一看，不是那个黑暗之神摩辛，只是一个疤眼盲人，身上也罩了一层黑雾。

这时，另有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岩石缝爬了上来，冲向萨萨。萨萨手握绳刀，连连挥动，准备迎战。

泽恩忙飞跳过去，甩出石头，击中了那黑影的后脑，黑影惨叫着摔下了石头。

“谢谢！”萨萨向他笑着点了点头，神色虽有些发紧，却并没有惧，柔光映照之下，反倒显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美。

泽恩原本一心要保护她，这时发觉她未必弱于自己，便也笑着挥了挥手臂：“一起战斗！”

身后传来响动声，又一个盲人爬了上来，他忙回身甩石，将那个盲人击落。

这时，山腰上的其他亮人也都纷纷甩动绳石、绳刀，击打爬上来的盲人。山腰上一片怒喝声、惨叫声、砰砰摔落声。

泽恩望向山下，岩石间仍然到处都是黑影，正飞快地向上爬来，却始终不见那个摩辛。他无暇多想，见又一个盲人爬了上来，便甩动石头，又冲了过去。

爬上来的盲人连续不断，个个都极其凶悍，他只能不断地击打，先还不时去照看萨萨，到后来，已经全然没有了余力。

盲人越来越多，绳石也渐渐难以应付。他忙抓起长矛，并大声提醒其他亮人：“用长矛！用长矛！”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萨萨，见她已经抓起长矛，站在旁边一块岩石上，居然极其冷静。一个盲人刚露出头，她一矛刺下，正刺中那盲人脸部。盲人惨叫着滚落。她又迅即恢复冷静，继续等待。

泽恩不由得大赞了一声，随即挺矛刺向冲过来的一个盲人。

盲人似乎永远刺不完，一个接一个，他不知道刺倒了多少个。

泽恩的体力渐渐耗尽，长矛也被一个盲人折断。他忙抽出骨刀，拼力迎战。近身之后，越发吃力，盲人的体力和速度要强很多。他很快便被砍伤，身上一道又一道伤口，他却顾不得疼痛，继续咬牙抵抗，拼死挥砍。

耳边不时传来亮人的惨叫声，原先连成一串的光亮，已经熄灭了不少。

泽恩奋力砍倒冲过来的一个盲人，趁这空隙，忙望向萨萨，却不见了她的身影。他忙要过去找寻，却被一个盲人阻住，只能继续拼力迎战。

又接连砍倒几个盲人后，泽恩终于再难支撑，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望向旁边，仍看不到萨萨的身影。至于亮人，也只剩下几十团孤独的光亮，仍在艰难拼斗。

就这样结束了？

一阵悲伤从泽恩心里漫过。

他曾设想过这种结局，却没想到会如此无力，更没料到，临死前，连看一眼萨萨的机会都没有。

他躺在那里，感到无边黑暗向自己漫了过来，却只能任凭它将自己覆没。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嘶吼声，是夜兽，一大群夜兽。

随即，下面响起夜兽的撕咬声和盲人的惨叫声。

泽恩却没有力气抬头去看，只见到又一个盲人从岩石间爬了上来，挥着骨刀向他冲过来。

望着那把骨刀砍向自己，泽恩笑了笑，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尽情活过，还遇见了萨萨，很好，很好……

他刚要闭上眼，眼前忽然闪过一团光亮，那个盲人随即倒在一旁，接着是一阵撕咬和惨叫声。

他忙尽力扭头望去，一眼看到那团光亮中，是一头银色的夜兽。

夜灵？

那头银色夜兽迅即咬死了那个盲人，回头望向泽恩，竟发出一声呜咽！

“夜灵！”泽恩吃力地唤了一声。

夜灵又呜咽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走近，伸出舌头，舔了舔泽恩的手，又凑近他的脸，不住地挨擦。

夜灵……泽恩眼里顿时涌出泪来，想伸手抚摩，却抬不起手臂。

夜灵却忽然惊鸣了一声，迅即抬起头，望向旁边，浑身充满戒备。

泽恩忙也望了过去，看到一团黑影向自己缓缓逼近，依稀有些人形，却看不到身体和面目，只听到一阵阵粗粝的喘息声，像是死亡的声音……

33 最终

萨萨也受了重伤，昏倒在岩石的凹处。

夜兽群的嘶鸣声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昏黑，自己身上的光消失了。

她听到泽恩的声音，想爬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只能一点点挪到岩石边，探出头，望了过去。

泽恩躺在地上，身边竟然有一头浑身银光的夜兽。

那夜兽盯着一旁，全身戒备，龇着利齿，发出一阵阵怒嘶声。

萨萨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寻视了一阵，才猛然从黑暗中辨认出一团人形黑影，他正在缓缓向泽恩逼近，并发出一阵阵喘息声，像是沙砾在心底磨过。

听到这喘息声，萨萨猛然惊觉，是摩辛！

那头银光夜兽忽然怒嘶一声，腾空跃起，扑向那团黑影。

黑影似乎被咬中，猛然一缩，发出一声痛号。但随即，他突然盘旋起来，将银色夜兽卷在中间，不住嘶吼飞旋。

萨萨被震得耳膜生痛，双眼更是一阵阵眩晕。

一声哀鸣，银色夜兽跌落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身上的银光也迅即熄灭。

而那团黑影则恢复了原样，飘到了泽恩身边。

泽恩痛叫了一声：“夜灵！”随即睁大血红的双眼，怒望向那团黑影，身上的柔光陡然增亮，变得无比耀眼。

萨萨双眼被刺得睁不开，只听到那团黑影也惊喘了一声。她忙用手遮住强光，眼睛微微睁开，尽力向那边望去。

黑影向后退了几步，不住地颤抖，发出一阵阵狂怒的嘶吼。

泽恩吃力地站了起来，身体不住摇晃，眼中却充满怒火，右手猛然一挥，一道白光迅疾射向黑影。

黑影剧烈一颤，痛嗷了一声，散发出一阵焦臭味。

泽恩左手又用力一挥，射出第二道光束，再次击中黑影。

黑影又痛嗷一声，缩成一团，向后连退了几步。

泽恩连连攻击，光束不断射向黑影。黑影连连痛嗷，缩成一团，瘫伏在地上，焦臭味四处弥漫。

泽恩也耗尽了气力，大口喘息着，靠在旁边的岩石上，勉强站立着。

那团黑影却忽然怒号一声，陡然膨胀起来，变作一大团黑雾，蒸腾着滚向泽恩，迅即将他全身围裹起来，怒吼着不断飞旋卷动。

萨萨已经看不到泽恩的身影，只听到泽恩连声惨叫。

那团黑影越旋越快，发出粗粝刺耳的呼啸声，而泽恩的声音则越来越弱。

萨萨心里一阵急痛，想拼力站起来，双腿伤太重，根本挪不动。她忽然想到呜呜，忙抽了出来，用力一吹，吹出那种怪叫声。

然而，那黑影丝毫没有触动，继续飞旋呼啸。

萨萨又连吹了几声，仍没有用。

泽恩的痛叫声渐渐变作虚弱的呻吟，她知道泽恩正在用最后的意志和摩辛对抗，自己却丝毫无法相助，几乎要哭出来。

她忽然想起在岩洞里，泽恩昏迷中曾说：“妈妈，我找到星光了……”

她忙吹奏起那首《妈妈》，把爱和勇气全都吹进了曲子。

吹了一段，她听到泽恩的声音似乎有了些力量，忙又继续吹下去，吹完一遍，又一遍。

忽然，泽恩大叫一声，那团黑影随之裂出几道缝隙，缝隙中射出明亮的光芒。

黑影怒号着加速飞旋起来，呼啸声变作了尖厉的锐响，将呜呜声完全压住。而那飞旋的光亮和黑影，则让萨萨几乎晕倒。

啪的一声，呜呜裂开了，一半掉落到地上。

萨萨也再没有力气，双手一软，趴倒在岩石边。

这时，泽恩的怒喊声和黑影的号叫声同时响起。

接着，一声爆响，黑影猛然炸开。

萨萨也随即被震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