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相信,但是不重要了”

时允下午原想着躺床上刷会iPad再好好补个觉,结果许临熙现在一说下班会过来,他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虽然知道人不会在自己这儿待多久、甚至有可能门都不会进,但时允还是将屋子里里外外全都扫拖了一遍,该归置的物件都摆放整齐、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都收到了洗衣篮里。

之后提前在壶里烧好水,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坐着,就像等着领导上门视察一样,心里说不出的忐忑。

六点刚过一刻,家中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时允甚至都没想着在猫眼确认一下就冲过去匆匆开了门。

许临熙手里掂着饭盒,另一只手刚刚按过门铃还没来得及放下来,一抬眼,就对上了时允裹着纱布那“触目惊心”的额头。

两人沉默着对望了两面,意识到许临熙在看自己额头的伤,时允窘迫地往旁边侧了侧身,也因此刚好在门边给许临熙让出了一个身位的空间。

许临熙抬腿进门,目光几不可察转了转,在屋里简短环视了一圈,之后将保温桶给时允放在了手边的餐桌上。

看人没有要落座的意思,时允心里犹豫着,也拿不准究竟要不要给他倒杯水。

正发愣时,就听见许临熙突然开口,问自己:“头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因着对方这话,时允下意识抬手抚上额头,却在下一秒猛地被叫住:“别碰。”

许临熙神色淡淡望过来,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他眉目上方,问道:“缝了几针?”

许临熙的问题太多,时允知道真细说起前因后果他肯定没兴趣听,便只能挑重点的给人解释:“被……唐晓淇前男友打的,大晚上的,可能把我认错成他了吧。也不太严重,缝了七针,前两天还有点疼,今天感觉都好得差不多了。”

七针的伤口有多大,许临熙不用拆开纱布看也能想象得出来,但事情终究是跟时允的朋友有关,自己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几天就忍忍别洗澡了,饮食上也注意一点,别吃腥辣刺激。”他这边说着往保温桶上瞥了一眼,问时允:“下一次换药是什么时候?”

“周、周三。”

许临熙“嗯”了一声,扣上大衣的扣子转身,对着人提醒:“记得去,别忘了。”

见他这副样子像是要走,时允压下唇角的笑意,往前跨了两步挡到许临熙的身前:“哥,你来就是为了看我的伤吗?”

“不是。”许临熙一秒否认,语气平平:“我是来给你还保温桶的。”

说着顿了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即刻道:“以后不用给我做饭,也不要再往医院送花。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希望你能明白。”

许临熙说话时这副不留情面的样子时允早已习惯,此时他的关注点却不自觉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哥。”他问许临熙:“我熬的排骨汤你尝了吗?味道怎么样。”

时允这么说本意上是想告诉对方,自己现在会做饭了,想要得到夸奖,目光中隐隐还含着期待。

可许临熙却丝毫不吝于说真话,甚至没想过要骗一骗他,如实道:“没尝,被同事分掉了。”

许临熙这一声话音落下,肉眼可见的,时允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低着头埋怨:“那都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怎么能分给别人……”

“是专门给我做的吗?”许临熙反问,言语间甚至带着点轻嘲的意味,看过来:“你不是给你邻居家哥哥也送了一份?”

“邻居?哥哥?”

听到这两个词,时允怔了怔,凝起眉甚是不解,抬头望过来:“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许临熙神色一滞,怕被人看出不妥,当时便收了声。

他默默舒口气转身朝着门口走,可刚迈出那果断的一步,猝不及防地,却有一个身影快速冲了上来,如过生日那天的露台上一般,没有征得同意擅自抱住了自己。

与那天不同的是,时允这次学聪明了。

他没有从背后环上来,而是直接撞进怀里死死箍住了自己的腰,杜绝了自己向前迈步离开的可能。

短暂的怔愣过后,许临熙耳边隐隐一道声音传来:“哥,我在国外想你的时候就会学着你以前做饭的样子做相同的菜,可是我很笨,汤的味道不是咸了就是太腻,有几次切到手还把血滴进了汤里。”

“后来我的厨艺慢慢变好了,就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亲手做一次菜给你吃。”时允说着声音逐渐哽咽:“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能受着,但是求你别总是拒绝我,我真的受不了你对我冷冰冰的样子。”

约莫是怕许临熙再次将他的手掰开,时允用力攀着自己的手腕十指因为过度的紧张也自顾自蜷在了一起。

然而许临熙虽然没有给出同等的回应,却也没有将自己推开,于长久的沉默中,他就只是平静地站在那。

没过一会儿,时允听见他突然开口唤了自己一声,声音空洞得仿佛灵魂全都被抽走了。

“当时医院的最后一次见面,我问你口中所说的喜欢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许临熙说着浅叹口气、胸腔有规律地起伏了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我的?”

被带着猛地回忆起五年前事发后的一幕幕,时允脑中闯入千万凌乱的思绪,呼吸紧促,一颗心如坠谷底。

见人没有答话,许临熙顿了顿,兀自接下去:“就像你所说的,我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我之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自己被你愚弄的事实,接受自己只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所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在我看来,真的很矛盾。”

许临熙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慢,语气轻缓就像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话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透着几分伤痛愈合的麻木,对时允来说,却凭空带着惊人的杀伤力。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如果不提、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快要把从前都忘记的人,如今现在站在面前被自己无力地圈着,回忆起往事来,桩桩件件却都记得如此地清晰。

时允的心越来越沉、不可抑制地开始发疼,这场无疾而终的情感纠葛里,他说不出自己和许临熙究竟谁才是受伤更深的那一个,但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许临熙现在的冷漠与封闭或许也是他想要逃避现实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而其中罪恶的源头,却全都归结于年少时那个冲动狂妄的自己。

只是时过境迁,时允现在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为自己辩解。

怔忪间,他听见许临熙话里似是带着恳求:“不要再抱我、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结束就是结束了,你已经践踏过我的尊严,可以的话,也请给彼此都留点体面。”

这些话就像带着无数绵密的小针,针针入耳,刺得时允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他的手松了最后一丝力道,从许临熙的腰间缓缓放了下来。

“哥。”他双眸暗淡着询问:“如果你现在再问我当年同样的问题,我回答说对你的喜欢是真的,你还会不会相信?”

许临熙转身开门,留给他一个背影:“我信,但是不重要了时允。”

因为我们真的……早已回不去了。

拖着缓慢的身躯回到家里,不知怎么的,许临熙觉得现在的自己竟是比连做过两场手术还要疲乏无力。

接到许艳萍的电话的时候也是刚刚进门,他将手机开了外放,之后听筒里便传来母亲急切的声音:“临熙,这周末还是要加班吗?”

“有手术安排,不一定多长时间,结束早的话我回去看您。”

许临熙有些公式化地做着回答,许艳萍仿佛没有听出来他的情绪不好,没有出言询问或者安慰,心里自顾自想着另一茬:“先不用急着回来看我,我之前给你交代的事你是不是忘了?”

“没忘。”许临熙道。

“没忘就好。”许艳萍在电话里松了口气:“那就跟人家姑娘见一面吧。”

“我上个月就要到了人家的电话号码,照片和基本信息也给你发过去了,你这边满意还是不满意从来不给我个准话,就这么拖着。”

“许临熙,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对待一个跟你相亲的女生真的很不礼貌。”

“抱歉。”

许临熙承认自己是有意拖着,但站在对方女士的角度考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只是一个“我”字刚刚出口,许艳萍那头就像是预测到他要说什么似的,立马一句话将他堵了回来:“我把时间和地方都给你约好了,人家那边也同意了。你就是想拒绝,你也去当面给人姑娘说,别指望我能帮你传这个话。”

“你要是不去也可以。”言语间,许艳萍嘲讽似地地笑了一声:“我还会给你介绍第二个第三个,我有的是这个时间督催着你,就看你许大医生这么忙,有没有时间来应付我这个烦人的老婆子了。”

*

自那天两人在家里把该说的话说开以后,时允知道自己已经打扰到许临熙,便再也没有往医院送花或者是便当盒过去。

眼看着伤口恢复得不错也拆线停了药,他这边预计着快该复工了,便趁着剩余不多的休假时间跑了一趟宠物寄养中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大福换了狗粮的原因,它最近的食欲明显不如从前,为了保险起见,时允最终还是决定还是换回之前的狗粮,于是过来向这边的工作人员多买了一些囤上。

之前接大福回去那次接待时允的是机构前台,这次挺巧,恰好遇到了这几年长期照顾大福的那名职员。

两人有来有往客气地聊了会儿,对方这几年一直在很用心地照顾大福,时允感谢的话刚刚说出口,那边紧接着笑了笑:“大福也很乖,超让人省心的。”

“咱们中心寄养了这么多条柴犬,就属它最讨喜最受欢迎了。”对方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这边还遇到位先生,每隔半个月左右都会过来看一看大福,有时候会给它带上些小玩具之类的,时间充裕的话还能陪着大福在院子里玩上一会儿。”

一听见这话时允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仔细推敲后,潜意识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顿了顿开口确认道:“一位……先生吗?”

对方点点头“嗯”了一声:“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领养大福或者说是您的朋友呢,但他说不是,只是觉得第一眼看到大福就觉得很合眼缘,但又害怕唐突了狗狗的主人,所以特地麻烦过我们,说是千万不要告诉您。”

“对方有说他叫什么名字么?”

时允心中有自己期待的答案,但又害怕得到的结果又不像自己预想的那般,双眼紧盯在那位店员的身上,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对方莞尔一笑,似是完全没意识到时允的紧张,拖着尾音想了想:“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还真忘了,一会儿在来访登记册上给您查查。”

“不过他个子高高长得也挺帅的,有一次站在门口打电话还被我给听到了,说是手术排期什么之类的,好像是个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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