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风祭警部便带着宝生丽子与若宫刑警走出二号房间。接下来要与被害人松本雪乃的合租室友们进行详谈。当然了,在这种场合下,“合租室友”等同于“犯罪嫌疑人”。

顺带说明一下,日暮庄二楼的布局简单明了。上楼后就是一条笔直延伸的走廊。五扇房门直对走廊。紧挨楼梯的是一号房间,最靠里的是五号房间。风祭警部最先踏入的是一号房间。若宫刑警则站在这扇木门前,一只手拿着警察手册补充说:

“据泉田龙二所述,住在一号房间的人是山下彩,是个就读于附近大学经济学部的二十岁大学生。”

“是女大学生吗?如果是的话,那犯罪的概率就很低了——若宫,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风祭警部提醒新人刑警道,然后戏剧性地将手指左右摇摆,“即便是弱小的女大学生,只要有心,也可以用毛巾勒住邻居的脖子。所以说预先判断可是大忌。”

“是,我懂了。”后辈刑警很直率地回答道。

丽子听到这句话后不禁吓了一跳。爱里,不对的!你不应该回复“我懂了”,而是“属下明白了”才对!

在微妙的气氛中,丽子咳了几声后,轻轻敲响面前的房门。

开门的女大学生山下彩穿着粉色T恤以及白色短裤,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惹人喜爱的圆脸蛋和短发十分搭配。她说了句“请进”,招呼刑警进屋。

房间是非常女性化的华丽布局。

地上铺着粉红色的地毯,地毯上面放置着一张白色矮桌。就连床单也是粉色的。虽说她是个大学生,但屋内并没有书架或是书桌之类的家具,取而代之的是引人注目的动漫帅哥的周边。风祭警部让她坐在床边,迅速对其进行发问:“那个,同学,你一般在这个房间的什么地方学习啊?”

“刑警先生,你竟然会先问这种问题?”

山下彩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警部的问题确实跑题了,可以说是驴唇不对马嘴。但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学习的时候,会用公共客厅的桌子。比起这种事,刑警先生,雪乃被勒到送进医院,是真的吗?我在上学的时候,泉田先生通过短信告诉了我这件事。我火速从学校赶回来,但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这是真事,”警部严肃地点着头,终于进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山下彩同学,有关松本雪乃被某人袭击的原因,你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有什么人憎恨她,或者和谁曾发生过什么矛盾,希望你能告诉我。”

“没有。并没有那种人。雪乃是个不论是谁都会喜爱的大姐姐。起码与这栋合租房里的住户关系都很好。”

“哦,这样啊。不过事实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栋合租房内被某人袭击了,”说完这句话后,风祭警部直截了当地进行询问,“山下彩同学,今天上午九点前后,你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当时你是否在这栋合租房内?”

警部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她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山下彩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很干脆地摇着头,然后回答说:

“不在。上午九点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徒步去学校了。我走出玄关的时候,应该是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左右,走到学校大门时应该是上午九点?也就是开始上课的那个时间。虽说是九点整,但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今天并不是去上课的,而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你别看我这样,实际上我在大学里可是‘帅哥研究会’的会长。泉田先生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帅哥研究会’的活动室里。”

如此奇怪的研究会,居然还有活动室?

这种疑问迅速出现在丽子的脑海中,不过现在并不该在这里讨论这种事。丽子亲自询问起山下彩:“你说自己走出日暮庄玄关是上午八点四十五分。有人能替你作证吗?”

“估计是没有。我走出一号房间、下楼,直至走出玄关,完全没见到合租房里的住户。”

“那在去学校的路上呢,有没有和熟人在一起?”

“这个也没有。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去学校。”

“那么在社团的活动室里,见到了其他成员吗?”

“怎么可能见到。因为‘帅哥研究会’除了我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成员了!”

那为什么会有活动室!真是所不可思议的大学!

丽子产生了一股刨根问底的冲动,可还没等她去问,风祭警部就先插嘴道:“那么在你从日暮庄玄关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响……”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感觉比平常更加安静。”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时,恐怕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连那五个闹钟,也一个都没响。所以,她对于合租房安静的证词并没有矛盾的地方。但不管怎样,确实没有第三者能够证明她在上午九点前后的行动。也就是说,今天上午的山下彩并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就在这个时候,警部再次更改话题。

“那我问一下有关昨晚的事吧。你昨晚见到松本雪乃了吗?”

“嗯,见到了。昨天晚上,在一楼的公共客厅里……”

“大致是什么时间呢?”

“那个时候我刚吃完晚饭回来。我在晚上八点半前后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在饮料区喝咖啡、看手机,在那家店待到了晚上快十点。这样的话,我就是在晚上十点之后,在日暮庄见到雪乃的。”

“真的吗?你是说晚上十点之后,被害人还在日暮庄……”

“嗯,错不了。雪乃正一个人在公共客厅里喝咖啡。”

“那个时候你和松本小姐说过什么话吗?她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雪乃当时穿着出去上班时常穿的长裤。我觉得奇怪便问她‘这是要去哪里’,可她摇着头说‘不是,我刚回来’,听口气很是不满。当时的雪乃很生气。听她说,她接到‘前往医院上班’的紧急通知,结果却是单纯的联络失误,最后她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而我只是说了‘这样啊,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之类的话,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了。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

听到山下彩的意外证词,风祭警部看上去不太信服地点着头。

接下来丽子等人来到三号房间。若宫刑警看着警察手册进行说明。

“住在三号房的人是二十八岁的杉浦明人,职业是自由撰稿人。主要是在企业杂志以及小众杂志上写采访报道,志向是成为一名小说家。”

“想成为小说家的青年男性吗?那确实很可疑……”

警部,你那是个人偏见——丽子一边在心里发着牢骚一边敲响三号房间的房门。不一会儿,开门的是一位相貌端正、又高又瘦的美男子。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丽子有些慌张。方才说到立志成为小说家的青年男性,丽子本以为是那种长相老土,看着就没什么出息,戴着加厚眼镜的邋遢男人——这个应该也是个人偏见吧?

这当然是很过分的偏见。不过警部与丽子将这种偏见藏在了心里,用和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子。杉浦明人看上去并没有特别起疑,只是说了声“请进”,招呼刑警进屋。

他屋内的设计很简单,引人注目的家具只有床、书桌以及书架。屋里没有电视机,书架上有一台很帅气的迷你组合音响,或许被用来当作电视机的代替品。音响旁边随意堆放着几张像是古典乐的CD。

眼神很好的风祭警部看到那些CD,犹如一只锁定猎物的猎犬。他拿起CD:“这不是维也纳爱乐乐团吗?说起来,我以前曾听过他们的现场演奏。没错,那是在布鲁塞尔的古老剧院举行的演奏会……”警部很巧妙地炫耀了一番。当然了,警部炫耀的重点并不是“维也纳爱乐”,也不是“古老剧院”,而是“布鲁塞尔”这个地名吧。

见怪不怪的丽子满脸嫌弃,把上司的这些话全都当作耳旁风。

但是,自己身边那个毫不知情且过于天真的同事却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警部,你太厉害了,连布鲁塞尔都去过!”这是发自肺腑的反应。接着她又说出了:“我也好想去一次西班牙!”这种超乎想象的感想。就连满脸微笑的警部都哑口无言,丽子也在一旁愣住了——爱里!那是在比、比利时!布鲁塞尔是比利时的首都!

“算了。不管是布鲁塞尔还是马德里,都差不多……”

警部重新振作起精神后说道,然后再次看向那个立志成为小说家的男人。就跟先前询问山下彩一样,警部先是问了关于犯罪动机的问题:“对于被害人遭受袭击,您有什么看法吗?”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杉浦明人会摇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有。松本小姐是位大家都喜欢的女性……”

接着警部便直截了当地对他问道:“今天早上九点,你人在什么地方?”

“刑警先生,你该不会是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吧?”

“那个——这只是形式上的问题罢了。杉浦先生,不知您是否方便回答?”

“嗯,当然方便。虽然您这样问了,但我确实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今天早上,我一直躺在这间屋子里的床上呼呼大睡。之所以会醒过来,是因为突然听到了很大的声音。有个男人在喊‘叫救护车,赶紧的!’,随后我又听到隔壁传来了多个闹钟响起的声音,于是我立刻跳下床,走出房间去看二号房间的样子。那时泉田先生在屋里,像是他同事的男人正在用手机拨打119。松本小姐则无力地横在床上。不过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说到底,凶手在行凶的时候,我正在这间屋子里做梦呢。”

“嗯,那可真可惜。如果你在上午九点前醒过来的话,凶手在二号房间行凶的时候,你多少能听到些动静吧……”

“实际上确实如此。不过这和我的工作性质有关,我的生活基本上日夜颠倒。所以早上九点对我而言,相当于深夜。”

“原来如此。如果是深夜的话,那确实不会有不在场证明。”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刑警先生,难不成就因为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你就会毫无道理地将我看作犯罪嫌疑人?”

“自然是不会了。现阶段还无法断定任何事。”

警部说完这话后转变了问法:“话说回来,杉浦先生,你昨晚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松本雪乃小姐?”

“没有。经你这么一说,我昨晚还真没见过她。不过她昨晚好像说过,八点多有急事要去趟医院吧?”

“您看,这不是很清楚吗?你明明没有和她见面,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虽说没有直接见面,但是我恰好听到了正要出门的松本小姐在对泉田先生发牢骚。那个时候,我正好在一楼的公共客厅吃充当晚饭的泡面。记得那是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什么,在那之后吗?吃完饭没一会儿,我就回到房间继续工作了。我受小众杂志的委托在写报道,一直埋头工作到晚上十点多。”

“晚上十点多?”听到这个时间,风祭警部两眼发光,“松本小姐正好在这个时间,从医院回到合租房。有人的证词提到了这点,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哦?这我就不清楚了。话说回来,那个时候确实感觉有人进了二号房间。但我并不确定,因为我在工作的时候会播放背景音乐。就是通过那套迷你音响,播放我喜爱的古典音乐。”

“维也纳爱乐乐团是吧,我也很喜欢。在布鲁塞尔的剧场,听到他们演奏的音乐时,我的心被感动到颤抖不已……”

——等一下,警部,你又在反复炫耀相同的内容了!

一脸不耐烦的丽子在心里吐槽着。老实讲,警部的这段回忆还不知是真是假呢,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丽子猛地说道:“总而言之!”像是在打断上司的废话,“你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集中精力工作,所以并没有听到隔壁的情况。是不是这样,杉浦先生?”

“没错,就是这样。”

这个立志成为小说家的男人说完这话后,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刑警离开三号房间,朝四号房间走去。顺便说明一下,五号房间就是第一发现人泉田龙二的屋子,因此去拜访也没有什么意义。日暮庄中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的人,就剩下这最后一位了。若宫刑警再次拿出警察手册进行简单说明。

“住在四号房间的人是二十三岁的木田京平。今年春天刚大学毕业,求职失败后没有固定工作,就算是临时工的工作也干不长。最近好像一直将自己困在房间,过着自甘堕落的生活。警部,这个人着实可疑。”

“呦,就连若宫君也是这样想的吗?我也在想同样的事。”

——爱里,不能这样!你要是与警部陷入同样的思路中,你的刑警生涯就完了!

心情复杂的丽子看向后辈,然后敲响四号房间的门。这回出现的,确实是个戴着加厚眼镜、相貌老土的邋遢男人。他穿着灰色短裤和迷彩T恤。粗大的脖子别扭地挂着耳机。“你们有什么事吗?”

面对木田京平睡眼惺忪的问题,风祭警部掏出警察手册告知来意:“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一下。”他并没有请刑警进屋,而是交叉着手臂说了句:“那就在这里吧……”看样子是不想让他们进入房间,“行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

真让人头疼啊——警部露出这样的表情问道:“被害人是个不论是谁都会喜爱的女生,并不会招到他人怨恨,因此完全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被袭击——你应该会这么说吧?”

“刑警先生,你问问题未免太敷衍了吧,”木田京平吃惊地说着,“不过事实上,我也认为松本雪乃小姐不是那种惹人怨恨的类型。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被袭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我想问今天上午九点的事。方便说一下你当时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吗?”

“上午九点吗?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房间里打游戏,是款新出的叫‘快逃吧,杀戮之森’的游戏。”

“你从上午就开始玩游戏吗?”

“不是,我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玩的。”

男子挺起穿着T恤的胸膛说道,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警部则露出了对他越发怀疑的神情:“你玩得这么起劲,有人能为你证明这件事吗?”

“没有。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那么你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有没有听到二号房间传来争斗之类的声响呢?”

“没有听到。”木田京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丽子忍不住插嘴问:“那个,您能多思考一下再回答吗?二号房间与四号房间之间也没那么远吧,从这里应该有可能听到争执或者尖叫的声音。我说得对吧?”

“刑警小姐,虽说有这个可能性,但是我没有听到,”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耳机,“我在打游戏的时候必定会戴上耳机。如果不戴耳机的话,就会给邻居带来困扰。因此哪怕二号房间传来再大的动静,我都不会注意到。顺便说一下,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二号房间发生的事,是因为泉田先生直接敲响我房间的门,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即便在那个瞬间,我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事,一心只想着游戏。”

“啊,原来是这样……”丽子不得不接受他的回答。

确实,通过他耳旁传来的游戏音乐以及电子声响的状况来看。较远房间的声响应该传不到他的耳朵里吧?丽子沉默了,风祭警部代替她继续询问:

“你说你从昨晚就一直在打游戏,那究竟是从几点开始的呢?”

“这个嘛,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快九点的时候开始的。”

“什么,九点之前?”警部那张端正的面孔突然紧绷起来,“也就是说你从昨天晚上九点前到今天上午九点多,连续玩了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游戏!喂喂,你人还好吧?这样下去可是会死人的!”

“刑警先生,我是不会死的。我连续打游戏的记录是十六个小时。”

男人再次挺起穿着T恤的胸膛,仿佛是在叙述自己的英雄事迹。警部则露出吃惊的表情。

“以防万一,我还是再问一下。你昨天晚上见到松本雪乃小姐了吗?”

然而,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他再一次不假思索地摇头了。

“没有。昨天我压根没见过她——什么,你说她昨天八点多出了门,十点多又回来了吗?原来是这样啊,但我并不知道这些事。话说回来,昨晚发生的事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吗?”木田京平一脸疑惑,发自内心地问着这个问题。

“没有,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不能证明些什么……”风祭警部含糊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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