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浴室里的淋水声清晰可闻,岑谙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翻个身换成侧卧的姿势,往怀里塞了只抱枕。

应筵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刚才做一半他喊疼,应筵直接摁着他的后颈把他的脸闷进枕头里,他再喊不出一声疼,只余下低低的呜咽。

而应筵发了狠力掐他的腰,没问他哪里疼,也没问他疼得厉不厉害。

岑谙开始回忆今天晚饭都吃了什么,一盘番茄通心粉,一颗苏格兰蛋,都是俱乐部每周五特供的员工福利。

那颗蛋才咬了两口,他就被应筵一通电话使唤来了,没别的,就洗澡、扩张,然后上床。

到现在岑谙的肚子也还是隐隐作痛,但俱乐部的食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浴室门旋开时,岑谙的腹部痉挛了一小下。

应筵擦着头发出来,看见他还在床上躺着,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怎么还不走?”

这里是应筵的家,岑谙自认识他后来过不下十次,但没有哪怕一次被应筵留下过夜,无论在床上折腾到多晚,在应筵洗完澡出来之前他必须消失。

但今天岑谙实在提不起劲儿动弹,他自下而上注视着立在床畔的alpha,手指蜷曲勾了下对方的浴袍绑带——他大概知道应筵拿他这副表情没办法,每次他挂着这种表情解应筵的皮带,应筵都会显露出急不可待的模样。

岑谙问:“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然而这次岑谙失算了。

应筵从他指间抽走绑带,边褪下浴袍边背过身去:“我还有工作处理,没空陪你。”

岑谙看着应筵肌群健硕的背部,肩胛处有一道新添的浅痕,那是他刚才无意中挠出来的,应筵当时都没说他什么。

偏偏留宿一晚这么小的请求,应筵就是不让。

换平时岑谙早识趣地走了,眼下却不知自己在争取些什么:“不用陪的,我可以去隔壁房间睡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应筵已经有些不耐烦,抓起床尾榻上岑谙的包,甩臂朝床上一扔:“三分钟。”

那只包不偏不倚砸在岑谙腹部的位置,亏得他怀里的抱枕减缓了这股冲击力,才不至于给岑谙此时的状况火上浇油。

“祈求”这种事情,既为难人也轻贱自己,岑谙没再说话,起身穿好衣服,拎上包走了。

搭乘电梯下楼时岑谙迟滞地发觉自己的肚子不疼了,反而是后面没来得及清洗的东西给他带来的不适感更甚。

走出公寓大门几步远,岑谙回过身,在夜色下抬头仰望。

应筵所住的这幢酒店式公寓位于CBD中轴,被高奢店与奔流车河环抱,入夜从不缺繁复光色装点。

公寓共四十层,而岑谙不用细数,一眼就能定格在第三十六层的位置。

应筵的卧室和客厅都熄灯了,谁会在黑灯瞎火的环境下高效处理工作,充其量就是找个理由拒绝他留下。

岑谙直接回了学校。

寝室里就乌林晚一个,正戴着毛茸茸的小狗耳朵发箍直播跳舞,屁股能扭出花儿来。

乌林晚化了妆,脖子系了根omega才用得上的抑制项圈,扭累了就揪起衣角擦汗,露出纤细白净的腰肢,身为一个身材娇小的beta,他把水灵诱人的omega人设演得出神入化。

岑谙经过乌林晚身后时恰好看见有人在给他刷快艇,乌林晚凑近屏幕看了看,笑着说了句“谢谢哥哥”。

岑谙放下包,抱上睡衣和毛巾去洗澡,洗完出来戳盥洗台前搓了好久的内裤。

阳台门被人从室内推开发出轻响,岑谙默不作声将沾满洗衣液泡沫的内裤摁进水里,端起整盆衣物放上台面,给乌林晚让出水龙头:“播完了?”

盥洗台上净是瓶瓶罐罐,乌林晚抹着卸妆油,说:“那大哥不断给我刷礼物,我腰都要扭断了,再不下播估计明天不用起来了。”

“谁啊。”岑谙问。

乌林晚蛮不在乎:“不认识,反正肯给我刷礼物的都是我的好哥哥。”

岑谙捞出裤脚搓洗,乐道:“我看你直播间观看人数今晚都破万了。”

“甜心omega嘛,谁不喜欢。”乌林晚拧开水龙头,俯身捧起水往脸上泼,声音被水流稀释了一些,“这种擦边直播,身份换成普普通通的beta,恐怕就没那么多人看了。”

岑谙搓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

有些事确实没那么难理解的。

相拥时应筵从不吻他,做爱时从不顾虑他疼痛与否,事后从不留他过夜,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可以用来暂缓生理需求,却永远无法发生信息素的感应。

通俗点说,他这个人在应筵眼中,远不到需要珍惜的地步。

水声骤停,乌林晚抬起脸,抽了片洗脸巾擦净满脸的水:“我进屋了。”

“行,”岑谙又把盆子端到水龙头下,“你上床吧,等下我来关灯。他俩今晚不回来了吧?”

“不回,晖哥外面野去了,小二回家睡。”乌林晚拍着精华水进里屋,岑谙转头看了眼,忘了提醒他脖子上的项圈还未摘下。

明天没课,岑谙关灯上床后没急着睡觉,挨住床头点开了购物软件。

专门为omega设计的抑制项圈有优劣之分,质量自然与价格挂钩。

岑谙回想着乌林晚脖子上挂着枚银色铃铛的定制项圈,那是一个粉丝送给他的高级货,在此之前乌林晚戴的也不过是最劣质的产品。

按乌林晚的话来说,omega戴项圈是为了保护腺体,而beta戴项圈,纯粹是为了取悦。

周遭漆黑,岑谙盯了会儿手机便双目酸涩,他打了个呵欠,暗忖上个月通宵赶论文作业也没那么容易困。

临睡前岑谙下单了个反馈良好的平价项圈,摁熄屏幕,仅片刻就潜入了深梦。

后面好几天应筵都没有联系他,当葡萄酒讲师不单要授课,还得深入全国各地了解酒市场,指不定哪天打开邮箱发现一封国际相关比赛的邀请函,然后又忙不迭收拾行李飞去国外当评委。

他的身子太难勾起应筵的几分念想。

岑谙在大学主修的精算,也没闲到哪里去,这个专业课程多作业多,晚上他还要抽空赶去俱乐部打杂,基本每天忙活到凌晨之后才能下班回宿舍。

这天下课骑车去俱乐部的途中正好有电话进来,岑谙捏紧刹车靠边停下,摸出振动的手机接听来电。

另一端正处二次分化前期的alpha少年声音略沉,声线介于成熟与稚嫩间:“哥,你明天回家吃饭不?”

岑谙描摹着车把套上的纹路,随口扯了句谎话:“周末我得赶个作业。”

“明天我生日啊哥!”alpha嚷道,“你去年就没回来,发句冷冰冰的祝福算什么!”

岑谙伏在车头,腾出来的手隔绝开满大街鸣笛对另一只耳朵的摧残:“我今年给你准备礼物了。”

岑颂长大了,没那么好糊弄:“我不要礼物,我要你回来和我一起切蛋糕。”

像是怕多等一秒就会听到拒绝,岑颂说完就掐断了电话,这份任性倒是没改变过。

岑谙攥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半晌,而后蹬上踏板重新滑进车道。

他打工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就在本地的产业园内,两年前开业的一个葡萄酒俱乐部。

西下俱乐部是高消费的预约制,面向的群体大多是下班消遣的白领或谈生意的商务精英,一楼散座二楼包厢,环境足够清净。

还没到营业时间,店里只有几个侍应在搞卫生,店长蹲在吧台边清点今天新到的几箱货,见岑谙进来便招呼他过去:“正好,你把这些给搬到酒窖去。”

“好的王哥。”岑谙卸下包,二话不说弯腰将其中两箱酒摞到一起。

“哎哎,一箱箱来,别摔了。”王睿道。

这句“别摔了”自然是指这几箱从法国酒庄运回的酒,岑谙笑了笑,听从指示搬起了一箱。

酒窖在俱乐部地下室,岑谙跑了来回六趟,最后一趟还不得不在楼梯中段放下箱子,靠在扶手歇了两分钟。

搬完酒,岑谙按照酒标将几箱葡萄酒分门别类置入酒柜,看时间差不多,他回楼上拎起包上员工休息室换工作服。

领班在外面催促,岑谙应了一声,将衬衫下摆扎进裤腰,穿戴好马甲和领结,手机揣进兜里。

背包在柜中敞着口,岑谙刚要扯上拉链,动作却骤然顿住。

他从包里勾出一根纯黑色的抑制项圈——劣质的、做工粗糙的,也就项圈内侧贴合腺体的位置稍微柔软一点,这里嵌着抑制垫片,可以防止omega的信息素外溢,以避免遭到非稳定期alpha的不可控攻击。

项圈今天才到他手上,他一直藏在包里不敢示众,可笑他遮遮掩掩不是因为项圈如何廉价,而是他身为平庸的beta,却偷偷妄想短暂地当一回omega。

或许他可以假装感知到应筵在高潮时释放的信息素,然后骗得意乱的对方在他后颈落一个吻。

产品质量再劣等也比不过他晦暗的想法,岑谙匆匆把项圈塞进裤兜,合上柜门离开休息室。

在西下俱乐部的兼职无非是为客人点单端酒,岑谙记性好,通常哪桌客人闲来无事想找人交流一二葡萄酒之道,王睿就会喊他跟客人聊聊。

从口感、香气和酿造工艺等等可以延展出种种关于葡萄酒的故事,或历史,或发展,或传说。

当初岑谙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应筵相识,应筵话很少,就撑着额角听他介绍1990年的帕图斯红酒,他在那样一双专注又沉静的目光下罕见地露了怯,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结果他后来才知道这个俱乐部实际是应筵投资的,应筵原本就是品酒师兼葡萄酒讲师,他那些死记硬背的学识在应筵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尽管如此,应筵前来消遣的时候依旧喜欢喊他来说说话,偶尔让他多拿一个杯子,然后亲手为他斟上小半杯。

他的喜欢是在一次次忙里偷闲时埋下的,藏在他仍然磕巴的交流里,藏在他不住闪躲又无法按捺望向应筵的视线中。

西下俱乐部一楼有面酒墙,形态各异的葡萄酒瓶折射出的灯光相互碰撞。近凌晨时大厅散座只剩两三个独自消愁的客人,岑谙没事儿做,就杵在那面酒墙前愣神。

这边没多少人经过,岑谙掏出口袋里被捂出了温度的项圈,解开卡扣调节了下围度。

刚要戴上试试效果,拐角处忽响起两道脚步声,下一秒店长的嗓音就穿进岑谙耳里:“躲这偷懒呢,岑谙,你过来。”

岑谙只觉干坏事被抓现行,忙垂下手要把项圈往兜里收,忙慌中项圈脱离了指间掉到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啪”一声。

岑谙没顾上捡,直直看着王睿身旁的omega发怔。

Omega长相出众,这份出众并不单单被本身优越的五官硬件赋予,更多的是omega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为这幅容貌镀了金。

王睿为人爽朗,没有指责岑谙不合时宜的失礼,拍了拍omega的肩膀,笑道:“怎么样青森,我就说我这员工跟你长得像,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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