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久不见。那件事以来停更了一段时间,但我打算恢复更新了。顺便一提,这篇网络日志有浏览限制,只有关注我的朋友能看到,请不要通过其他途径传播。

那件事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不仅对我们真幸的粉丝而言很沉重,“晰栩座”的全体粉丝应该都是相似的心情。发生在眼前才第一次知道,舆论暴走原来是这样一件让人无能为力的事。各方势力都在拱火,刚以为要平息了,以前的发言和照片又被爆了出来,成为新的导火线。偏偏还是与公开互称为灵魂伴侣的明仁传出了不和,甚至说他在家乡姬路的高中参与过校园霸凌。偶像明明是在东京念的高中,接受的还是函授教育,根本没去过几次学校,居然还会传出那种谣言,反而让我叹服了。

相信大家都知道,某论坛现在称呼他为“可燃垃圾”。偶像曾经在电视节目里说过,批评也是精神食粮,所以常常会在网上搜索自己的名字。一想到那种言论会被他看见,真是忍无可忍,却也只能咬着手指看着那些人越说越过分。

至少,我希望在会场上,能为他亮起应援色蓝色的荧光棒。毕竟是非常时期,我明白很困难,却仍然不想下次人气投票的结果让他失落。为真幸应援的大家,一起加油吧。

我晕车了。额头的内侧,左眼与右眼的深处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真想连根挖出来。“可以开窗户吗?”我问道。“不行。”妈妈的语气很严厉。我只好转移注意,观察起了窗玻璃上滑落的雨滴。

“刚才在写什么啊?”

身旁同样随车颠簸的姐姐,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博客。”

“偶像的事?”

我轻哼着表示了肯定,空空的胃抽搐了一下。

“我可以看吗?”

“有浏览限制。关注我的人才能看。”

“哼。”

姐姐偶尔会评价我的偶像宅生活。比如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你原来喜欢盐系脸啊,明仁的五官更立体,论唱歌也是濑名更好听吧。

真是愚蠢的问题。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一旦喜欢上他这个存在,他的脸、舞姿、歌声、语调、性格、动作等,围绕着他的一切都会变得迷人。这就是“厌恶和尚,恨及袈裟”的反面。喜欢这个和尚的话,连他袈裟上的线头都变得可爱。我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时候还我钱啊?”姐姐漫不经心地问道。“啊,对不起。”我也漫不经心地回答。某次邮购周边时,姐姐碰巧在家,就让她垫付了费用。“发薪日还你啦,人气投票马上就结束了,再等等嘛。”我这样说,姐姐又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会有多大波动啊,人气?”

“不知道,”我说,“应该取决于路人粉的比例吧?”

“因为会流动?”

“比如‘锈爱’之后的粉丝,应该不少人会离开吧。”

偶像凭借恋爱电影《永不生锈的爱》人气飙升。虽然不是主角,只是扮演女主角的学弟,但专情人设配上笨拙的演技让他收获了不少粉丝。出现负面新闻,对他的事业来说的确是沉重的打击。

妈妈忽然重重地按了几下方向盘的中心,耳旁响起短促的鸣笛声。“这多危险啊!”她压抑着怒声,抱怨对面开来的车。

姐姐轻轻地吸了口凉气,仿佛被抱怨的是自己。我们漫不经心地交谈时,姐姐其实一直在注意妈妈的动向。她总是这样。母亲被触怒时会沉默,越是沉默,姐姐说的话就越多。

听说,之前父亲被调往海外工作时,反对我们跟他一起离开的人正是外婆。外婆质问:“老头已经去世了,连你们也打算丢下我一个人吗?太不孝了。”就这样把妈妈和外孙女们留在了日本。后来,妈妈经常埋怨外婆。

姐姐随意地翻弄医院商店的购物袋,利落地拧开茶的瓶盖,喝下一口,看看成分表,又喝了起来。她嘴里含着茶,皱着眉,用动作示意我:“要吗?”她喉咙咕噜一声,又问了句:“要吗?”“嗯。”我应声接过,车颠簸着,瓶口撞到了牙齿,茶水差点从下唇漏出来。液体抚慰着空空的胃。外婆两年前做了胃瘘手术,据说是为无法吞咽食物的人在胃上开一个洞,直接通过软管输送营养,我听了还是难以想象。病房里禁止饮食,去探病的我们也没来得及吃午餐。

晕车状态下盯着手机屏幕很难受,于是我戴上耳机听起了唱片。这次负面新闻前,人气投票拿下第一名的偶像发行了个人单曲《水之精灵的谎》,作词也由他本人担任。首先是一段吉他演奏的独特曲调,停顿一瞬后接上“地平线上”这一句,他沙哑的嗓音传入耳朵。肩膀周围的体温跟着上升。相比最近一些滥用电子音的新曲,这首歌很简单又很忧愁。发行之初,“虎牙咬住了地平线”这句歌词,让部分对偶像抱有恋爱情感的粉丝全网搜索长着虎牙的女孩。

睁开双眼,雨让天空与海洋的交界处弥漫着灰雾,紧靠海岸修建的房屋也被乌云覆盖。接触着偶像的世界,我眼中的画面也不再平凡。我看着倒映在窗户上的自己,发暗却温热的嘴巴里,舌头已经干涸,我无声地跟着哼唱那些歌词。这样看上去,耳朵里偶像的歌声仿佛是从我口中哼唱出来的声音一般。我的声音与偶像的声音重叠,我的眼睛也与偶像的眼睛重叠了。

妈妈转了转方向盘。被雨刷扫向两旁的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滴答、滴答,伴随着有节奏的雨声,才擦拭过的玻璃又起了雾。排列在路旁的树渐次失去了轮廓,我的眼里是一片鲜艳过头的绿。

晕车的苦闷感到家时已经消散了。“有你的东西寄来喔。山下明里大人。”我从姐姐那里接过包装,回房间里小心地拆开十张CD,取出投票券。每买一张两千日元的新唱片就能得到一张投票券,至此,我已经买了十五张。投票结果决定下一张唱片的歌词分配与站位,五位成员中人气最高的可以得到一段很长的独唱。买十张唱片还能和喜欢的成员握手,在我看来这是很幸福的机制。读取投票券上的序列号,从斋藤明仁、上野真幸、立花未冬、冈野美奈、濑名彻中选择蓝字的上野真幸。投完十张后,我看了眼博客,浏览数的增长比以往少,想来是浏览限制的缘故。评论基本都是以“还好吗”“等你好久了”这种关怀的话语开头,看来负面新闻爆出后,我发SNS的频率的确减少了。鹰、虚无僧、明仁的小鸭(一般称呼为小鸭)、黑喉糖,我依次回复他们。同为真幸粉丝的芋虫每次都会写最长的感想给我。她会根据不同的日子改变账户名,比如“饿肚子芋虫”“芋虫生日庆”“芋虫@伤心中”等,目前用的是芋头和蚰蜒的颜文字。

“明里里!等你好久啦啦啦,最近等不到你更新寂寞得快枯萎了,没有养分,只能反复看你之前的网络日志,如果浏览数上升异常,犯人就是我啦,抱歉啊哈哈。你的网络日志,超级能勾起我的共鸣!虽然很担心也很焦虑,但更不想被谣言牵着鼻子走呢!明里里的话真让我安心呀。明里里的文笔很成熟,该怎么说呢,就像个温柔又聪明的大姐姐喔。今后也会继续期待你的更新!最近真幸的人气似乎下降了,这种时候更应该展现我们粉丝的实力呢,必须得努力了!”

“小芋虫,谢谢你的评论!抱歉让你久等了,看见你的话我也很开心,嘻嘻。没有没有,我才算不上什么成熟……你说得对,虽然发生了很多意外状况,一起加油吧!”

芋虫的文字透露着她的可爱与热情。年龄、学校、居住地各不相同,我与她,与其他人都仅仅因为是晰栩座粉丝这一个共同点被连接了起来。即便如此,早晨醒来时会互相问候,周一早晨在上班、上学的路上会抱怨不满,周五会熬夜召开“偶像欣赏会”,疯狂发送自己喜欢的偶像照片,“糟了糟了”地感叹这张也好帅、那张也好可爱。隔着屏幕能感受到对方的生活,其实也算是很亲近的存在。就像我在网络里被误认为是冷静又稳重的人,大家在现实生活里的模样或许也和我的想象不同。但不管如何,半分虚构的我所接触到的这个世界,是温柔的。大家高喊着对偶像的爱,将爱意渗透在生活里。“不想洗澡!”“打起精神,偶像在等你哟!”“哎呀,无法拒绝,我去洗澡了。”“班里卡拉OK聚会,狠狠地点了偶像的个人单曲。”“笑死,唱得怎么样?”“我平时比较孤僻,所以一片沉默。”“勇者!”“别哭啊。”

偶像,说不定哪天会退团、退圈,甚至被逮捕,就这样突然消失。如果是乐队成员,毫无征兆地死亡或者消失都是有可能的。想象与偶像的诀别时,我会同时想到与这群人的分别。既然是因偶像而产生联系的人,偶像走了,我们也就只有渐行渐远。虽然也有成美这种移情别恋的人,可如果偶像不在了,我实在不认为还能找到其他想追的人。永永远远,我的偶像都只有上野真幸一个人。只有他能触动我、号召我、包容我。

每逢发行新曲,偶像宅就会将CD装饰在名唤“神坛”的展示架上。脱下的衣服散乱在房间里,没喝完的瓶装饮料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的,翻开的教科书倒扣在桌子上,原本夹在书里的讲义也乱七八糟的,可是光与风在蓝绿色的窗帘和深蓝色玻璃制的灯之间穿行时,仿佛也染上了淡淡的蓝调。偶像几乎都有专属的应援色,粉丝会在活动会场举起那种颜色的荧光棒,制作周边时也会使用那种颜色。我的偶像的应援色是蓝色,我的世界也彻底染成了蓝色。仅仅是沉浸在蓝色的空间里,就会让我感到安心。

一走进这个房间就能立刻辨认出哪里是中心。就像教堂里的十字架、寺庙里的佛像,我在展示架的最上方装饰了一张大大的偶像签名照,以它为中心,用湛蓝、纯蓝、浅蓝、蓝绿等色调稍有不同的相框,将海报和写真布满了整面墙。满满当当的展示架上,按年代顺序收纳着DVD、CD、杂志以及宣传册,最旧的在底层,一层层往上堆。发行新曲后,我会挪一挪原本在展示架最上层的CD,为新CD腾出位置。

我做不到像大多数人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法轻易地应付生活,也因此痛苦不已。应援偶像是我生活的绝对中心,唯有这一点,无论附加什么条件都很明确。不仅是中心,甚至可以说是脊梁。

人们往往会选择花时间学习、参加社团活动、打工,花钱和朋友看电影、聚餐、买衣服,用丰富多彩的生活充实内心,从而成为更鲜活的人。而我选择了相反的路。像是通过某种艰难的修行把自己钉在脊梁上。多余的东西都被剔除,我成了赤裸的脊梁本身。

“小明里,我之前也跟你说了,别忘了提交暑假期间的排班申请哦。”

幸代发来了信息,我懒散地躺着,打开了安排日程的软件。我的生活计划取决于偶像的行程。人气投票结果公布那天得提前下班,握手会的日子自然要休息,握手会后需要再休息一天回味余韵。不过,毕竟得买CD,三月还想去看演唱会。追星的意外支出从来不可小觑,我必须尽量多排一些班。去年偶像出演了舞台剧,每到落幕时,我想到再也无法见到这个角色就空虚得不行。下一场也想看啊,这种欲望不断地重复,回过神来已经在购票窗口排了好几次队。场刊里登载了访谈,自然是必买,为了预先了解作品的世界观还得购买原作(不过初次观看时不想受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看完第一场后才读了原作),舞台剧特别版封面的原作也想要。周边已经买得够多了,本来还想着写真什么的只挑喜欢的买,但看见墙上展示出来的样片,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偶像的大正复古风学生造型和浴衣造型,还有吐血的片段,看上一眼后,少买一张回家都会后悔莫及。就算DVD里记录了同样的场景和构图,但那一瞬间的冲击力,必须通过写真才能留存。错过这次,可能就再也买不到了。我说,“这些全都要”,旁边的女人也说,“全都要”。偶像的一举一动就发生在眼前,这种状态虽然只能持续到舞台剧结束,但偶像留下的痕迹、他的呼吸、他的视线,我都想尽数拥有。落座期间整颗心都装着同一个人的感觉,我想要牢牢记住,为此需要买写真、碟片和周边,作为保存回忆的容器。他在访谈里说过“‘偶像居然去演戏’,这种批评并不少见,实际上宣布演员信息时,网上到处是质疑的声音”。但作为偶像,他深知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至少论存在感,不会逊色于专业演员。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固执的角色,他洁癖般的处世方式逐渐将自己逼入困境,与偶像本人的气质很贴合。就连一些资深的舞台剧爱好者也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去看演唱会,再多的钱都不够花,最终我提交的排班申请几乎勾选了每一天。不用去学校,精力会比以往更集中,全身心地应援偶像的暑假要开始了,我如此想着。这种心无旁骛的状态,或许就是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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