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阁楼

阿博特公爵看着马车队,笑得合不拢嘴,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公爵的领地很大,巡视领地是很耗时的工作,不过每次领主巡视,领地都会奉上贡品。

领头的豪华马车停在喷水池前,车夫打开门,艾伯·阿博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和莉莉丝一样,他有一头黑色的头发和血色的眼眸。

男主们的长相本就出类拔萃,加上艾伯总是面色阴冷地穿一身黑衣,还总是沉默寡言,这让他看起来充满危险又神秘的气息,颇得女孩们的青睐。

“哎呀,艾伯!我的孩子!欢迎回家!”阿博特公爵张开双臂,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抱了抱艾伯,“这次巡视可真是辛苦你了。”

“我回来了,父亲。”艾伯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站在旁边的莉莉丝。

莉莉丝微笑:“欢迎回来,艾伯。”

艾伯像没听见一般,移开了眼神。

阿博特公爵挥了挥手,仆人们马上去马车上卸货物。

他说道:“艾伯,你回来得正好,马上就到狩猎祭了,今年的狩猎祭上你一定能大显身手,赢得不少小姐们的芳心。”

“是啊。”莉莉丝说,“为了这次狩猎祭,我特地为你准备了礼物,艾伯。”

女仆们推出了放着弓箭的小车。

“哦……”阿博特公爵赞叹道,“看这弓的质量,上面还镶了红宝石、蓝宝石,还有家徽,莉莉丝,你做得太棒了,这张弓太漂亮了,只有这张弓才配得上艾伯!”

“是的,”莉莉丝笑道,“仔细想想,上次被国王拿走的弓用来做礼物有点太普通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要送给亲爱的哥哥礼物,而他会用我送的礼物去参加狩猎祭,我怎么可以还用那么朴实的弓呢?”

她看向艾伯,笑靥如花:“对吧?”

艾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自己的秘书官说:“收下吧。”

阿博特公爵的目光紧随着搬运物品的仆人们,迫不及待地往屋里走:“外面天气冷,我们快进屋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艾伯跟在他身后,从莉莉丝身边走过的时候,低声抛下了一句:“我劝你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我吗?”莉莉丝诧异地看着艾伯,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啊,艾伯?我可是特意为你定做了这张弓,为此我还缩减了自己的置装费。”

“我没有求你这么做。”

“哦,是吗?那可真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想求我的。”莉莉丝露出了毫无愧意的笑容,“可是,现在国王和贵族们都知道你会用妹妹送的弓参加狩猎祭,恐怕您得忍忍了,哥哥。”

艾伯瞪了她一眼:“少阴阳怪气,即使你再怎么想要讨好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我迟早会把你从这里赶出去!”他加重了语气,“下贱的女人!”

莉莉丝面不改色地回道:“彼此彼此,杂种。”

她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把手伸向藏在腰后的软鞭。

但这次艾伯没有对她动手,而是在行走时泄愤似的撞了一下旁边搬运物品的仆人。

那个仆人因为这一撞而跌倒在地上,抱着的箱子散落一地。

旁边的人对此见怪不怪。

是啊,这就是艾伯。

女孩们会对沉默而冷漠的帅哥抱着奇怪的幻想,觉得他们是邪魅、霸道、外冷内热的人,却不会想他很有可能只是个脑子空空、行为极端、自卑自大的家伙。

“你在干什么?”前方传来公爵的怒吼声。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公爵现在已经变了一副面孔:“你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吗?”

艾伯把手伸向腰间的佩剑,那个仆人吓得瑟瑟发抖:“对不起,是我没看路,对不起,公爵大人,艾伯少爷。”

“父亲,”莉莉丝上前几步,巧妙地挡在那个仆人面前,扫了一眼箱子,“不用担心,父亲,箱子好像没事!”

“小心点!”公爵余怒未消,“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快起来吧。”莉莉丝看了一眼倒在身后的男仆,“收拾一下继续搬。”

捡回一命的男仆打着哆嗦站起来:“谢谢小姐。”

莉莉丝没有回应,而是跟上公爵走进大厅,然后到餐厅吃了一顿丰盛但索然无味的晚餐。

虽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但是阿博特公爵依然显得很高兴,吃完饭就把艾伯叫到书房,说要听他讲讲巡视的事情。

莉莉丝微笑行礼,目送他们远去。

“小姐,”多琳问,“要回房间吗?”

“不。”莉莉丝说,“去拿一盏灯,我想去阁楼。”

公爵府的西边有一间阁楼,那里并没有上锁,但除了偶尔打扫的女仆,并不会有多少人进出。

因为那里藏着阿博特家族的“耻辱”。

莉莉丝爬上阁楼。

打开通道隔板,气流激起了一片尘土,显然仆人们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打扫这间无人问津的阁楼。

“小姐,咳咳咳……”多琳被落下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您先下来,我打扫完了,您再上去吧。”

“不,没关系。”莉莉丝站起来看向前方。

阁楼的空间不大,层高很低,天花板压着头顶,给人压抑的感觉。但是这间阁楼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月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在画上。

那是一个女人的画像,她清瘦白净,头发盘着,衣着华贵,双手交叠,保持着典雅的姿势,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迷茫。

“咳咳咳,我从来没上过这间阁楼……”爬上阁楼的多琳举起魔法灯照向画像,“小姐,这是谁?”

莉莉丝看着画像:“她叫尼莫西妮,是莉莉丝……也就是我的母亲。”

“啊……”多琳噤了声。

贵族家族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绯闻,而那些绯闻会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被飞速传开。

而关于身处高位的阿博特公爵的传言,从来不曾停息过。

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年轻时就和当时还是王子的康拉德国王一起流连风月场所,还和情妇们偷情。当满大街都是他们的传言时,他们也并不在意,反而引以为傲。

他在婚前如此,婚后也是如此,夜夜笙歌,纵情享乐。

“我们拥有妓女,是为了享乐!我们拥有情妇,是为了滋润干枯的心灵!我们拥有妻子,是为了获得合法的后代!”阿博特公爵在酒会里举起酒杯,大声笑道,“这就是男人的世界,伟大的男人!拥有伟大的快乐!让我们为男人干杯!”

酒杯碰撞,香槟在欢声笑语中荡漾,溅出的酒花映出了奢华的现场和人们淫靡的脸。

阿博特公爵很快迎来了第一个合法的后代——女儿莉莉丝。

“怎么是个女孩?女孩可没有办法当继承人。”清晨才到家的阿博特公爵身上还带着酒味,他皱着眉看了看女仆怀里的女婴,“脸怎么皱巴巴的,好丑。”

然后,他打着哈欠,对着躺在床上,因为刚刚产子而面色苍白的妻子说了一句安慰的话:“算了,下次再生个男孩吧。”

可惜的是,没有下次了。

八年过去了,阿博特公爵夫人再也没有怀孕。

“啪!”

小莉莉丝躲在门后,看着父亲的巴掌落在母亲脸上:“你这个不争气的女人,外面年轻漂亮的女人有多少,而我呢?像头牛一样在你松散的土地上耕作,你竟然无法给我生出一个继承人!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公爵夫人捂着被打的脸瘫倒在地,不停地咳嗽。

她看起来纤细又柔弱,仿佛一折就会断。

“公爵大人,”公爵夫人从家里带来的女仆扑在她身上,护着她,“这……这种事情急不得,夫人生下小姐后就落下了病,一直没有好,必须得好好调理。”

“都八年了,难道还调理不好?不就生个孩子而已,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别人就没这么多事?只有你这么娇贵?怪不得你们那个小家族连男人都没几个,是有什么不能生育的病吗?光占有那么多领地有什么用?”阿博特公爵骂道,“你这个废物!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我就要和你离婚!”

“马上就会好的,”女仆的声音在颤抖,“再过一阵子,马上就会好的。您不要生气,公爵大人,夫人她肯定会为您生下孩子的。”

被战战兢兢的女仆护着的公爵夫人却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呵呵呵……”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捂着脸的公爵夫人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甚至坐不住,倒在地上用手捶地。

“你笑什么?”阿博特公爵骂道,“没用的疯子!”

“公爵大人,我的丈夫,”公爵夫人擦掉眼泪,依然止不住笑,“您说我没用,说我娇贵,可是您在外面有无数的情妇,睡过数不清的女人,您每天辛勤地在女人身上耕作……”她抬起头看向公爵,一字一句地问,“她们中间有人怀孕了吗?”

阿博特公爵的眼睛猛地睁大。

“据我所知,国王陛下的王后、王妃以及情妇都为他诞下了孩子,您的荒淫不逊于陛下,可为什么您的情妇没有一个生下孩子呢?”公爵夫人又笑了起来,“是您怕养不起吗?”

“你……你胡扯!”阿博特公爵叫道,“这不是我的问题,我还有一个亲生女儿!”

“确实,您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公爵夫人说,“可是,这些年都是我在看医生,您难道不应该也看一看吗?”

接下来,阿博特公爵发狂,弄乱了整个屋子。

之后的某天,阿博特公爵请来医生为妻子看病。

当医生为夫人看完病,公爵并没有让他离开,而是屏退其他人,和医生一起待在房间里。

他们很久都没出房间,小莉莉丝好奇地跑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阿博特公爵面色铁青地握着门把手,在他身后,被剑穿透身体的医生倒在地上,血浸湿了地毯。

小莉莉丝惊恐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疯狂的红眸。

“他在胡说,不是我的问题……说什么奇迹……”阿博特公爵牢牢地捏住小莉莉丝的肩膀,眼里闪着狂躁的光,“不是我的问题!不!奇迹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

“哇……”小莉莉丝觉得痛,又无法摆脱禁锢自己的手,大哭起来。

不久,“阿博特公爵大人为了保护妻子,惩罚了对妻子不敬的冒牌医生”的传言开始在费尔顿城中流传。

“阿博特公爵真是一个爱妻子的人啊。”人们这样说。

* * *

小莉莉丝和母亲度过了一段和平的时光。

从那以后,公爵变本加厉地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公爵夫人和小莉莉丝并不是很在乎。

自从小莉莉丝出生,她就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偶尔见到他,他也总是目光冰冷,甚至会莫名暴怒。所以,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陪伴,甚至会期盼父亲不要出现。她有母亲和母亲的贴身女仆,还有奶妈照顾。

传言说因为公爵夫人身体不好,生育时落下了病根,所以她们鲜少外出,也很少参加聚会。

她们日常的生活只是看看书,或者逛逛庭院。

偶尔,公爵会在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过来,这时奶妈就会把莉莉丝抱走,只留下夫人。

莉莉丝被奶妈抱着,看着大门一点点关上,坐在床上的母亲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后。

然后她就会哭起来。

“怎么了,莉莉丝小姐,您不想离开妈妈吗?”奶妈问。

“不是的……”小莉莉丝哽咽道,“奶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公爵是个坏人,他打了我妈妈,”小莉莉丝说,“他还杀了医生……”

“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没办法保护妈妈。”小莉莉丝哭道,“我很害怕,我不敢说出去,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奶妈摸着莉莉丝的头发。

“我现在还让妈妈和公爵在一起,我应该去救她的。”

“不,小姐……”奶妈重复道,“这不是你的错。”

“妈妈她会死吗?会不会明天我就看不到她了?”

“不会的。”奶妈抱着莉莉丝,泪水打湿了莉莉丝的背,“不会的,小姐,只要您乖乖睡觉,明天还能看见夫人。”

奶妈说得没错,公爵夫人没有死。当小莉莉丝第二天起床跑到公爵夫人的房间时,她还活着。

“妈妈……”小莉莉丝扑到公爵夫人怀里,感受劫后余生的幸福。

“妈妈……”小莉莉丝说,“公爵那么坏,不如我们逃跑吧?”

“逃去哪里呢?”公爵夫人一边咳嗽一边问。

“哪里都可以。”小莉莉丝仰起头,“我看画本,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什么都能治好的果实,还有不会生病的世界。”

“那是神的国度吗?”

“嗯,是的,神会保佑我们吧?”小莉莉丝说,“如果我们从坏人手里逃掉,班布尔神一定会保佑我们吧,因为我们是好人。”

“可是,莉莉丝,”公爵夫人摸着莉莉丝的头发,苦笑道,“我从来不曾见过神。”

公爵夫人说她从来没见过神,可是公爵找到了第二个奇迹。

小莉莉丝躲在母亲身后,看着父亲和他带回来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极其瘦小,却长得十分好看,有和她一样的黑发红眸,但他看向她们母女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这是我的儿子。”阿博特公爵得意地说,“他叫艾伯。”

“他是我的弟弟吗?”小莉莉丝轻声问。

阿博特公爵皱眉,转过头问艾伯:“你多大了?”

艾伯:“九岁。”

公爵夫人哼笑了一声。

“他是你的哥哥。”阿博特公爵对小莉莉丝说,“你应该叫他哥哥。”

小莉莉丝没有说话,她躲在母亲身后,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裙子。

她感受到了那个男孩的敌意。

阿博特公爵看向妻子:“以后他就在我们家生活了。”

公爵夫人慢慢张口:“他的母亲呢?”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把他的母亲带回来,这是我对你的仁慈。”

“不,”公爵夫人说,“我是问,他母亲的名字。”

阿博特公爵愣了一下,犹豫地开口:“纳……纳妮塔……”

“不,”艾伯冷冷地说,“我妈妈叫苏珊。”

“我当然知道她叫苏珊!”阿博特公爵吼道,“纳妮塔是我对她的昵称!”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像是看了一出滑稽戏,她拉起小莉莉丝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尼莫西妮!”阿博特公爵叫着自己妻子的名字,“贵族有几个私生子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我已经通知你了!你得照顾好他!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留下你,你才能继续当公爵夫人!”

感受到母亲的手十分冰冷,小莉莉丝抬起头:“妈妈?”

公爵夫人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莉莉丝,你的父亲已经疯了。”

“是吗?”小莉莉丝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父亲。

“是的,咳咳,他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年纪,也不知道他母亲的名字,那个女人甚至不是他的情妇。我敢肯定,在此之前,他不会记得那个女人的脸,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哪里和那个女人发生过关系,”公爵夫人笑道,“但是他坚信那是他的儿子。”

“那个哥哥不是爸爸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也不在意。”公爵夫人咳嗽了几声,笑道,“我的丈夫真的很擅长自欺欺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秘密,为了留住自己的面子,维护公爵府的颜面,他什么都能做出来,真是个疯子。”

小莉莉丝不太明白公爵夫人的话,但她并不在意偶尔才见一面的父亲疯不疯。

只是艾伯对她的敌意很快就显露出来,他故意绊倒她,往她身上泼水,用石子打她,掀翻她的餐盘,往她的食物里放沙子。

当她把这些告诉母亲时,公爵夫人就会去和公爵吵架。

而公爵说:“他是男孩,男孩小时候都是这样,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吸引莉莉丝的注意!”

“吸引注意就可以这样吗?”公爵夫人咳嗽了起来。

“妈妈……”小莉莉丝连忙去拿水杯。但当她端起水杯时,她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杯子里的水是黄色的,散发着骚味。

一旁的艾伯脸上是掩饰不住、充满恶意的笑容。

小莉莉丝端起水杯,快步走到艾伯面前,将杯子里的液体泼到艾伯脸上,然后狠狠地甩出杯子,砸向他的头。

“你干什么!”艾伯想要扑上来。

公爵夫人挡住了小莉莉丝,她的贴身女仆也马上抱住了小莉莉丝。

“莉莉丝!”公爵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哥哥?!”

“对不起,父亲。”小莉莉丝说,“我是女孩,女孩都这样,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

艾伯捂着额头,血混着尿液一起从他的额头流下。

“这是在开玩笑吗?”阿博特公爵吼道,“你砸伤了他,他可是你哥哥!”

“我听大家说了,”小莉莉丝喊道,“他根本不是我的哥哥,我已经换牙了,而他还没有开始换牙!他比我小!怎么可能是我哥哥?!”

这句话一出,周围马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博特公爵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莉——莉——丝!”他咬牙切齿地说,“看来我还是太宠你了!”“胡说什么呢?”小莉莉丝想,“你什么时候宠过我?”

阿博特公爵命人把小莉莉丝倒吊在树上,让她反省。夜晚的风凉得刺骨,远处是母亲和奶妈的哭声。瘦小的小莉莉丝被倒吊着,血都涌在头顶,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看见红色眸子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已经洗过澡,也换好了衣服,头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真可惜……”小莉莉丝想,“我还想看他流血的样子。”

“你也有今天!”艾伯得意地说,“臭婊子!”说完,他呸的一口在莉莉丝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不知道‘臭婊子’是什么意思。”小莉莉丝问,“你为什么知道这种词,是因为经常有人对你说吗?”

艾伯眼神一变,扬起手甩了小莉莉丝一巴掌。

小莉莉丝狠狠地瞪着他:“怎么,你不喜欢这个词?也许有其他的词更适合你——杂种!”

“贱人!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就是个没用的、没有继承权的女人!以后阿博特家全是我的,我会把你和你妈都赶出去!”艾伯愤怒了,他对着小莉莉丝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贱人!贱人!”

“好了好了,少爷!再这样下去要出事了!”看守的骑士看不下去,上前把艾伯拉开。

“都是因为你!”艾伯叫道,“都是因为你和你妈妈,我和我妈妈才会那么惨!我是公爵的儿子,我们本来应该住在这个华丽的屋子里!是你和你妈妈占了我的位置!”

莉莉丝想说:“别开玩笑了,你这个笨蛋,我和妈妈都不知道你是谁,公爵甚至不记得你妈妈的名字,你们的遭遇又关我和妈妈什么事?”

但是她喉咙被腥甜的味道占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吐出了一口温热的血,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熟悉的床上,身边是哭红了眼的奶妈和憔悴的公爵夫人。

“妈妈……”小莉莉丝伸出手,去握母亲的手。

“莉莉丝。”公爵夫人没有回头,而是伸手指向窗外,“你看到那个了吗?”

那里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褐色的小鸟。

“小鸟?”小莉莉丝问,“小鸟怎么了吗?”

“那是贵族们喜欢的夜莺,”公爵夫人说,“人们喜欢它的歌声,便把它抓来关到笼子里,剪掉它的翅膀,让它无法飞行。”

“好可怜。”不知道为什么,小莉莉丝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是的,好可怜。”公爵夫人转过头,亲吻小莉莉丝的额头,“所以,莉莉丝,答应妈妈……”

小莉莉丝:“什么?”

“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的翅膀受伤,不要被笼子禁锢。”母亲的泪水滴到小莉莉丝的脸上,“然后,寻找机会,展翅高飞,做一个最快乐、最幸福的人。”

* * *

莉莉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大概是回忆太过真实,所以她才会觉得公爵夫人的泪水也滴到自己脸上。

莉莉丝闭上眼睛,对着尼莫西妮的画像祈祷。

在莉莉丝十三岁的时候,体弱多病的公爵夫人就去世了,后来又过了两年,奶妈也去世了。

而公爵夫人的贴身女仆也被众人排挤,不得不离开公爵府。

阿博特公爵对此不闻不问,他只是在某些时候让莉莉丝露面,做做表面功夫。

失去了所有依靠的莉莉丝变得越来越奇怪,她总是一次次检查门锁,检查自己的食物,怀疑艾伯联合仆人谋害她,抗拒接近她的人,渐渐地,她以偏执、易怒、狠毒而出名。

阿博特公爵没有再娶。

城中流传着阿博特公爵风流却忠诚的传言,但莉莉丝和阿博特公爵都知道他没有再娶的原因。

那个秘密一直压在两人心上。

而莉莉丝的臭脾气像一层保护伞,使得公爵府里的人不敢造次。

人们都说,阿博特公爵把莉莉丝宠成了蛮横的大小姐。

但她是公爵小姐,再蛮横,阿博特公爵也会为她安排“合适”的婚姻。

在这种情况下,莉莉丝爱上了罗纳德王子。她像变了一个人,疯狂地出席社交聚会,疯狂地追求罗纳德王子,对罗纳德王子百依百顺。最后,凭借着阿博特公爵小姐的身份和出众的美貌,她顺利成为罗纳德王子的未婚妻。

从那以后,阿博特公爵对莉莉丝的态度慢慢改变了,莉莉丝的脾气也变好了不少。

这个家庭,看起来变得和睦了许多。

可笑的阿博特家。

很多人说,莉莉丝的改变是因为爱情的力量,但作为玩家的“莉莉丝”看来,过去的莉莉丝更像是为了生存苦苦挣扎。找到了一些可以依仗的“安全感”,她才放松下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抓着罗纳德王子,卑微又可怜,像是在追逐一个幸福的虚影、永不可破的安全堡垒。

这个转变使得莉莉丝和艾伯的关系缓和了一些,至少他们不再想方设法刁难对方,而是开始把对方当空气。

这也是攻略艾伯的前提条件。

如果要想完全攻略艾伯,就需要想方设法亲近他,送他礼物,和他谈心,在他冷淡的时候百般讨好,一次又一次地贴上去,展现完全奉献的状态,卸下自己所有的铠甲和防备,对满身武装的艾伯说:“看呀,艾伯,我对你没有恶意。”

“看呀,艾伯,我是你的妹妹,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看呀,艾伯,我会全心全意为你奉献。”

“不要紧,艾伯,你做什么我都会忍耐。”

“别害怕,艾伯,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

然后,只要奉献的姿势不合艾伯的心意,艾伯的剑就会刺穿她的心脏。他会一边杀死她,一边骂:“贱女人。”

在无数错误的路中间,只有一条正确的路,只有没有选错任何选项,才能走上那条路。

他会跪下,亲吻她的手,说:“莉莉丝,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愿意为你奉献一切。”

但在此之前,她已经为他奉献出一切。

她用最完美的奉献、最好的运气,亦步亦趋,提心吊胆地达到好结局。

换来他的忠诚。

所有人都喜欢完美的大结局——他们幸福地生活着。

好像幸福就是永远,好像人心永远不会变,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然而,这个幸福的变量掌握在艾伯手里,这种忠诚会不会在结局后改变,又完全依照艾伯的心情。

那个变量是一颗她无法控制又不知道何时会踩中的地雷。

所以,真好笑,凭什么呢?

隐藏自己、迎合别人、自我奉献、自我感动、自我沉浸、自我催眠,只要我坚持下去,只要我坚持对他好,只要我爱他超过爱自己,只要我为他奉献一切,他迟早会爱上我的。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要脱掉自己的武装,失去所有选择权和主动权,给别人践踏自己的机会呢?

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自己,在乎自己,珍惜自己呢?

莉莉丝的母亲希望她不受约束,幸福快乐地生活,她为什么要用全身心去讨好一个男人?

莉莉丝默默地祈祷:“尼莫西妮,莉莉丝的母亲,希望你的在天之灵,能看到你的女儿走向自由的道路。”

哪怕在神殿,她也没有如此诚心祈祷过。

“啊!小姐!”多琳在旁边叫道,“有流星!”

莉莉丝看向窗外,天空的星星闪烁着。

“已经划过去了,”多琳很开心,“就在您刚才许愿的时候,一颗流星划了过去,太棒了,小姐,您许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希望吧。”莉莉丝笑了笑,和多琳一起离开了阁楼。

回到房间,多琳帮莉莉丝解开裙子的绑带:“哎呀,裙子上全是灰。阁楼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明天我去打扫一下吧,不能让夫人待在那么糟糕的环境里。”

“辛苦你了,”莉莉丝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明天你记得去拿点伤药给管家。”

多琳歪了歪头:“给管家?”

“对,最好在下人多的时候把伤药给管家,让他转交给丽萨。”

“可是……”多琳不解,“为什么不直接把伤药给丽萨?”

莉莉丝说:“伤药只能治外伤,而且总有用完的时候。”

“啊……”多琳反应过来了,“所以,这是对管家的警告和威胁,对吧?女仆长也把管家当靠山,如果管家收敛了,女仆长也不敢再欺负丽萨了。”

莉莉丝笑道:“多琳,你变聪明了。”

“不是我,是小姐聪明,”多琳说,“小姐,你可太聪明了,我总是傻乎乎的,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你一样聪明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管家是那种人,我觉得他优雅又得体,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很多女仆会偷偷骂女仆长,但是大家都很尊敬管家,甚至有不少年轻的女仆爱慕他,没想到……”

“没想到女仆长很多令人憎恶的行为都是管家唆使的?管家一直躲在背后,挑拨着大家,坐收渔利?”

“是的,发生矛盾时,管家经常出来调和。他总是把两边的人都批评一遍,看起来很公平……”多琳说,“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很多事并不公平,有的人明明受到了欺负,还要被批评……”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抱起莉莉丝的裙子准备拿去清洗。

忽然,她掀起裙子的一角:“小姐,这是什么?”

裙子的边角被染上了深紫色。

“是颜料吗?”多琳有些疑惑,“阁楼上还有颜料吗?”

“不会吧。”莉莉丝用手指搓了搓裙子,又看着自己的手指,想了想,对多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先拿去洗吧。”

“好的。”多琳抱着裙子离开了房间。

莉莉丝洗完手,回到书桌前,从隔层中拿出之前赫卡特用化名送来的信,仔细地看了一遍。

裙子染上的紫色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掉在地上的箱子。

马车回来时,阿博特公爵那么高兴,莉莉丝还以为那些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珠宝。

什么东西能是紫色的粉末呢?

魔法石的粉末?水晶?药材?

当然,莉莉丝知道答案。

贵族小姐们曾经在下午茶聚会上说过,平民间正流行一种紫色的饮料。

赫卡特似乎也对这点做过调查,并在信里说起过。

“啊,找到了。”莉莉丝找到了那封信,又重新读了一遍。

赫卡特的信上说平民间流行紫色饮料,这中间可能有商机,并提到一个叫作亨利的商人用这个作为诱饵,接近以商业闻名的本森家族,并与本森家的现任当家维德·本森子爵打得火热。

据说,亨利对维德说这种饮料利润惊人,维德想投资,却被拒绝了——因为利润太高,所以投资有很高的门槛。

亨利越是不让维德投资,维德越是想要投资,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准备耗巨资从亨利那里买下三座矿山。

这件事也引起了赫卡特的注意,便写信告诉了莉莉丝。

当时莉莉丝是这样回信的——“我觉得这是一个骗局,不过我们可以详细调查一下,了解其中的信息。”

之所以这样回复,是因为莉莉丝清楚地知道那个亨利是谁。

亨利便是男主之一大商人哈伦·希尔的化名。

那个戴着银色单片眼镜的棕发男人,是这片土地上最成功的商人,他建立了最大的商业帝国,当莉莉丝走攻略他的路线时,曾经被他的富有震撼,但是当她通关到其他路线时才明白,当时令自己震惊的财富只是哈伦·希尔财富的冰山一角。他的产业遍布各地,像网一样密密麻麻地连接着,除了明面上的,还有暗地里的,除了正当的,还有不可告人的。

那个总是露出文雅微笑,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其实是一个不择手段又难缠的人。

如果真正了解他,没有人会想和他当敌人。

除非那人疯了。

很不凑巧的是,莉莉丝正好觉得自己死了太多次,有点疯了。

“嗯……”莉莉丝靠在椅背上,看着摊开的信件,回想着今天的事。

即使赫卡特的路线变了,但是哈伦·希尔还是按照原来的剧情开始接近本森子爵。

如果按照之前的剧情进行,坐视不管,就这么让哈伦吞掉本森家的商业,似乎也可以帮赫卡特出一口恶气。

但这样好像缺了点什么。

在之前的轮次中,哈伦也是把赫卡特推到悬崖的推手之一。

难道要白白地看着哈伦拿走本森家的钱财吗?

莉莉丝与他们几乎毫无交集,无法自然地参与进去。

哈伦·希尔……维德·本森……

莉莉丝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

马上就到贵族云集的狩猎祭了。

那是个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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