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病弱统领吐血三升
小太监取下圆帽,用绢帕擦去脸上粉黛胭脂。
一张俊美邪肆的脸,出现在清朗月色下。
段九弯唇,眼中露出些许笑意:“辛苦公公了,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如今阖宫上下都被二殿下派重兵把守,只能求助您了。”
“唉,段统领于杂家有恩,统领有难,杂家万死不辞呐。”王霖边叹气,边领他走进内殿。
“段统领就在里面,奴才便不去打扰了,还请您尽快说完出来。”
段九颔首,提着食盒,长腿迈进里殿。
殿内阴湿,罗幕掩映,密不透光,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让人无端端联想到枯朽阴沉的死气。
这些时日,段飞一直都被关在这种地方么
段九轻轻蹙眉,掀开厚重青幕,转过龙凤呈祥的屏风,绕到寝室。
一滩殷红血迹映入眼帘。
苍白的青年一袭单薄朱红衣衫,双眸紧闭,生死不知躺在血泊之中,宛如一朵盛放的迟暮之花。
而中承帝正一脸狞笑,急切地覆在他身上,用那唯一一只完好的手去撕扯他衣裳,嘴里不干不净地发出含糊又恶心的沉重喘息声。
段九瞳孔微缩。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一瞬间竟怒不可遏,心底涌出股暴虐疯狂的杀意。
“狗皇帝!滚开!”
段九疾步上前,一脚便将中承帝狠狠踢开,看着段飞宛如死人般毫无声息躺在面前,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
“统领”
段九声音带上几分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恐惧和颤抖,蹲下来小心把人扶起:“您、您怎么了?”
段飞还有几分微弱意识,凤眸半睁,却是将他错认成段钺。
“是十六、来了吗”
段九一顿,指腹替他擦去纤长眼睫上悬挂的血珠,温声道:“统领,是属下。”
段飞凤眸失神看他,过好片刻,才恢复一点光亮,看清了眼前人。“段九。”
他似乎是松口气,强撑的力气也卸了,身子软下来:“怎么是你”
段九接住他下滑的身体,冷眼一扫不远处正暴怒挣扎的中承帝,眼底闪过几分冰冷杀意。
“属下才从城郊回来,听闻您被陛下囚禁了,不放心,才进宫来瞧瞧。”
他将段飞打横抱起,走到一旁美人榻前,轻手轻脚把人放下,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掌心抚上他后心处。
“统领,是不是蛊毒又发作了?属下现在就替您疗伤。”
段飞闭上眼,打开他的手。
“不必。”轻喘几息,又气若游丝问:“十六有消息了么?”
段九见他无关紧要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底突生一股莫名暗火。
【你就只晓得关心小十六么!明明自己受了那么重伤,为何一点都不在意!?】
话到嘴边,险些脱口而出。
段九一咬舌尖,及时吞了回去。
这是统领的事,他这般激动作甚。
段九恢复冷静,淡淡道:“还没找到,恐怕是藏身在某处了。但靖王爷还在二殿下手里,他不会一直躲藏下去的。”
“不能叫十六落在段云睿手中,他会有危险,要去救他咳、咳咳!”
段飞说得急了,重重咯出几口淤血,捂着心口疼得全身痉挛,连手腕都青筋都暴凸无疑。
任谁也能瞧得出,他正在忍受莫大痛苦。
段九连忙渡入内力,替他安抚暴动的经脉,“好、好,我会去救小十六,哪怕豁出我这条命也不会叫他出事,好吗?”
“拿我的令牌,带人前往城门同禁军汇合,打开城门,让宋遥川带铁骑进宫咳咳”
“我知道、我知道,进宫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去办了。”
段九掌心都是他吐出的鲜血,滚烫的温度把他的眼都烧红了,咬破舌尖才能勉强保持冷静,劝道:
“别说话了,统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否则你出了事,还有谁能救他?”
因剧痛,段飞长睫不稳地颤抖着,费力抬起眸。
段九从他眼底看出几分祈求之意。
这个向来冷肃强硬的男人,何时露出过这般软弱神情。
段九心底说不出的艰涩,喉咙口也仿佛被棉花堵住似的难以发声。
“统领”他轻抚段飞苍白如冷玉的脸颊,用指尖轻轻拨弄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担心,只要是统领喜欢的,我一定拼上性命去守护。我发誓,您在意的所有人都不会出事。”
段飞怔怔看他,那双冷冽凤眸中,第一次如此完整而清晰地倒映出段九的身影。
那个自小就不在他身边长大,一个人摸爬滚打才活到如今的小孩,竟也成长得如此可靠了。
半晌,他终是听话地阖上眸,疲惫地松了心神,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段九松了口气,小心将他放平,仔细疗伤。
半盏茶后,段飞躁动的脉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时间也快到了,段九替他盖上被褥,便要离去。
冷不防,小手指被轻轻勾住。
段九惊讶,回头看去。
他们统领闭着眼,偏过头去,轻声道:“你也一样,别出事。”
段九微愣,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
段飞的意思,是说自己也是他在意的人么?
外头候着的王霖左等右等,不见段九身影,只得心急地掀帘:“大人?还没好吗?”
结果刚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段九正掐着中承帝的脖子,杀气森冷。
中承帝脸色涨红,白眼外凸,眼瞧着要窒息了。
王霖吓了一大跳:“大人!不可、不可呀!快放下,陛下要没了!”
他慌张上前,想掰开他手指,将中承帝解救出来。奈何段九力气大,王霖压根动不了他。
“大人!快松手啊,你这是要弑君呐!段统领呢?您若杀了陛下,叫他怎么办啊!”
段九听到段飞的名字,眯了眯眸,盯着中承帝狰狞痛苦的脸,眼底布满冰冷的审视。
是了,他忘了,这狗皇帝是段飞喜欢的人,深爱到明知他可恨无耻,也情愿委身的地步。
他才承诺过,要保护好他喜欢的人。
段九杀气一收,缓缓松手。
中承帝摔在地上,咳嗽几声,仇恨地怒视他,激动不已大骂。但他喉咙早已烧坏,也只能发出些嘶哑难听的吼声罢了。
段九一脚踩上他那只手,狠狠碾压,拗断他手骨。
手脚全废,这回狗皇帝总该不能对段飞如何了。
“段彦辰,再敢对统领动手动脚,我定叫你知晓何为生不如死!”
段九嫌弃地擦擦手,转身离开。
王霖“哎呦”一声,急得跺了下脚,过去将气得快昏厥的中承帝扶到龙榻上,顺了顺气。
“陛下、陛下息怒,身体要紧”
过了好片刻,他替中承帝接好骨包扎一番,伺候他用了晚膳,又等他入睡之后,才走出来。
“公公何必如此尽心,他已是强弩之末,死也不过早晚的事。”
“虽说如此,却也是杂家的主子啊!伺候了半辈子了,哪能说不管就不管?”
王霖摇摇头,“罢了,和您说这些也无用。杂家送您出去吧。”
段九透过屏风,最后又看一眼榻上沉睡的段飞,才迈步离开。
出了养心殿,段九便辞别王霖,摸摸腰间悬挂着的龙纹玉章,动身前往宫外。
段飞让他私开城门,迎靖王铁骑进城,镇压二殿下势力,救下靖王和小十六。
虽说这是最快的办法,但段九也清楚,一旦宋遥川领兵进城,事情便不一样了。
原来还可以说小打小闹,现下却是逼宫谋逆的死罪。
一旦失败,罪魁祸首便是撺掇这一切的段飞,他会被天下人唾弃辱骂,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背负一世骂名。
段九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哪怕他知道极大概率会成功,却也不愿叫段飞成为史官口诛笔伐的恶人。
只要让宋遥川获得一个进城的正当理由就好了。
——对自小就在市井谋生打探情报的段九来说,这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他回了青楼,将从前收集的各个朝廷官员的黑料证据等整理齐全,一口气写了近五十来封书信,派手下暗卫秘密送进各家官员府邸。
长安城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盛世繁华的外表下,处处都掩埋着不堪入目的隐秘。
譬如礼部尚书曹大人,明面上儒雅厚德,私下却背着正妻混迹青楼,还弄出了好几个私生子。
譬如大理寺卿赵大人,司掌刑狱公正不阿,却无人知晓长安最大的私盐贩卖头子就是他本人。
又譬如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杜大人,铁血正直,却与自家亲嫂嫂私通款曲,密谋杀害了亲兄。
五十多位朝廷重臣里,哪怕极少数自身清廉的,也难逃亲族罪名连累,只能帮着掩藏。
一旦所有秘密公开,大半个朝堂都难逃牢狱之灾。这些高风亮节的官员,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仕途毁在此处。
段九不过是让他们动动嘴皮子,只要联名上书请求宋瑶川勤王,便能保住自己的一世清明。
这么划算的买卖,有谁会不愿意呢。
翌日一早,诏书便传下来了,全城张帖皇榜,昭告天下,百姓议论纷纷。
段九路过市集,见人群攒动,也停下来驻足看了几眼。
“二皇子段云睿意图谋反,囚禁圣上,谋害靖王,伪造圣旨,蒙蔽天下。
群臣震怒,联名状告二皇子,特请镇国将军之后宋遥川进城勤王,解救圣上与靖王,还天下太平。”
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冠了个天下大义之名。文臣果真是文臣,颠倒黑白的手段无人能比。
段九勾唇嗤笑,压低黑色幕篱,悄声离去。
他进了个人烟稀少的窄巷,左转右转,甩开了跟踪的人,才迈入隔壁民宅大门。
院子里,已经有足足十四名玄卫在等候。
或坐或立,个个黑衣冷酷,一身杀气凛冽。
段九才走进去,便被一顿飞来暗镖花雨伺候。
他瞳孔微缩,极快地跪在地上矮身避开,才险险躲过必死的危机。
段九愠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即便我与你们不亲近,却也同为暗卫营同伴,不至于下如此杀手罢!”
他方才若是躲不过,便真死了!
段一冷笑,拿着小本本走上前,眼神活像要吃人:“同伴?你?”
段九蹙眉:“怎了?”
段一看了眼小本本:“‘段飞今日亦不曾对我设防,我决定试探他。
待他入睡后,我解了他亵衣绸带。
段飞睁开眼,定定看我片刻,又翻身睡去了。
我不知他是清醒,还是梦魇。
翌日,他并未提及此事,似乎不知。‘”
“??”
这一段怎么有点耳熟?
段九陷入回忆。
段四终于忍不住,冲开其余人阻拦,暴怒地冲上来狠狠揍了他一拳。
“暗卫营不需要以下犯上的叛徒!段九!统领对你那般尽心尽力!你怎敢以如此龌龊心思觊觎他!”
段九张张嘴,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就看见,段一身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旁托腮看戏的段十六。
段十六朝他眨眨眼:“不小心拿了你的手札,不小心给段一看见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哦。”
段九:
捏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