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已是傍晚时分,青树急着找女儿,进门后就唤着女儿的名字,虽然之前每天都有通电话,但是毕竟她从未离开女儿这么长时间,有公婆照料着她是不担心的,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她实在是挂念。

二楼有模糊的声响,她顺着声音走过去,在起居室里看到女儿,坐在电视机前看卡通片,青树轻轻唤了一声,“澜澜?”

小盆友转过头,愣愣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张圆嘴巴哭起来,“妈妈……哇……”

青树一把抱起女儿搂在怀里又亲又哄,“乖乖不哭,”话是这么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

宁连城上来看到小的大哭,大的小哭,不由笑起来,“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伸手把远澜从青树怀里接过来,“澜澜不哭啊,告诉爸爸……”话还没说完,刚看到久别重逢的妈妈情绪正激动的小盆友看到爸爸后更加激动了,搂着父亲的脖子狂哭。

宁连城哄了几声不顶用,只好示意青树过来。

青树擦擦眼泪,一本正经地问女儿,“澜澜,妈妈跟你讲过,看电视的时候不能坐得太近,你刚刚坐在哪里了?”

小盆友马上止住哭声,陷入回忆中。

宁连城服了。

两人和女儿不知所云地聊了会儿天,家里的阿姨上来告诉他们可以吃晚餐了,宁连城抱着女儿下去,青树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逗着女儿,小盆友一会儿躲在爸爸怀里,一会儿冒出来吓妈妈,看到妈妈被自己“吓”住就咯咯笑。

到了餐厅后,饭桌上已坐上三个人,公婆二人和阮连澄正说着话,看见这一家子来了,都停下来,阮新琴看了看青树,有些心疼,“那边还好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青树点头,“已经没什么了,手术挺成功的。”

宁父说,“我们应该过去看看的,”转头跟阮新琴说,“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吧。”

“不用了爸,太远了,现在没什么大碍了。”青树看着宁连城,示意他也说句话,宁连城抱着女儿坐下来,“嗯,以后再说吧。”

大家见他这么说了,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青树也坐下来,把女儿从他腿上抱出来,放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准备给她夹了些平时爱吃的菜,筷子刚伸到小盆友面前的碗口,另一双挟着菜的筷子也恰好碰了上来,青树抬头一看,是阮连澄,头重新低下来,阮连澄的筷子沉默地收了回去。

只听见宁连城说,“连澄,澜澜这些天没闹着你吧?这丫头可皮了。”

小盆友知道是在说她,赶紧抬起头睁圆眼睛看着姑姑。

阮连澄冲她笑笑,“澜澜其实很好带,又懂事又可爱,是不是澜澜?”

阮新琴看着女儿和孙女笑道,“你妹妹快把澜澜宠坏了,我就说呢,侄女亲家姑,这话一点都不假。”

阮连澄笑笑,突然想起来点事情,“对了,明天下午上澜澜的幼儿园里有演出活动呢,澜澜还有节目呢,你们既然都回来了我就不去了。”

宁连城看着青树,“你记得去一下,我明天应该会很忙。”

青树知道他外出这么久,公事肯定一大堆,刚刚还听他打电话叫几个人饭后来家里呢,便点点头,可是小盆友听到爸爸这样说非常不高兴,她大声地对爸爸说,“不行!老师说每个小朋友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会为小朋友加油的,爸爸也要去!”

宁连城摸摸她的愤怒的小脸蛋叹口气,“宝贝儿,我尽量。”

这个话题可让小盆友来劲了,她迫不及待地要先让爸爸妈妈看看她努力多日的成果,饭也不吃了就要跳下椅子表演节目,青树和宁连城均是多日不见女儿,便不忍喝斥,由着她去胡闹了。

几个大人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小小胖姑娘扭来扭去地跳着所谓的“肚皮舞”,青树心头烦闷一扫而空,笑得差点抽过去,现在这些幼儿园也太能搞了,小孩尽整些大人玩意,可是跳起来还真是可爱。

小盆友见大人捧场,扭得更起劲了,一个小节过后就换了个背部动作,小屁股狂甩,大家饭都不吃了,青树笑倒在宁连城肩上,仰着脸问他,“哎,你明晚不去吗?”

宁连城也忍着笑,摇摇头,“那不行,谁知道节目这么精彩?我一定得捧场。”

一转头却看见阮连澄正看着自己,见青树注意又慌忙转开视线,青树没有细想,注意力很快被女儿带过去。

小盆友气喘吁吁地完美谢幕,阮新琴早冲过去给她擦汗,“我的乖孙女跳得就是好看!”一边心肝肉的夸起来,小盆友洋洋自得。

饭后宁连城的几个员工拎着公文包来访,宁连城带着他们去书房处理公事,青树领女儿上楼洗漱,然后讲睡前故事,因为此前青树缺席了很多次,小盆友要求妈妈多讲一百个,但是讲到第三个的时候小盆友就呼呼睡过去了。

青树给女儿盖好被子,又亲亲她的脸,关灯回到自己卧室,宁连城还没回来,估计还在忙着,便去卫生间洗漱,完后整理了一下行李,再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还没回来,便泡了几杯茶水,放到托盘里给他们送过去。

敲敲书房的门,开门的是他员工,见到她愣了一下,青树举举手里的托盘,他赶紧让开让她进去。

一进书房便觉烟雾缭绕,看来人人都是大烟枪,宁连城嘴里也叨了一根,看她进来下意识地把烟拿下,青树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去说什么,只假装看不见,把茶水放到桌上,问他,“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他笑了一下,“你准备做什么?”见青树瞪他,赶紧见好就收,“叫阿姨随便弄点就好,你先休息吧。”

“阿姨都睡了……我给你们下些面条吧?”

宁连城考虑了大约一秒钟,“去给我们叫些外卖,嗯……”转头询问几个员工,“PIZZA?”众人均点头同意,青树又瞪了他一眼,回房打电话,说完地址后径自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被他揽到怀里,她模模糊糊地问他,“几点了?”

他却只是抱着她,吻了又吻,低声说,“睡吧。”

青树动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对了,你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自己怀远澜那会儿他开始戒烟,没想到现在又抽上了。

他叹口气,“工作时偶尔抽两根而已……”又去吻她,被躲开,“一嘴烟味,别碰我。”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自己都洗漱过了哪有什么味道,便胡乱啃着她的脖子,青树被弄得发痒,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都过了凌晨两点,便坚决挡住他,“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累不累啊?”

他亲了她一下,“有点累……不过一听有人说要给我做宵夜就不累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累就睡吧。”

睡就睡吧——睡了……

早上听见房门咚咚咚一阵响,青树和宁连城均皱着头呻吟,青树扭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也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许是从老家回来,那么多天的压力和担心终究是让人疲惫的,现知道没有什么大碍,精神顿时松懈,睡得也比平日沉了。

宁连城不愿意动,只是脸贴在她背后模模糊糊地问,“几点了?”

“八点刚过,”青树缓缓坐起来,看看他,眼睛仍闭着,她伸手摸摸他眼下,“你再睡会儿吧……”

门上又一阵乱敲,宁连城叹息,“去把那小坏蛋逮进来!”

青树下床穿衣,走到门前轻轻把门打开,宁远澜小盆友背了个小书包,正踮着脚努力去够门把手,幸亏青树早想到,门开得缓些,要不然可不就跌个小狗啃泥了。

“妈妈~送我去幼儿园~”小盆友仰着小脸抱住青树的腿,“我不要姑姑送,也不要爷爷送,也不要奶奶送,也不要小宋叔叔送,也不要……”她歪头想想还有什么人,纠结在妈妈的腿边。

“好啦好啦,妈妈送就妈妈送,你让妈妈去洗脸脸刷牙牙好不好?” 青树声音放轻,她怎能不答应?再转头看看床上,宁连城趴卧着,没什么动静,想必是真的累了,“不过,你先去楼下等妈妈好不好?”

“为什么?”

“我们不要吵爸爸,让爸爸睡觉好吗?”

宁远澜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不过她提出了一个要求,她小声地问妈妈,“我先亲爸爸一下再下去行不行?”爸爸妈妈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亲她一百遍的(小孩子的数目概念,众亲见谅),今天爸爸没有空,就让她主动点好了。

青树捏捏女儿的小脸蛋,放任她去了,自己进卫生间洗漱。

宁远澜果真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可是爸爸睡在中间,有点远,够不到,她小心地往上爬啊爬,小背包很碍事,可是什么都难不倒她,她把小背包解下,扔到地上,地毯吸收了一些音量,但声音还是有点大,她赶紧转头看看爸爸,发现爸爸并没有被吵醒,又是再接再励,一鼓作气爬到爸爸的大头旁边,啵啵印下两个湿哒哒的亲亲后发现爸爸好像在笑,她狐疑地看了一会儿,爸爸又不笑了,她又亲了一下,爸爸又笑了,于是她大声地说,“爸爸你在笑!”

宁连城也不睁眼,只伸出手在她身上轻轻胳肢,宁远澜最怕痒,又是尖叫又是尖笑,不住地扭着。

青树听见屋里吵闹,出了看了一眼,知道他肯定是没法睡了,他一向宠着远澜,加上这次和远澜分开时间也够长的,难免亲昵。青树回卫生间迅速地收速好自己,出来要分开玩得正high的父女俩,“澜澜,妈妈好了,我们去幼儿园好吗?”

小盆友搂着爸爸的脖子大声说着,“我不要去幼儿园!我要和爸爸玩!”

“你忘记今天要表演节目啦?”青树不知道“打蛇敲七寸”的“七寸”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对付她女儿嘛,目前对她来说还不是什么问题。

小盆友果然犹豫起来,不过她很快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问宁连城:“爸爸,你陪我去幼儿园好不好?”

宁连城点头说可以,青树却强硬地抱起小盆友,“等你都快迟到了,我们先走了。”

他想说,这么点的小孩子在幼儿园一天到晚就是玩,迟不迟到也没什么区别,不过看她发威挺好玩的,自己也不想在女儿面前歇了她的威风,索性让她去了。

青树抱着女儿去楼下换鞋,看着小盆友仍撅着嘴,便说,“宁远澜,猜猜你的嘴巴能挂几瓶娃哈哈?EW……真是丑死了。”

小盆友见妈妈帮她穿好鞋子便赶紧跑到玄关处的镜子前,瞄了一眼赶紧恢复正常表情,还对妈妈说,“可以挂两瓶。”

惹得青树恨恨地啃了她的胖脸蛋一口。

把女儿送进幼儿园后青树往回走,因为急着送远澜便没赶上吃饭,现在正有些饿了,便快快往回走。到了门口刚好碰见公公婆婆,都是出门的打扮,婆婆说是有个老朋友的寿宴,青树照常叮嘱两位老人注意身体,目视他们上了车驶出大门口才转身,想到肚子正饿着,便走了几步从偏门直接进了厨房,阿姨正在水池前洗餐具,见了青树知道她没吃早餐,便停下手问她想吃什么,青树只笑着说不麻烦了,剩什么吃什么,阿姨却不答应,硬是报了几样菜式,青树觉得没必要这样麻烦,但看她那样坚决的表情,知道阿姨待她很好,便不推辞了,叫阿姨给她炒个饭,剩阿姨炒饭的时候自己洗了点水果榨了杯果汁,榨好后喝了一口,然后端到餐厅准备边喝边等,她虽然说了只要简单炒一下就可以,但是这位阿姨在宁家已工作了几十年,对家中每一位成员都尽心尽力,青树说要简单,但阿姨做起来肯定又要花心思费工夫了,也正因为青树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都尽量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免得别人麻烦。

厨房和餐厅还有一段距离,她因端着果汁走路便有些小心,也许正是这种悄没声息的举动让她听到了一些话。

她听见宁连城和阮连澄在谈话,原来他还没走,看来今天铁定是要迟到了,如非不得已,她并不想和阮连澄面对面,所以,青树端着果汁准备回厨房,可是她听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了什么,青树停了下来。

是宁连城的声音,不知是隔着距离还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总之青树听不太清楚,“你别担心……我给你找……不会……青树是……不要问青树……”

阮连澄似乎哭了,时而低声说着什么,时而抽泣两声,青树听见她嘴里不冒出“他”怎样怎样,也不这个“TA”是“他”还是“她”。她听了几句,也没听出什么出来,自己的名字也再没被提起,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那兄妹俩口中的“TA”了。

后来阮连澄似乎没办法控制情绪了,痛哭出声,声音也稍稍大了一点,“哥……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你要帮我,你要帮我……我不能没有远东……哥,我……我有了……快三个月了,哥……”

似乎过了很久才听见宁连城的声音,“……他……”青树跟了他这么些年,她听出了这话里的冷意……阮连澄,她刚刚说,她有了什么?

青树已是人母,她自然不会单纯地认为阮连澄有了“钱”,有了“事业”,有了“新的朋友”,或是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她说,“快三个月了”。

青树下意识里并不想在和阮连澄有关的事情上纠缠,可是她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阮连澄一定是怀孕了,是谁的孩子?是谁的……还需要想吗?那么,纪远东去哪里了?他知道阮连澄怀孕了吗?还有,他们兄妹俩聊天,为什么要把她带上?还是……自己其实是听错了?可是……人有的时候直觉会很可怕,青树现在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最起码,他们正谈论的事情,和自己,有关系。

会有什么关系?她和远东这些年几乎都没什么联系,了不起节日发一张电子贺卡,写上寥寥几句祝福,这些年,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做过什么,过得怎样,她甚至不敢在一封最普通不过的电邮上写上最普通不过的祝福——“祝你快乐”或是“祝你幸福”,因为她没有办法忘记最后一次见到远东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深埋的苦痛,他有那样的苦痛,怎么会快乐?怎么会幸福?可是……阮连澄说她有了,就是说——远东,要当爸爸了。

青树低着头回到厨房,关上门,阿姨见她,不好意思地说,“等急了吧?快好了。”

青树摇摇头说没关系,自己走到偏门外,静静站着。

一会儿阿姨在窗口对她说炒饭好了,青树才走进来,阿姨想给她端到餐厅,青树已经在厨房里的小餐桌前坐下了,这里基本都是在宁家帮佣的人用的,但是家里的人有时图方便也会在这里解决,所以青树坐在这里并不奇怪。

阿姨见她把饭端到桌前吃了两口就开始停下了,并不怎么动用,便问着,“青树啊?是不是不好吃?阿姨重新做个?”

青树回神,见阿姨误会了,赶紧摇摇头,低下头一勺一勺地把炒饭塞到嘴里,咽不下去了,就喝口果汁,一盘饭吃了很久,居然还剩下一半,果汁已经见底,她抬头歉意地说,“阿姨,其实我今天胃口不太好……”

阿姨理解地笑笑,这宁家的儿媳妇她看了这么些年,多少也知道她的脾性,不是口是心非存心难为人的主,阿姨担心地问问,“是哪不舒服吗?我给你叫医生?”

青树摇摇头,“也许是没睡好觉吧,我上去休息一下。”那两人大概早走了,不过,即使仍坐在那儿,她也没什么必要避着他们的。

青树正要站起来,厨房门被打开了,宁连城直接走向冰箱拿了几罐饮料出来,转头说,“阿姨,外面冰箱里的饮料都没了,你有空补一下,车库里也放两箱,我车上也没了。”一转头看见青树坐在那里,便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树低头又用勺子往嘴里塞饭,“没多久。”

他没太在意,说,“我去上班了,中午要没什么事就去找我吃饭。”

青树安静地答了一声“好。”

“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又折到她身边,“怎么了?远澜闹你啦?”

青树知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也不欲和他多说,只掩了掩口,打了个呵欠,“有点困,可能夜里没睡好……我先上去休息一会儿。”

他摸摸她的脸,脸色好像是有些不太好,“别是生病了。”

青树摇头,“就是觉得困,我上去了。”

“那……中午别过去了,好好休息。”对一边解下围裙准备出去的阿姨说,“爸妈今天不在家,你做几个她平时爱吃的,别太早叫醒她,不过也别让她睡太晚。”

阿姨一边点头一边深思“别太早”和“别太晚”是什么时候,不过她觉得这种事不应该亲口问出来,而是需要自己细细揣摩的,所以阿姨只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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