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晏阑把沙发靠垫放在自己手臂下压着胃部,说道:“帮我接杯水,我吃药。”

苏行站起来,很快就接了杯温水递给晏阑,等?晏阑吃完药后,苏行说:“毛巾凉了,我去换一下。”

“别麻烦了,你也刚退烧,要是再给你折腾病了,我还得照顾你。”

苏行也没再坚持,抱着腿坐在地上,盯着下午晏阑写过的黑板不出声。

晏阑窝在沙发上,视线不自觉地往苏行身上滑。苏行后背的肩胛骨把睡衣撑起了恰到好处的弧度,领口微微歪向左侧,露出一点点肩颈的弧度。

不对!晏阑伸出手拽了一下苏行的衣服,左肩露出了一大片红印,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发青。

苏行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道:“怎么了晏队?”

晏阑指着他的肩膀:“你把自己抓伤了?!”

苏行拽了一下衣服:“中午的时候太用力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晏阑问:“疼不疼?”

苏行摇头,把衣服整理好,然后笑着说道:“晏队,您可轻点儿,这衣服不是很贵吗?拽坏了就不好了。”

晏阑笑道:“拽坏了我再给你拿一套新的。”

苏行:“我能问问这睡衣多少钱吗?”

“又偷偷查来着?”

苏行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查了,没查到。”

晏阑伸出两根手指举到苏行面前。

“两千?”

“再加个零。”晏阑补充道,“不到。应该是一万八左右。”

苏行张了张嘴,半天才说:“我还是脱了吧。”

晏阑:“说了送你了,脱了回家供起来?还是去卖二手?”

“您……这……太贵了!”

晏阑摇头:“这种东西卖不了二手。懂的人都买的起正品,不懂的人也不会买。我又穿不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喂垃圾桶,要不然就是被乔晨他们给瓜分了,你就踏实穿着吧。”

苏行问道:“晏队,您有四位数以下的衣服吗?”

“有啊!”晏阑笑着说,“我平常上班穿的便衣都几百块钱一件,还有几十块一件的。最贵的就是手表了,也不到一千,刘副局还不让……”

“怎么了晏队?”

“手表……!”晏阑仔细回忆了片刻,说道,“陆卉梓今天带了块手表,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她的工资可买不起。”

“会不会是A货?”

“查查就知道了。”晏阑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不一会儿乔晨就把询问时候的监控截图发了过来。

晏阑直接把照片投到了墙上,看了一会儿,说道:“还挺隐蔽。”

“什么?”苏行问。

晏阑用激光笔指了一下陆卉梓的手表,又指了一下赵之启的手表。

苏行仔细看了看,犹豫着说道:“这……是情侣表?”

“是。”晏阑把品牌方最新的产品手册翻出来递给苏行,“本季新款,两块表加起来六十六万。”

“啧,有钱人啊!”苏行感叹了一句,旋即又说道,“不对啊,赵之启的工资也买不起这么贵的表吧?!”

晏阑:“他老婆是周桐薇,周建兴的女儿。”

“不认识,很有钱吗?”

晏阑笑了笑,说道:“周建兴副市长。”

苏行:“……赵之启是副市长的……女婿?可是就算副市长也不该这么有钱吧?”

晏阑哼了一声,道:“周建兴原配夫人家里有钱,等周建兴仕途顺利,准备继续往上爬的时候两个人却因为感情破裂离了婚,女儿跟了前妻,他一直单身,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苏行点了点头:“自己拿权,女儿拿钱,进能继续高升,退也有钱养老,好算计。赵之启娶周桐薇也是这个路子吧?”

晏阑:“我估计是。周建兴主抓食药监和医疗,分管工商质监。赵之启虽然表面上是在二院当个医生,但他的晋升机会绝对跟别人不一样。”

“有问题。”苏行说道,“如果赵之启真是那种权衡利弊到极致的人,他绝对不会拿周桐薇的钱在外面给别的女人花。一旦被周桐薇发现,那就不只是没钱那么简单了,周副市长主管医疗部分,能助他上位也能把他压得无力翻身。哪怕周副市长不做,手底下的人溜须拍马揣测上意,随便给他使个绊子他就熬不出头,除非他真的技术特别过硬。可他如果真的技术过硬,就不会在二院的骨科了,二院的肝胆外科最好,骨科水平真的很一般。”

晏阑缓缓地说:“苏行,你是真的不喜欢活人吗?我看你是太懂人心了,懂到你觉得烦,觉得难受,觉得恶心吧?这些人情世故你想的很清楚,你也很善于观察,你……”

“晏队。”苏行打断道,“您不需要分析我,无论师父和李老师跟您说过什么,那只是他们眼中的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今天的应激反应只是个意外,我心理有没有问题我自己很清楚,您如果觉得我今天这样是您的错,那您想多了,腿长在我身上,是我自己走进的二院,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耽误工作确实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也谢谢您今天留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午,时间不早了,如果您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这都十点多了你怎么回去?!”

“晏队,您是不是不知道有种交通工具叫出租车?”

“…………”

晏阑看着苏行转身进了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捂着胃缩在沙发上。要是平常,他肯定就去拉住苏行不让他走了,不管是谁,都没有大晚上赌气从他家离开的道理。可是他现在胃疼得厉害,再加上苏行那一番话说得确实无可辩驳。晏阑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案子弄的他焦头烂额,心思掰成几瓣总有不够用的时候。

罢了,走就走吧,现在也确实没精力去哄他。

苏行半天没从屋里出来,晏阑窝在沙发上说:“怎么?不想走了?觉得我家床太舒服了是吗?”

屋里隐约传来几声响动,晏阑觉得不对劲,从沙发上站起来:“苏行?苏行你怎么了?”

“苏行?我进来了啊?!”

晏阑一打开门就看苏行跪坐在床边,捂着胸口在倒气,整个人憋得通红。

“我靠!你怎么了?!”晏阑冲到他身边,边说边拍着苏行的后背想给他顺气,“你别吓我!”

苏行抬起手,指了指放在远处的书包,勉强挤出一个字:“药……”

晏阑飞快地把包拿来:“什么药?!长什么样?”

苏行的喉咙里发出近乎窒息的声音,晏阑干脆把他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好在东西不多,苏行很快就抓起一个东西摇晃了几下,然后放到嘴边喷了两泵,紧接着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晏阑伸手扶住他,把他挪到了床上。苏行坐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晏阑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

苏行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他现在依旧没有力气,只能瘫在晏阑的怀里,晏阑从床头拿起一杯水送到他嘴边,他只勉强喝了一口就别过头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苏行才终于平稳了呼吸,晏阑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问道:“你有哮喘?”

苏行点了点头。

“什么诱发的?刚才情绪太激动了?”

“烟。”

“烟?我今天下午都没抽烟啊!”

“今天在咖啡厅衣服上沾了烟味,刚才一拿衣服就呛到了,我晚上没吃药……”

晏阑打断道:“行了别说话了,我去给你买药。”

“晏队。”苏行拉住晏阑的衣服,“不用去。”

晏阑心里一软,又坐回到苏行身边:“怎么了?很难受吗?”

“对不起晏队,我不该那么跟您说话。”

晏阑笑了一下:“我可以理解为你怕我趁你生病报复你才勉强服软吗?我可不觉得你刚才哪句话说错了,我也看得出来你那话说得发自真心。是不是真的特别讨厌我啊?”

苏行:“…………”

“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晏阑拍着苏行的后背,”你在想,以后要怎么在我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面前继续装下去?是躲着点走呢,还是厚着脸皮装无事发生,或者干脆撕破脸算了,反正你属于刑科所,你的直系领导是你师父,有王老罩着,我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对吧?”

“我没这么想。”苏行摇头道。

晏阑:“苏行,是我越界了,我向你道歉。你说的都是对的,我没资格也没理由分析你揣测你。我不惹你生气了,今晚在我家好好休息一晚,别折腾了,行不行?你这样出去我也不放心,难道还要我大晚上开车送你回家吗?”

苏行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晏阑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歇会儿去洗个澡吧,浴室里东西都有,衣柜里的内衣都是新的,放心穿。我不打扰你了。”

“谢谢晏队。”

晏阑到客厅把东西收拾到楼下,然后又回来对着黑板开始研究。他在陆卉梓和赵之启的名字下划了红线,又在两个人的名字之间打了问号。他思索片刻,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个男声:“哥!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啊!”

晏阑笑道:“小晏总的夜生活不是才刚开始吗?好意思说我?”

电话那头嘈杂的人声逐渐变小,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晏凌堃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事?”

“我今天把赵之启关了五个小时,跟你打声招呼。”

“赵之启?”晏凌堃想了一会儿,“周副市长的女婿?关就关了,你还怕这个?”

晏阑:“我不怕啊,我这不是怕影响小晏总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吗?”

晏凌堃:“没事,放心吧,他自顾不暇呢!”

“怎么了?”晏阑追问道。

晏凌堃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要从俞江市调来一个副市长专管医疗这一块儿,咱们市的医疗系统要动大刀了。周建兴他前妻家里不就是做医药的吗?他现在正忙着找路子打听情况呢。”

“真乱!”晏阑想了想,又问道,“周桐薇和赵之启你了解多少?”

晏凌堃一副八卦的语气说道:“周桐薇把他老公看得很紧,听说那小医生到现在可支配资金也只有他自己那几千块钱工资!”

晏阑:“我一个月也就几千块钱工资,小晏总你笑话谁呢?”

晏凌堃:“你个吃干股的别跟着捣乱,欸,你关赵之启干什么?犯事了?”

“没有。”晏阑说道,“不该你问的别瞎问。反正我跟你打好招呼了,要是周建兴对你做什么我可不管了啊!”

“知道了!谢谢哥!”晏凌堃又说道,“对了,马上八月份了,那天你能去吗?”

晏阑:“能,我都安排好了。”

“成,那没事我挂了啊!”

“嗯。”

晏阑挂断了电话,又在黑板上赵之启的名字下面写上了“周桐薇”三个字。

“叮————”

林欢:【老大!陆卉梓是张佳一的师姐!她们俩都是灵岩三中毕业的!】

【盯紧陆卉梓】

“是病号服!”苏行从屋里跑出来,“二院的病号服!”

苏行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挂着水滴,晏阑抓过苏行手里的毛巾盖在他的头上:“别着急,慢慢说。”

苏行擦着头发说道:“我之前说四名死者后颈处都有轻微摩擦的痕迹,晏队您记得吗?”

晏阑点头。

苏行继续说:“这个痕迹在罗平文身上最明显,可以看出来是呈三角状的。我一直觉得熟悉,直到刚才突然想起来,二院病号服领口的标签就是三角形的。很有可能死者死前穿过二院的病号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

“陆卉梓!”

“陆卉梓!”

两个人异口同声。

晏阑:“刚才林欢告诉我陆卉梓和张佳一都是灵岩三中毕业的,她可能原本就知道张佳一和张明志的事情。”

苏行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盘腿坐到了沙发里,指着黑板说道:“还差段卓和罗平文的关系,如果能找到陆卉梓和这两名死者的关系,是不是就可以抓她了?”

晏阑摇头:“光有这个还不够,在你推测的四名死者的死亡时间,陆卉梓都有不在场证明,不是监控就是人证,她没有作案时间。原本是想扣她12小时跟她打心理战,结果……”

苏行说道:“刘副局有他的考量,您也有您的想法,这事谁都没有错。如果上面没给压力,他应该不会逼着您放人,从赵之启到局里开始算,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就有人坐不住了,有两种情况。”

晏阑有些意外地看着苏行,道:“你说说。”

“其一,周副市长知道自己的女婿被扣了,打电话询问,话里暗示要放人,或者是接电话的人揣测错了意思,逼迫刘副局放人。”苏行想了想继续说道,“第二,周副市长到现在都不知道赵之启的事,是另外有人借着赵之启这个身份来做文章。”

晏阑:“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最大?”

苏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说不好哪种可能性大,我只是觉得无论是谁,能做到市委这个级别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周副市长肯定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就算他没有暗示放人,也会有可能造成底下的人猜错了意思的情况,他既然能把婚姻都当做筹码和算计,不可能衡量不出这个电话打与不打的利弊。赵之启到市局只是配合调查,是询问而不是审讯,这两个词的区别周副市长不可能不知道。简单的询问不留案底不入档案,只要本人不说压根不会有人知道,那周副市长真的会为了还不确定的事情给人留下一个以权谋私的印象吗?我觉得他不大会。除非他知道赵之启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要急着教赵之启怎么面对警察的盘问。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有人为了让我们放了他们,搬出了赵之启的背景,这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把两个人扣留满12个小时。赵之启暂且不论,一旦搬出副市长,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得放。另外,如果是有人想逼我们放了陆卉梓,那赵之启的背景也很好用,如果只放了赵之启,到时候只需要发动舆论,搞一波什么‘警察局差别对待,只扣留没有权势背景的老百姓’这样的话题,那陆卉梓也是必须得放了。”

晏阑挑了挑眉,他当然知道苏行说得是对的,他虽然当着刘副局说不放人,但其实很明白这背后的关系,只是他没想到苏行这么年轻就能把这里面的事情看得如此清楚。

晏阑的电话再次响起,他按下接听键,乔晨的声音传来:“平医大,又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