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晏阑走到沙发边伸手从茶几上拿过手机,说道:“林欢跟我没大没小惯了,你别介意。”

苏行动了下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晏队。”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晏阑把手机放回到兜里,转身继续盯着黑板整理思路。

“查陆卉梓的关系网有没有跟钱鹏相交叉的地方。”

晏阑转过头来:“什么?”

苏行指了指黑板:“陆卉梓,二院那个医生。”

“我知道陆卉梓是谁,我是问你为什么怀疑她。”

苏行揉着怀里的枕头说道:“晏队您不是也怀疑她吗?”

晏阑走到沙发旁坐下:“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谢瑶。”苏行解释道,“如果李老师没有记错,那就是像韩子敬说的那样,她在没有人的时候‘不可以死’。有人来了就可以死,有人来了就有了见证,可以证明谢瑶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们昨天找了谢瑶,今天她就死了,还是在见韩子敬之前,我觉得是有人想让她闭嘴。李老师只跟赵之启和陆卉梓说了我们今天会来,而陆卉梓又跟谢瑶在之前就认识,她能接触到异氟醚,有专业的医学知识,还是女性,她最符合目前我们推测的凶手画像。”

晏阑问:“还有吗?”

“还有就是瞎猜的了。”

“那也说说看。”

苏行想了想,说:“晏队,您跟乔副很熟吗?”

“啊?”晏阑被问得一愣,但还是回答了苏行,“我们俩是大学同学,当然熟了。”

苏行:“谢瑶长期被虐待,也确实是有心理问题,但她不是傻子,正常人的逻辑总该有的。我刚才问您和乔副熟不熟,您的回答是普通人该有的反应,您说了跟乔副的关系,也回答了我的问题。而且,无论我是叫乔副还是直呼他的名字,您都能知道我说的是谁。但是我昨天问谢瑶她跟陆卉梓是不是很熟,她回答我说陆卉梓对她很好。我又问她跟陆卉梓怎么认识的,她没回答,后来我换了问法,问她和小陆医生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她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准确。”

晏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提问中的那个‘小陆医生’就像是一个触发点一样,只有用这种措辞,她才能意识到你在问她什么,是不是?”

苏行点了点头。

晏阑掏出手机,给乔晨发了个消息【让陆卉梓和赵之启到局里配合调查】,然后对苏行说:“我得回趟局里,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苏行:“我跟您一起回局里吧。”

晏阑翻了个白眼:“脸白的跟纸一样,回局里干什么?你再歇会儿吧,本来今天休息日你也不用上班,我可没加班费给你。”

“我师父还在……”

“好了苏行。”晏阑站起来说道,“我回去跟你师父说你没事了,让他不要告诉你师娘,是不是?”

“谢谢晏队。”

晏阑笑了笑,转身下了楼。苏行站在二楼客厅的窗户旁,看着晏阑的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在客厅里晃悠了一圈,觉得有些冷,便回到屋里去了。

苏行拿过手机,看到晏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五点有人来给你做饭 要回家也吃完饭再走】

他调出输入法,犹豫了许久,才回复了一句:【好的晏队。】

苏行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四点,他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抱着枕头开始想案子。

晏阑和林欢前后脚回到了警局,林欢扒着晏阑的车窗往里看。

晏阑莫名其妙地说:“你看什么呢?”

“我们家苏行宝贝呢?”

晏阑把林欢的头推出了车外,说:“他发烧了。”

“这大热天的发……”林欢回过神来,瞪着晏阑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老大你……你禽兽啊!”

晏阑从车上下来,仗着身高优势把手臂压在林欢的头上,弯下腰在林欢耳边说:“小姑娘,你凭良心说,你老大我是禽兽吗?”

林欢被压得不能动弹,只好翻着白眼说:“刚才你们俩在一起,你换了衣服,他又发烧了,怪我多想吗?”

“你小说看太多了。”晏阑说道,“倒倒你脑子里那些废料,他今天在现场就不舒服了。再说了,谁规定夏天就不能发烧了?”

“好的老大!您说了算!”

晏阑把胳膊从林欢头上拿下来,问道:“钱鹏有说什么吗?”

林欢揉着脑袋说:“我问他都跟谁说过张佳一的事情,他给我列出快一个排的人!我头都大了!”

晏阑:“你跟胖儿一起筛一遍,找跟陆卉梓和赵之启有关系的,如果这些人里边有医学相关专业的也别放过。我先去趟法医室,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之后碰个头。”

“王老?”晏阑把刑科所所长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一道缝,探头进去。

王军抬头看了一眼,说:“进来吧。”

晏阑走进办公室把门关好,说道:“一猜您就在这儿。”

“小行让你来的?”王军靠在椅子上看着晏阑。

晏阑把冰可乐放在王军的桌上,说道:“苏行没事了,他说让您放心,还说别让他师娘知道。”

王军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从小就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有什么事他都能忍则忍。这事主要怪我,我没提前跟你打好招呼。我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全市那么多医院,怎么就偏偏是二院。”

晏阑坐到椅子上问道:“王老,除了二院,他还有什么别的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吗?”

王军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孩子什么都不说,我只知道他只要从二院回来就会发烧,然后还会做噩梦,噩梦惊醒之后就像今天那样,但是问他什么他又不说。小时候还能哭出来,后来再大一些,就连做噩梦都不说了,还是我闺女偶然间进他房间发现他自己一个人抱着枕头发抖我们才知道的。”

晏阑听得心里难受,便转了话题:“那他那个过敏是怎么回事?”

王军:“他是过敏体质,对很多东西都过敏,他爸和我为了他都把烟戒了。小行懂事,看见人抽烟就自己躲开,也一直随身带着药。今天这是都赶一起了,你别怪他,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晏阑点点头:“我知道,这其实也是我的失误,他怎么着也算是我半个下属,是我没了解清楚情况。”

王军:“小行他……他父母的事很复杂,他不愿意提,你也没必要深究,更不要对他格外照顾,他很敏感,你的格外照顾反而会让他不自在。”

“我明白。”

王军把尸检报告递给晏阑,说道:“谢瑶确实是摔死的,除了陈旧性骨折和颜面部的瘀伤之外,全部都是坠落伤,血液中没有提取到毒素,只有少量镇静类药物和止疼药的成分,化验结果显示和昨晚医院给他开的药物成分相同,余量符合药物半衰期,可以排除她在其他药物作用下坠楼的可能。另外她的阴道有撕裂伤,怀疑生前遭受过性虐待,体内没有提取有效精斑,按照她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婚内强|奸。”

晏阑接过尸检报告,说:“多谢王老,您赶紧回家吧,这也不早了,别让闺女在家等着了。”

王军摆了摆手:“行了,你就别管我回不回家了,忙你的去吧。”

晏阑拿着尸检报告走出办公室的门,在关门的一瞬间他看到王军在擦桌上的相框。晏阑记得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双人合照,照片上的王军还是三级警司,另外一人是二级警司,两人并肩而立,对着镜头敬礼。当初王军升任刑科所所长的时候,大家帮他搬办公室,王军任凭大家闹,唯有这张照片一直被他拿在手中不让任何人碰。那时庞广龙没心没肺地调侃王军,王军也只是笑了笑,摸着照片说了一句:“他要是还在,肯定比我早挂一督。”

现在想想,照片里的这个“他”,应该就是苏行的父亲吧。

这些年王军很少在他这个所长办公室里待着,平常都在法医室里跟小法医们挤在一起,他总说自己“就是个普通法医”,还是在法医室里待着舒服自在。今天他难得回到这个办公室,多半是因为想起了老战友。

晏阑回到办公区,迎面撞上了乔晨,乔晨见到他立刻把他推进办公室。

“你干什么?”

乔晨没有说话,再三确认屋外没有人之后锁上门,走到晏阑的电脑旁调整了一下屏幕角度,插入U盘,调出一段监控。

那是一段箭海地区的监控视频,乔晨将视频定位到12分33秒,指了指视频左下角的区域,那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点,然后又把视频快速拖动到29分56秒,又指了一下同样的区域,在同样的位置以同样的方式出现了同样的白色小点。

晏阑冲他点了点头,乔晨拔掉U盘说:“走吧,陪我抽根烟去。”

俩人走到警局外边,乔晨猛吸了一口烟,说道:“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晏阑:“说不好。从市政到西区分局,再到咱们这儿,凡是经手过这个视频的都有可能。不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乔晨:“猫爪子。你家白泽盯着看了好几天,把箭海近一个月的监控都翻出来看了,有只小白猫那段时间天天晚上都会出现在监控里。”

“什么就我家的了?你别老瞎说,对他影响不好。”晏阑随手揪着旁边的树叶,“那就是用之前的视频覆盖了后面的视频。十五分钟用来抛尸,勉勉强强是够了,可是段卓的尸体都腐烂成这样了,味道那么大,这一路上就没有人发现吗?”

乔晨摇摇头:“抛尸的时候没烂,这是段卓死亡当天的监控。我觉得这件事可疑就可疑在这儿了。段卓死亡时间是10号,咱们发现尸体是19号,中间这么长时间,这段视频如果当时就被覆盖了,那为什么曾诚拖着不肯给我们交监控。如果是发现尸体之后才处理监控,那他们抛尸的时候负责监控的人集体失明了不成?箭海地区的监控可是24小时有人盯着的。不管是哪种情况,这凶手背后的势力都太强了。”

“你觉得我会怕吗?”晏阑反问道。

“那是,你怕过谁啊!”乔晨把烟递给晏阑,“你怎么不抽了?”

“不想抽。”晏阑掐了一根柳枝拿在手里,“你说,这会不会是个巧合?”

乔晨问:“什么意思?”

晏阑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我想多了,先看眼前的吧。陆卉梓带回来了吗?”

“在询问室。”乔晨吐了个烟圈,“档案也交给林去查了,你怀疑陆卉梓?就她那小身板?”

“万事皆有可能。”晏阑把柳枝扔到乔晨身上,“走,跟陆卉梓聊聊去!”

“大哥!你等我抽完了行不行!”

“陆卉梓,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晏阑说道,“这只是询问,不会留下档案,也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陆卉梓点了点头:“谢谢。”

“今天谢瑶跳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宿舍睡觉,我昨天是夜班,早上八点交班之后就回宿舍了。”

“有谁可以作证吗?”

“我的舍友都可以。”

“好。”晏阑继续问道,“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医院。我上夜班,一整夜都在医院。”

“你是怎么认识谢瑶的?”

陆卉梓抬起头来:“这个问题昨天你问过了。”

晏阑拿笔敲了敲桌子:“今天就不能回答了吗?”

陆卉梓的语气有些生硬:“一年前,吃饭的时候偶然碰见的,看见她被打,就告诉她我是医生,然后留了联系方式。”

晏阑:“你见过李雷磊吗?”

“只见过照片,没见过本人。”

“7月10号你在干什么?”

“夜班。”

“记得这么清楚?”

陆卉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这个月逢双的日子都是夜班。”

晏阑挑了挑眉:“那你们医院这排班也太剥削人了。”

陆卉梓说:“我跟别人换的夜班。”

晏阑笑道:“年纪轻轻的老熬夜可不好。”

陆卉梓:“警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晏阑转了两下笔,说道:“你说你逢双的日子上夜班,那前天你为什么还是夜班?而且昨天也是夜班,也是特意找人换的?”

“想上就上了,有的是人愿意跟我换夜班。”陆卉梓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晏阑继续转着笔,只是每转一圈,笔都会掉到桌子上,他也毫不在意,一边转一边问陆卉梓:“医院会给你这么排班?你以为我真的不懂医院的排班制度吗?”

陆卉梓皱着眉头说道:“反正我换了,领导也同意了,我就这么上班。刑警也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行,那就说点不鸡毛蒜皮的。”晏阑又一次把笔掉在了桌上,他捡起笔甩了甩,说道,“谢瑶死了,你看起来好像很平静。”

“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情外露。警官,如果我因为谢瑶的死而哭天抢地,你是不是又该觉得我太过了?”

晏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雷磊死了的?”

“谢瑶告诉我的,昨天下午的时候吧。”

“大概几点?”

“三四点左右,记不清了。”

晏阑终于不再转笔,而是一下一下拨弄着签字笔笔盖上面的夹子,缓缓说道:“陆卉梓,我们现在不能排除谢瑶是被谋杀的可能,鉴于你在谢瑶死前和她有过接触,我们希望你能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一下。如果你能提供和她的聊天记录就更好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提供也没关系,我们已经拿到了谢瑶的手机,数据恢复也并不麻烦。”

“啪!”

在晏阑把签字笔上面的夹子掰断的一瞬间,陆卉梓整个人无法抑制地抖了一下。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晏阑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和乔晨对视一眼,走出了问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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