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两个人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赵之启正在跟陆医生说话,在见到他们二人之后立刻起身说道:“两位警官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吗?”

晏阑:“我们有事想问一下陆医生。”

“那你们聊。”赵之启微微点头,然后拍了一下旁边正在写病历的医生,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晏阑看了一眼陆医生的胸牌,说:“陆卉梓是吧?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陆卉梓给俩人拉来两把椅子:“你们坐下说吧。”

晏阑一边入座一边说:“谢瑶跟我们说是你带她来医院的,所以我们来问问。”

陆卉梓点头道:“是我带她来的医院。我跟谢瑶是偶然认识的。大概一年前,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在洗手间遇到谢瑶,那时她正在用遮瑕补妆。我多看了一眼,发现她脸上是很明显的指印,一看就是被人打了巴掌。我就问了她一句,结果她说是被她丈夫打的,我看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就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留了联系方式给她,让她有需要就找我。”

苏行问:“当时为什么没想着报警?”

陆卉梓轻笑了一下,说:“谢瑶她自己不愿意报警,我又能怎么办?后来再联系上是半年多前,她给我发消息说她被打得很厉害,我去找了她,给她处理了伤口。今早我下夜班的时候看到她的消息,说昨天又被打了,我赶到她家发现她是肋骨骨折,而且精神状态很不好,所以就带着她来了医院。”

晏阑:“那你见过她丈夫吗?”

陆卉梓摇头:“没有。我都是白天去她家,谢瑶不敢让她老公知道她在外面认识了陌生人,不然又是一顿毒打。”

晏阑:“你对谢瑶的家庭情况有了解吗?我是说她亲生父母。”

陆卉梓想了想,说道:“我每次一提让她回娘家她就很崩溃,我也不敢多问,怕刺激到她。”

晏阑继续问:“你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精神状况怎么样?”

陆卉梓直视着晏阑说道:“警官,你觉得一个长期被家暴、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女性,精神状态能好的了吗?”

陆卉梓的语气态度并不友好,不过晏阑倒似乎没有介意,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陆卉梓,说:“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谢瑶这边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陆卉梓伸手接过名片没再说话。晏阑站起身来准备走,可一旁的苏行却没有动。

“苏行?”晏阑叫了一声。

苏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了晏阑。走出办公室后,晏阑看了一眼表,说道:“走吧,吃饭去。”

“嗯?”

晏阑说:“没加班费,但是管饭。说吧,想吃什么?”

苏行连忙说道:“不用的晏队,我回家随便……”

“随便糊弄点儿泡面是吗?”晏阑直接打断了苏行的话,“你去跟你老师打个招呼,我在车上等你。”

苏行这才看见李丽红正站在远处等着他,他点了点头,说:“那我去去就来。”

十分钟后,苏行回到了车上。

“抱歉晏队,我刚才跟李老师说了些事情。”

“没事。”晏阑启动了车子,“想好吃什么了吗?”

苏行系好安全带说:“我不挑的,什么都行。”

晏阑:“打开手机现在找,看你想吃什么,别跟我说随便,我可没地方给你变出随便来。”

苏行笑了一下,说:“我真的吃什么都行,晏队您定吧。”

晏阑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然后把车开出了医院。

一路上苏行都在发消息,晏阑则安静地开车,一直到晏阑把车停下来,苏行才抬起头来。他连忙跟着晏阑下了车,发现晏阑带他来的地方是个很高端的餐厅。

“晏队,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我家的。”

苏行:“……”

由于晏阑提前打好了招呼,餐厅的经理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见到他们俩就立刻迎了上来:“晏总……”

“叫谁呢?”晏阑瞪了他一眼,“晏曜在滨市出差,凌堃在公司加班,凌堇在大溪地晒太阳,你想见谁?”

经理被他噎得干瞪眼,最后喊了一句:“晏阑!”

“有事说。”晏阑带着苏行往里走去。

经理跟在身后说道:“我说你怎么越来越会噎人?!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吃饭。”

晏阑带着苏行走到了餐厅最角落的一个位置落座,这里靠窗、安静,外面还有纱帘隔断。

经理站在俩人桌前,问道:“你真吃饭啊?”

晏阑伸手把菜单放到苏行面前,然后又对经理说道:“素菜还是老样子,先去开单,荤菜等他选好了再说,你去忙吧。”

经理“切”了一声,说道:“你就气我吧。”

苏行仔细地翻看着菜单,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啧舌,一盘鱼香肉丝就要328,这得烧包成什么样子才来这里点鱼香肉丝吃?!

等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晏阑说道:“他叫楚洋,是我高中同学,大学学的酒店管理,毕业那会儿工作不好找,我就让他上这儿来了。”

“啊?”苏行抬起头看着晏阑,“您跟我说这干什么?”

晏阑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要跟苏行解释自己和楚洋的关系?

“这菜单看得我心惊。”苏行合上菜单说道,“您点吧,随便吃点就行。”

晏阑拿过菜单问:“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苏行摇头:“我真的不挑,吃什么都一样。”

“有什么忌口吗?”晏阑问。

苏行还是摇头。

晏阑起身走到楚洋身边说了几句话便就回到座位上。桌上已经摆了几盘凉菜,苏行却还在低头发消息,晏阑有些无奈,说:“我们苏大法医忙得连饭都不打算吃了吗?”

苏行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加快了发消息的速度,不过片刻就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对不起晏队,我忙完了。”

“我没催你。”晏阑喝了口水,“反正热菜还没上。”

苏行解释道:“我在给李老师发消息。”

晏阑把桌上的盘子往苏行那边推了一下:“我也没问你,吃饭吧。”

苏行活动了一下手腕,对晏阑说道:“我去洗个手。”

“一起吧,我也没洗手呢。”晏阑也站了起来。

苏行点了点头,就让晏阑走在前面带路。苏行确实是要洗手,他刚才在医院里跟谢瑶接触过,虽然后来用了手消,但吃饭之前还是要再洗个手才行,这也算是他的一个职业病。而晏阑……只能说是鬼使神差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尴尬的举动。两个成年男性一起去洗手间,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别扭。

两个人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好碰到了楚洋。楚洋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苏行,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苏行似乎是没察觉,又或者是不在意,只是冲楚洋点了点头,然后对晏阑说道:“你们聊,我先回去。”

等确定苏行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之后,楚洋才酸溜溜地说:“你改吃嫩草了?”

“同事。”

“哟!”楚洋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带同事来过这儿?”

“我们俩从医大二院出来,离这儿最近。”

楚洋直了直身子,问:“真的?”

晏阑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看见个好看的就扑?”

“那你把这个让给我呗。”楚洋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真的好帅。”

晏阑翻了个白眼,说:“他是法医,你行吗?”

楚洋眨了好几下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法医?!这么帅的小孩儿当法医?!受什么刺激了?”

晏阑推开楚洋:“他受没受刺激我不知道,我看你是受刺激了。你给我收敛点儿,别老那么盯着我,别让我同事看出来。”

楚洋跟在晏阑身后说:“看出来什么?看出来我追你十多年都没追到?我都不嫌丢人,你怕什么?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让你那小同事知道?晏阑,你有情况啊!”

晏阑站定,转过身看着楚洋,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姿势。楚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摆了摆手说:“您忙,我不打扰了!”

等晏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热菜已经上了,苏行并没有动筷,盯着桌上的菜在发呆。晏阑说:“怎么不吃?想什么呢?”

苏行回过神来:“等您呢。”

晏阑赶紧拿起筷子说:“等我干什么啊,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行点了点头,也拿起了筷子。

晏阑盯着苏行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从见过谢瑶之后就不对劲,能说说吗?”

苏行低头扒拉着菜,半晌才开口回答:“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怜。”

“只是这样吗?”晏阑用公筷给苏行夹了一块肉,“当然如果是跟案子无关的你可以不告诉我。”

“谢谢。”苏行把那块肉往盘子里挪了挪,“我……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谢瑶的精神状况让人担心,我怕她出危险,所以刚才问了问心理学系的同学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又跟李老师说了几句,让李老师帮忙盯着点。”

晏阑:“你觉得她会崩溃?”

“她已经崩溃了。”苏行解释道,“晏队您知道PTSD吗?”

晏阑点头:“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上过战场的军人或者受过重大创伤的人都会有,而且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你觉得谢瑶有PTSD?”

苏行:“她有自残倾向,记忆混乱,反应迟缓。哪怕不是PTSD,也是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晏阑吃了口菜,说:“我还没问你,你当时怎么知道她要自残的。”

苏行:“之前大学时候跟心理学系蹭过课,这种病人在发病的时候都有预兆。而且她手臂上那些抓痕的走势很明显是自己抓的。”

晏阑问:“你对心理学也有了解?”

苏行摇摇头:“谈不上了解,就是上学的时候蹭了几次课。我连死人都没研究明白呢,更别说活人了。”

“……”晏阑喝了口水,“你为什么想学法医?”

苏行笑了笑:“我师父就是法医,我爸妈没了之后师父一直照顾我,跟着他耳濡目染的,后来就选了法医。”

果然是这样,难怪他的紧急联络人是王军。晏阑避开了关于父母的话题,问道:“王老和他妻子对你挺照顾的吧?还张罗着给你介绍对象。”

苏行:“是。自从我选了法医专业,师娘就开始给我安排相亲。”

“为什么要躲?”晏阑端起水杯,“觉得自己年轻?还想再玩几年?”

苏行摇头:“不是。我不喜欢活人。”

“噗……咳咳咳……”

苏行连忙递过纸巾:“晏队?您没事吧?”

晏阑这口水呛了个结结实实,咳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苏行赶紧走到晏阑身边给他拍背。过了好半天晏阑才缓过劲来,对苏行说道:“你下次跟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注意点,别在别人喝水的时候说,会出人命的。”

苏行坐回到椅子上,说:“我下次注意。您没事了吧?”

“没事。”晏阑拍着胸口说道,“不喜欢活人?亏你想得出来。”

苏行笑道:“尸体不会说谎。”

“这倒是。”晏阑长出了一口气,“尸体是一个人最后也是最真实的遗言,不会有一点虚假。”

苏行:“嗯?这是我师父说的话,晏队也知道?”

晏阑笑了笑:“怎么?王老的话我就不能知道了吗?我跟着王老一起出现场的时候你还没学法医呢。”

“也对。”苏行给晏阑盛了碗汤。

晏阑接过碗的时候碰到了苏行的手指,他微微皱眉,问道:“你是冷吗?怎么手那么凉?”

苏行甩了甩手,说:“我一直这样,末梢循环差。”

“看着挺健康的,怎么还有这毛病?”晏阑指了指苏行手里的汤,“正好,这鸡汤里有西洋参,补气血。”

苏行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大夏天的您点这汤,不怕补大了流鼻血吗?”

晏阑指了指远处:“楚洋非要给上的,说办案辛苦。这孙子,拿着我给他的权限来讨好我,也不知道什么脑回路。”

“他喜欢您呗。”苏行很淡定地说。

晏阑有些意外地看着苏行,只听苏行继续说:“他对我敌意很大,我确定在今晚之前我没见过他,那就只能是因为您了。我想他应该是误会了咱俩的关系,刚才您呛到的时候他想跑过来,但是看到我给您拍背之后就收住了脚。”

“你不干刑侦可惜了,你的观察力真的很好。”晏阑笑了笑,“不过我对他没感觉,十多年了,要有关系早就有了。”

苏行用勺子来回拨弄着碗里的汤,说道:“所以我不喜欢活人。”

“觉得人际关系复杂?”

苏行:“算是吧。而且……我挺懒的,不爱跟人打交道,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晏阑缓缓地说:“所以,我今晚拉你出来吃饭,反而让你觉得累了是吗?”

“不是不是。”苏行连忙说道,“今天这是工作。”

“工作……”晏阑摇了摇头,“那就谈谈,你今晚看出什么来了。”

苏行继续玩着碗里的汤,说道:“其实就是瞎想。”

“瞎想也说说看,你上午发现了一张隐形床,晚上又有什么发现?”

苏行放下勺子,直视着晏阑,说道:“我觉得谢瑶有问题。”

“证据?”

“没有证据。”苏行摇了摇头,“我不是心理咨询师,也不是精神科医生,我给不了专业的诊断,只是感觉她不对劲。”

晏阑:“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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