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自打这一天开始,冯砚棠就被禁足在花园内,章司令连学也不准他去,给他请教师到家里来补课,又特拨了四个士兵盯着他,不像是为了防止他跟闲杂人等接触,倒像是怕他寻短见。

冯砚棠疑惑万分,但章家对他的态度,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下人们消息灵通,都知道他为着一件什么事惹得大爷盛怒,不料雷霆大雨点小,一鞭子就消了章大爷的火,因此谁也不敢怠慢了他。唯是章司令本人,仿佛起了嫌弃他的心似的,最近一直不和他照面。他也不知道这位世叔此时是什么打算,只好按而捺之,每天不过读书写字,静待章司令给他个结果而已。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管家跟他传话说可以上学去了,但是每天依旧由专车接送,下学后立即回家,若要跟人出去,须得向司令请示。冯砚棠半晌无语,大管家笑道:“冯少爷不必担心,大爷固然管你管得严了点,倒不是要将你当犯人看。我听大爷的意思,还是因为那何参谋——之前的事被何参谋吵吵的人尽皆知,弄得大爷也下不来台,所以他只好让你先委屈一下,等到这件事被大家淡忘了,还是会恢复你的自由的。”

冯砚棠听他解释了这么一大堆,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大管家又安慰他说:“大爷还提了一句,冯少爷从前的事,他都为你处理了。”冯砚棠立刻问他是怎样处理的,大管家道:“不过是处置了那个敲诈你的人呗,还有一个什么姓钱的倒霉蛋,大爷给了他一笔补偿金,他也就回了老家。另外还有其他的几件什么事,大爷也没细说,就只让告诉你都给清了,现在半点痕迹也找不出。”冯砚棠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有些发凉:看这个架势,世叔对老杜他们必然是不留情的,但不知他究竟怎么打算处置我呢?

冯砚棠不由得动了搬出章宅的念头,但这个想法没人可以商量,无奈,他只能跟大管家打听,世叔是不是肯放他出去,大管家不待他说完,便道:“哎呀,好好的,这是从何说起?难道大爷不在家的时候,有哪个小子得罪了冯少爷不成?”

冯砚棠见他还跟自己装糊涂,便懒得跟他废话了,因说道:“这是没有的事——实不瞒您说,这原是我自己犯了错,如今没脸再住下去了,您是明白人,何必阻拦我?”

大管家跟他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自然不必关心他的去留,不过他安慰冯砚棠说:“小孩子做错了事,长辈在气头上,说一两句、打一两下也是自然,但岂有为这个闹分家的?大爷待冯少爷像亲生儿子一样,如今就算冯少爷犯了天大的错,跟他求个情,岂有过不去的。”

“话虽如此,”冯砚棠依旧不怎么乐观:“可我实

在无颜去见世叔的面啊。”

大管家道:“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你越不去见,这事就越僵,你今不理他,明不理他,总有个时候得面对他,难道你要不声不响的搬出章宅?我的少爷,那可就说不过去啦。”

冯砚棠想了想,知道这个事他是做不了主的,便说道:“您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去向世叔亲自辞行。”

大管家咳了一声,笑道:“还是要走啊?依我说,那你竟不必去碰这个钉子。大爷一向将你放在心头上,就是如今这个样,他也惦记着你上学的情况,你想,怎么舍得放你走呢?我劝你啊,还是正经想想,怎么跟他陪个罪的好。”他说着,莫测高深的看着冯砚棠,又点了点头。

冯砚棠给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又想着在他这里都碰了软钉子了,接下来的事情只怕更难办,只好老老实实的将他的话虑量了一遍,希图想一个对策出来。因此这几天里,他白天黑夜的琢磨,却苦于编不出一段圆滑的托辞,幸而这段时间章司令也不怎么着家了,有时候回来了,也只在姨太太的房里歇息。冯砚棠不敢前去打扰,只得一味的往后拖。所以前后算起来,自那天被禁足,他已经有小一个月,没见着章司令了。

这天晚上他早早洗漱过了,坐在床头看一本小说,他往常就不大喜欢读这些东西,此时看来看去,注意力愈发不能集中在书上:一时间想到章司令是在哪里流连,一时间又想他就回来我也无颜见他,又念叨他做什么?一时间又觉得那本书无聊——反正司令不在,我不如去他书房里淘换一本,横竖撞不见他,量也无事。便看了看表,起身向章司令的书房而去。

这书房他最近也不怎么进来,那屋内的陈设——什么齐着顶的书架,一大一小两张写字台,贴墙的软榻,窗前的摇椅,原是熟得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的,现在乍一看起来,恍惚却觉得陌生了。那案上的花瓶,自己还曾经向里边供过一支梅花呢,现在也只是孤零零的立在那儿。旁边的笔墨纸砚,当初同章司令学史的时候,戏笔写过多少歪文章,如今这文房四宝亦饱受冷落,几乎要蒙尘了。他望着这一切,忽觉有些恋恋的。

“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误会,自己原不该痴心妄想,偏偏一误再误,终于弄到这步田地。如今再无挽回之法,只能将错就错,除非——脱离章宅!只是这脱离二字,说着轻巧,实施起来,却着实难呢!”

他心里这样思量着,不留心便坐到了章司令常坐的那张大摇椅上,那椅背上隐隐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章司令头发上的气息,他偏过头去嗅了嗅,不由得将脑袋抵住了椅背,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原已是深夜,冯砚棠方才又索然无味的看了半天的书,其实早已倦了,现如今靠在那张舒适的椅子上,便觉得睡意油然袭来。他心里还想着只是假寐片刻,却不料一放松下来,便不由自主的,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边刚刚睡熟,外面便传来了说话声,一个是章司令,另一个却像是何冠英,冯砚棠朦胧听到,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要警觉,却根本睁不开眼。好在那老旧的地板只传上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何冠英大概是没有上楼来。

冯砚棠进书房的目的原是为了淘换小说,因此房门并没有关,那单独上楼的人便径自走了进来。他来到冯砚棠的身边,默默的看了他一阵子,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冯砚棠的头发,冯砚棠笑了,含含糊糊的呓语道:“世叔,别闹。”那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弯下了腰,将冯砚棠一把抱了起来。

冯砚棠睡得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抱回了卧房,那人将他放在床褥上,也不急着给他盖上被子,而是在他的身边躺下。

北方的夏夜,其实是有些凉浸浸的。冯砚棠恍惚间觉得身旁有些暖意,由不得靠近了那边,然而那人身上一股子酒味,他嫌熏得慌,便又翻了一个身,远远的躲开了去。那人轻声的笑了,看着他因为害冷,将双臂抱紧了蜷起来,恨不得要缩成一团似的,便又将他往怀里一搂。冯砚棠身上的睡衣裤原是宽松的样式,他抱住了冯砚棠,手指便无意间探进了那件睡衣的里面。冯砚棠的腰身单薄,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调调,他爱怜的摩挲着,却不小心在冯砚棠的背上,蹭到了一道粗糙的凸起。

他心里觉得奇怪,撩起了那件睡衣,果然看见了一道隐隐约约的暗色痕迹横陈在冯砚棠雪白的脊背上。他想了一阵子,恍然明白过来那正是小半个月自己前拿鞭子抽出来的。现如今,鞭伤固然是好了,然而疤痕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他想到了这里,竟不由得心疼了起来,便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冯砚棠睡得正香,猛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原记得自己是在书房里,怎么醒来却发现已在自己的床上?床铺虽然还是他睡惯了的那张单人床,然而他并不是单独躺在那里,章司令就在他的身边。

卧室里没亮灯,冯砚棠也没有回头去看,但是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章司令本人,章司令的手指,微凉的、指肚上全是枪栓磨出来的薄茧的手指,正温存的抚摸着冯砚棠的脊背,他的指头沿着那条鞭痕划过去,又慢慢的摩挲着划回来,痒痒的,弄得冯砚棠哆嗦了一下。

章司令也微微一顿,似乎是在研究冯砚棠醒了没有,冯砚棠从

没设想过有一天会跟章司令同床共枕,因此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章司令便愈发靠近了他,而后,一个更加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冯砚棠的伤痕上,炙热而湿润,是章司令的嘴唇。

章司令亲吻着冯砚棠的鞭痕,甚至伸出舌尖,轻轻的来回舔弄着那里,冯砚棠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章司令知道他已经醒了,便将他翻过来,合身压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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