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姚家用来过年的别墅与褚氏总部隔了一百来公里的路程,褚越无法来回跑,将宋思阳留在姚家就代表着两人无法天天见面。

姚家夫妇也逐渐忙碌起来,年初十率先搬回了市区的房子住,别墅就剩下祖孙二人以及两个帮佣,显得有些清寂。

老太太的作息十分规律,近年来开始礼佛,闲暇时间都耗在特地用来念经的佛室里,宋思阳除了三餐外不常见她。

姚隐是个好动的,前两天带着宋思阳在院子里疯玩,把褚越明令禁止的烟花炮竹全放了个遍,到了年十二约着朋友开始往外跑。

他撺掇着宋思阳和他一块儿出门,但宋思阳骨子里还是无法习惯热闹的地方,再加上都是群半大的小孩,便也就婉拒了。

每天晚上八点,宋思阳会守在别墅的座机前等待褚越雷打不动的电话,在通话里跟对方汇报自己一日的行程。

只是离别几天,他就疯狂地想念褚越,宋思阳跟外界错开太长时间,尽管得了短暂的自由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有社交活动。

姚隐前天知道宋思阳没有手机时惊讶得险些掉了下巴,反反复复询问他原因,被一个小孩这样追着问,他答不上来,有点儿难堪。幸而姚隐虽大大咧咧却并非没有心眼,见宋思阳支支吾吾也就错开话题。

宋思阳的手机名存实亡,他的每个通讯页面都一片空白,长久的失联让从前有来往的朋友都不再给他来信,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年前施源给他发了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施源也意识到他的通讯软件并不是他在管,除了逢年过节会有祝福短信,其余的时间并未与他联系——宋思阳亦不想给对方惹麻烦,不会在褚越面前主动提起从前的人与事。

他再遇褚越多久,便与外界隔绝多久。

像庄园别墅的温室里一株被精心呵护的植物,不缺水分与营养,不必担忧风雨的侵袭,可任凭他攒足了劲头,也无法窥见外头绚丽多彩的霓虹,感知不到温润潮湿的朝雾。

透明的玻璃房外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

而天外的天,是褚越。

宋思阳结束今日份与褚越的通话,对方仍不太放心他,听闻他这几日都待在家中没有出去才平缓道:“过几日我去接你。”

他轻声说好,心中却很矛盾。

一方面想到要回别墅很是安心,一方面又有些舍不得在姚家的日子。

长久的软禁生活让他也开始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将宋思阳从混沌里拉扯出来,他回头见是何明慧,连忙起身唤声外婆。

老太太手上圈着串圆润的紫檀佛珠,八十岁了,眼睛却没有半分浑浊。

她带点怜爱和同情看着宋思阳,半晌,定定道:“你跟我来。”

宋思阳跟着老太太去了房间,拘谨地站着等对方发话。

何明慧从柜子里找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坐到沙发上去,戴上了老花镜,朝他招手,“过来坐,给你瞧瞧小时候的褚越。”

宋思阳闻言既惊喜又好奇地坐在了老太太身边。

布满褶皱的手翻开相册,一张张照片呈现在宋思阳眼前。

褚越几岁时就爱板着脸,连照相都没什么笑意,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老太太指着照片,“这是小越四岁时照的,当时大家都打趣他长得像个小姑娘,把他气坏了,怎么哄都没用。”

宋思阳想着那个画面,笑意盈盈。

相册翻过一页,他见到了褚越被一个霞姿月韵的女人抱在怀里,还未等他发问,老太太主动道:“小越的母亲,我的小女儿姚云”

苍老的手轻柔地在姚云的面庞上抚摸着,老太太语气怀念,“这时小越才五岁,这之后没多久,他母亲就离开了。”

宋思阳的一颗心揪了起来。

“小越长得更像他母亲,走到哪儿人人都要夸一声漂亮,但我很痛心,他的性格没能随了小云。”

老太太将相册搁置在桌面上,感慨道:“褚明诚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小越有些特质继承了他父亲,偏执、顽固、强势,他自个儿可能也不清楚,他越是不想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就越是走了极端。”

宋思阳沉默着,褚越说一不二、独行独断的性格他是感受最深的人。

“思阳,”老太太握住他的手,目光稳静,“你知道我气你什么?”

宋思阳细细思索,忐忑道:“我和褚先生让褚越发病了”

“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份上,”何明慧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掌又重重握住,“我气你太纵着小越了。”

宋思阳不太明白地看着她。

何明慧指指他,“小越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这样是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可是”

“他拿他的病说事了?”老太太眼明心亮,“他倒是晓得大家怕什么。”

宋思阳咬了咬唇。

“你老老实实告诉外婆,你当真愿意被他关一辈子,哪儿也不去,跟谁都不往来,就围着他打转过活,他是快意了,你呢,你高兴吗?”

宋思阳呼吸稍急,“我,只要褚越好”

他在何明慧如镜的目光里喉咙微哽,说不下去了。

“我给你做主,就明儿个,让司机送你出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宋思阳第一反应是褚越知道了肯定会生他的气,犹豫不决,下意识地摇摇脑袋。

何明慧鼓励道:“有外婆给你撑腰,你只管说。”

宋思阳对上老太太一双沉淀了岁月的稳练的眼睛,心里有根太久没有被拨动的弦铮铮响着,他抿唇,声音沙哑,“我想,想去盛星看看”

“这就对了。”老太太十分欣慰,“你要是自己不敢去,我让乐乐陪你,小越那边你不用担心,外婆不会让他胡来的。”

何明慧半个身子都踏进棺材的岁数,还要操心孙辈的事情,实在劳心劳力,但若真要她放手不管,她就算是闭眼都不安乐。

宋思阳眼睛发热,诚挚向老太太道谢,可念及褚越,依旧是心绪不宁。

他想,他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只要褚越不发觉,想必就能相安无事。

他只是太想见见旧友,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就这一次,让他满足自己的私心。

褚越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前静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江水,有风吹过,江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褶皱。

已经三天没和宋思阳见面了。

这也是四年来对方第一次远离他的掌控。

淡淡的焦虑和忧惶时不时在他身边游走,让他心浮气躁。

宋思阳像是他的一定安心剂,需要时时刻刻确认药剂够份量,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处理除了宋思阳以外的事情。

可每当他想不管不顾地将宋思阳从姚家带走时,宋思阳在车里的怃然的神情就会提醒他对方在庄园别墅过得并不快乐。

姚隐有句话说对了,宋思阳怕他。怕到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亦不敢跟他坦诚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认知让褚越胸闷气短。

他享受宋思阳只能倚赖他而活,却无法留住宋思阳明丽的笑脸。

丝丝缕缕的挫败感折磨着他,让他难得地强迫自己放长了手中的风筝线,让宋思阳在远离他的领地里活动片刻时光。

但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要回到他身边。

在这件事上褚越深知自己孤行己见,可他无法忍受宋思阳的眼睛看着别人,无法容忍宋思阳分心去关注与他无关的事物。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把宋思阳缩小了时时刻刻揣在兜里,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这样的想法病态且荒谬,他依稀觉得自己不仅仅患了生理上的疾病,也许心理也出现了问题。

褚越垂在身侧的指尖焦躁地缓慢摩挲着,末了,深深叹一口气。

就当他是病入膏肓。

他只是舍不下宋思阳。

“表嫂,快点快点,司机在等了!”

少年纤长的身躯在大门口跳动,挥着手高声催促。

见宋思阳磨磨蹭蹭,姚隐干脆上前一把揽住对方的手臂,“走快点。”

宋思阳被少年扯得往前走,走进洒满阳光的院落,走出高高的铁门。他惴惴地回头望,何明慧盘着佛珠站在入户门口,慈祥地朝他笑笑,无声道:“去吧。”

这一声给了宋思阳莫大的力量,他咬了咬唇,与姚隐一同钻进了车后座。

姚隐担了与宋思阳一同回盛星的重任,很是活跃,挨着宋思阳问东问西。

宋思阳听他左一句表嫂右一句表嫂,微红着脸跟他商量,“你可不可以暂时别这样叫我?”

姚隐嘻嘻笑,“你害羞了是吗?那我叫你阳阳哥?”

宋思阳点点头。

车外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他回来这座城市多年,却并未真真正正地好好看一眼。

连盛星都换了地址。

过往一幕幕跃上心头,他有些紧张与不安,又很是激动兴奋,掌心微微出了点汗。

姚隐渐渐安静下来,靠在车上小声地哼着歌。

近了,更近了。

穿过大街小巷,盛星的牌匾在光影里清晰可见。

宋思阳心如鼓擂地下车,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新楼,里头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人扑着上来抱他的腿,笑着喊他思阳哥哥。

近乡情怯,宋思阳竟不敢上前。

须臾,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开了铁门,扬声问:“请问你找”

视线与宋思阳的对上,声音戛然而止。

短短的一个对视,让宋思阳热泪盈眶。

他咽下喉咙的酸涩,哽声问候不见多年的恩人。

“周院长,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小褚(挑眉):新年了,你的拿手贺词呢?

小宋(脸红红):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财源滚滚滚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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