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果宋思阳是兔子,那么他现在一定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垂耳兔,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揉揉他毛绒绒的脑袋,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陈姨讶异宋思阳去而复返,又见他情绪低迷,心疼道:“这是怎么了?”

宋思阳偷偷看一眼褚越,晃了晃脑袋。

他心里虽然有点埋怨褚越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回褚家,但并不敢跟褚越叫板,而且褚越出发点是为了他好,所以他不会生褚越的气,只是有点失落。

就一点点,像掉落的面包屑那么大一点。

吃晚饭时宋思阳的心情有所好转,只是仍旧沉浸在无法在盛星过暑假的遗憾中,因此一个劲地往腮帮子里塞东西,并不怎么说话。

不过他是有问必答的,陈姨得知他回来的原因,惊讶过后乐呵呵道:“小褚给你补习,那感情好呀,你俩共同进步,到时候一起出去读大学也有个照应。”

宋思阳想到大学,情绪渐长了点,其实褚越说得何尝没有道理。

学校小考虽然只是模拟考,但也有参考价值,褚越两次分数都是44分,几乎可以申报国外所有顶尖的大学,而他连个门槛都够不到,如果接下来两年他依旧无法提升,别说跟褚越读同所大学,怕是连国都出不了。

褚越多年来都是系统学习IB课程,有了对方的帮忙,他就不必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应当感谢褚越施以援手才是。

思及此,洗漱完后的宋思阳忐忑地敲响了褚越的房门。

褚越亦刚洗过澡,头发濡湿,穿着灰色的家居服,上衣的扣子系到最顶格,大夏天也是一贯的长裤。

丝丝缕缕未褪的水汽萦绕在褚越身上,宋思阳不知道为什么顿时有些紧张,连声音都有些干涩,“我来问你补习的事情。”

这是宋思阳从盛星回来后开口跟褚越说的第一句话。

褚越默了两瞬往里走:“进来。”

宋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张大了眼,这一年来褚越从未允许过他进对方的房间,他反问道:“你让我进去?”

褚越已经走到书桌旁,随手打开笔记本,嗯了声,又道:“把门关上。”

宋思阳简直是受宠若惊,他唯恐冒犯了对方一般,脚步放得很轻,一进室内就骨碌骨碌转着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

褚越的房间以低饱和的色调为主,虽冷清低调但又不失贵气,宋思阳最先注意到内嵌的玻璃展示柜,柜子里安装了暖灯,物件琳琅满目,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奖杯奖牌、收藏的黑胶唱片、做工精美的艺术杯、排列整齐的书籍、拼好的白色城堡乐高

宋思阳蓦然想到当日他想要送给褚越的积木小船,即使早就清楚他和褚越之间横跨着一条深不可测的天堑,在这一刻他仍是惭作不已,拥有这样多奢华工艺品的褚越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他那个几十块钱的廉价积木呢?

见宋思阳呆呆站着,褚越开口将人拉回神,“宋思阳。”

宋思阳连忙颔首,不敢再瞎看,往褚越的方向走。

褚越找出U盘拷贝文件,宋思阳像个好学的学生弯腰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宋思阳嗅到了褚越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是茉莉花的清香,又有点像白玉兰,他不太确定,但被这股香味勾得忍不住又靠近了点。

褚越脸侧就是宋思阳的脑袋,他本该像往常一样不着痕迹地挪开,但身体却迟迟没有动作,甚至放任宋思阳越过他的安全社交距离,答道:“一套中阶难度的课程,还有几部电影,这几天你先把课程一看了,我会提问。”

宋思阳感激地说好,偏过脑袋好求地看着褚越,“那我有不懂的能问你吗?”

黑亮的眼瞳近在咫尺,褚越抿唇,“可以。”

宋思阳得到肯定的答复,高兴地拿过U盘,站直身体,真诚向褚越道谢,他求知若渴,迫不及待想看看课程的内容,说:“我现在就回去看。”

褚越颔首。

宋思阳快步走到房门口,想了想又回头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啊?”宋思阳小动物似的在空气中干嗅了两下,“味道好香。”

褚越神情一顿,难得的有些不自然,半晌才答:“陈姨买的。”

宋思阳哦哦两声,这才开门出去。

褚越将笔记本关了,情不自禁地伸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片刻又放下,有些无奈地哑然轻笑。

又到了褚越一月一检的日子。

张医生一大早就到了别墅,宋思阳去门口迎接的他。

“小宋起这么早啊,”张医生笑问,“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我等褚越检查好了一起吃。”

张医生打趣道:“感情真好。”

褚越已经在三楼的医疗室侯着,宋思阳把张医生和两个助手请上去。

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褚越体检,但宋思阳还是不敢直视针头扎入血管里的那一瞬间。

每次褚越抽完血肘窝都要青好几天才会消退,对方皮肤又白,痕迹就愈发明显,他和陈姨心疼归心疼,也只能干着急。

张医生边给褚越做检查,边抽查教给宋思阳的急救知识,事关褚越,宋思阳学得很用心,回的答案无一错漏。

张医生夸奖道:“还是年轻好,记忆力真不错。”

宋思阳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陪着褚越做完了全套检查,张医生突然说:“小宋过来,我考考你,心肺复苏应该按哪里?”

宋思阳不假思索,“胸骨下三分之一的位置。”

“正好褚越躺着,你做给我瞧瞧,”张医生又说:“做个样子就行,别真按啊。”

褚越和宋思阳皆是一顿。

宋思阳看向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的褚越,咻的挪开目光,“心肺复苏不是得在硬地面吗?”

“演习而已。”张医生催促道:“别扭扭捏捏,赶快的。”

宋思阳只好上前去,他甚至不敢看褚越,低声说:“那我按了”

褚越沉沉地嗯了声。

只是做个心肺复苏而已,最为正常不过的急救演习,宋思阳明明都已经将步骤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却有些手忙脚乱的,半天才跪在床上,一咬牙,慢慢地将手掌心贴在正确的位置上。

褚越的胸膛肌肉适中,结实温热,宋思阳一碰上去就跟触了电似的,若不是有张医生在,他恐怕会瞬间将手收回来。

张医生点头,“接着呢?”

宋思阳硬着头皮将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他哪儿都不太敢看,最不敢看褚越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和掌心下那片温热的胸膛。

他感受到了褚越的心跳,和正常人一样蓬勃有力,充满生命力。

他无法想象这颗心脏会有停止跳动的那一天。

宋思阳鼓起勇气地望向褚越,恰好和对方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呼吸刹那一凝,近乎慌乱地挪开视线,不留神地往下一按。

褚越闷哼一声,宋思阳吓得缩回了手,“对不起,我”

张医生连忙上前查看,褚越坐起来拢好衣服,说:“没事。”

宋思阳手足无措地爬下床,心中充满歉意,摸过褚越胸膛的手残留温度,他藏到身后去。

张医生笑道:“你的双肘关节刚才没伸直,还是不熟练,要多练习。”

宋思阳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体检结束,张医生交给褚越一个全新监测心率的手环,“超过正常心率会有警报声,运动过后或者其它特殊情况响一响不打紧,如果无缘无故响个不停就要注意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褚越将手环戴上,“好的。”

送走张医生,宋思阳在餐桌上等褚越换完衣服下楼,他已经洗过手了,可掌心的温度却不减反增,甚至整个人都在发热。

褚越入座后,宋思阳更是热得脸都滚烫,只埋头喝着豆浆。

陈姨困惑道:“思阳的脸怎么这么红,”又伸手触宋思阳的额头,“哎呀好烫,不会是生病了吧,张医生还没有走远,要不要让他回来看看?”

褚越闻声也抬头看他,目光幽深。

宋思阳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热。”

他大口喝完豆浆,说自己到时间看网课,快步上楼了。

宋思阳一路小跑进盥洗室,捧起冷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又摁了下自己心口的位置,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不禁天马行空地想,难道心脏病也会传染吗?

可惜了,人并不能给自己做心肺复苏——

小宋(嘟囔):你硬硬的。

小褚(强装镇定):?

小宋:我说胸肌。

小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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