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会端王

张三猛然睁开眼,心脏狂跳。

阳光晃眼,不远处有一道声音正在唤着:“殿下……”

张三疑心自己在做梦。五分钟前他还在数学课上昏昏欲睡,为了驱散睡意而偷偷刷着手机。他一通乱点,似乎是点进了什么网文链接,叫《穿书之恶魔宠妃》——一看就是垃圾。

张三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文案,正要退出去,突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殿下,”那道唤醒他的声音又近了些,“太子殿下?”

张三怀着不祥的预感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书案上。

一个小太监满脸忧虑地望着他:“殿下不要睡了,娘娘要来检查功课了。”

张三:“……”

太子?娘娘?

他正暗暗掐着大腿,就见一个通身华贵、面相威严的女人走了进来,冷冰冰地道:“太子今日学得如何?”

小太监躬身唤道:“太后娘娘。”

张三:“……”

完蛋。

他只是个上课摸鱼的初中生,哪知道古人该怎么讲话?

面前的太后见他迟迟不语,面露不满之色:“为何不答?”

张三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抖着手将面前写了一半的宣纸朝她推了推,试探着说:“就、就这些。”

女人接过去看了几眼,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淡淡地说了一通话。张三除了之乎者也,只能听懂“帝王”“勤勉”“中正”等零星几个词。

他似听非听,脑子里一团混乱,只够思考三个问题:发生了什么、还能回去吗、自己要说些什么才不会死。

对方是太后,自己是太子,是祖孙关系吗?应该是吧?不会有错吧?

眼见着女人已经讲完了,又在等他回答,他硬着头皮嗫嚅道:“是,谢谢皇祖母。”

漫长的三秒过去了。

女人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张三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全是冷汗。

所以他到底要从哪里开始学说话?

庾晚音把脑浆都榨干了也没想起那几个考生叫什么。

不过她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北舟如今就住在贵妃殿,除了近身保护庾晚音,闲来也替他们训练一下暗卫。

这天庾晚音敲开了他的房门:“北叔,在忙什么?”

北舟慈爱道:“给澹儿和你做两件披风。”

庾晚音:“……叔真是秀外慧中。叔啊,你闯荡江湖这么久,又在青楼混过,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迷魂汤啊,能让人口吐真言的那种?”

北舟想了想:“迷药倒是有,但效果也就比烈酒强一点儿,能让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但说出口的是不是真言,那可没法保证。”

庾晚音:“如果让人喝下,此人醒来后还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北舟:“这有点难办,想让人梦醒失忆的话,剂量要很大,但这么大的剂量下在茶中酒中都会有异味,很难不被察觉。”

庾晚音:“没问题,我有办法。”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从北舟那里拿了药,她又去御书房找夏侯澹——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庾贵妃正如日中天,她想去什么地方,基本没人阻拦。

夏侯澹正在翻奏折:“有个太后党参了你爹一本,说他以赌牌之名行贿。看来是太后想拿你爹开刀了。要理吗?”

庾晚音无所谓:“理一下也行,贬谪吧。”

夏侯澹:“这么无情的吗?”

庾晚音耸耸肩:“又不是我真爹,根本不认识,剧情里也起啥作用。今天贬了他,让太后放松警惕,没准还能让他免受更大的苦头。”

夏侯澹:“也行。”

于是愉快地决定了此事。

夏侯澹提起朱笔往奏折上写批语。他写得很慢,字却挺端正。

庾晚音好奇地看了几眼:“你还练过字?”

夏侯澹:“练得不好,凑合能装吧,我现在只敢写短句。要教你吗?”

庾晚音忙道:“要要要,我也得赶紧学。”

眼见话题扯远了,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对了,你今晚能不能召谢永儿侍寝?”

死寂。

夏侯澹瞪着她半天没说话,手中的笔悬空半晌,滴下一滴浓墨。

庾晚音:“?”

夏侯澹一字一句问:“你让我,找别的女人侍寝?”

庾晚音:“……”

这气氛怎么这么奇怪?仿佛自己是个贫困负心汉,赖在家里无所事事,把老婆踢出去当小姐——夏侯澹,饰老婆。

庾晚音头皮发麻:“不是真的侍寝,她来了你就给她下药,然后才好套话。是这样,我不记得考生姓名,但是她记得啊,她看过《东风夜放花千树》,知道有几个才德兼备的考生会含冤而死。明年科举的时候,端王挖墙脚的名单还是她提供的。”

她如此这般说了自己的计划。

夏侯澹勉强道:“行吧,那到时候你躲在旁边,看个全程,不许走开。”

说完还幽怨地瞥了她一眼。

庾晚音头皮更麻了。

夏侯澹是从何时开始变得怪怪的?她思前想后,觉得是青楼探险回来之后。

是吊桥效应吧,肯定是吧。

如果这里必须有一个人恋爱脑,那个人也不该是夏侯澹。

庾晚音平时看点小言打发时间,但其实早就过了会相信“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戏码的年纪。作为一个社畜,她已经领悟了这个世界的真谛。阶级与阶级之间是有壁的,霸总头脑都清醒得很,不会闲着没事儿去扶贫。

除非是因为,这是在一个生存游戏里,而读过剧本的自己,价值略高于区区社畜?

他需要跟我建立更紧密的连接。她近乎冷酷地分析着情况,以便抹杀自己心里那不合时宜的悸动。

庾晚音犹豫了一下,委婉道:“澹总,你不需要这样,我们本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会帮你到底的。”

夏侯澹:“。”

夏侯澹没再说什么,挥挥手道:“我还有点奏折没看完,你先回吧。”

庾晚音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他的坐姿透出几分萧索。

谢永儿正缝着新的香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安贤过来带话了:“今晚陛下要召你侍寝,你好生准备一下。”

谢永儿惊呆了。

自从庾晚音上位以来,夏侯澹再也没有召过别的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庾晚音出什么事儿了。打发了小丫鬟出去打听,得到最新情报:庾晚音的父亲遭了贬谪,连带着本人也遭了厌弃。

谢永儿心里腹诽,果然帝王无情。

可是这么个狗皇帝,却要自己去委身。

谢永儿烦透了。这段时间的私下接触,早已让她对夏侯泊心生情愫。可这位聪明绝顶的天选之子,却没像她想象中那般轻易地坠入爱河,反而对她若即若离,暧昧不已。

她原本就心情苦闷,此时这道圣旨无异于雪上加霜。

恰在此时,丫鬟道:“庾贵妃来了。”

庾晚音愁容满面地坐在堂上,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谢永儿轻飘飘地关心了一句她爹,就见她垂泪道:“我早说过,大家在这宫里无无非都是身不由己的浮萍罢了。永儿妹妹,听说你今晚要去侍寝?”

来了,谢永儿心想。这是要上演哪一出宫斗?

没想到庾晚音下一句是:“你现在心里一定很苦吧。”

谢永儿:“……”

谢永儿差一点点就被感动了。

她必须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纸片人不懂我的精神追求,装作懂我的样子只是为了演戏。

庾晚音将她的神情变化全看在眼里,继续念台词:“听姐姐一句劝,那寝殿里的东西若是味道奇怪,千万不要喝。”

谢永儿:“姐姐何出此言?”

庾晚音悄声道:“你可知这么多年来,陛下膝下为何只有太子一个皇子?太后施压,每个侍寝的妃嫔都必须喝下避子汤。到时候啊,你就假装喝了,找机会把它倒掉,否则你永不可能怀上龙胎……”

我喝定了,谢永儿想。

太后手下的大宫女得了指令,要让庾晚音吃下避子药。

这禁药的药方有点复杂,其中几味药材不能过明面。幸好大宫女也不是第一次办这事儿,着人暗中采买,很快备好了一包药粉。接下来只需倒入汤水或茶水,妃嫔服之,至少一年不能受孕。

结果她愣是没找到机会。

庾晚音现在用膳饮茶都在贵妃殿里,那贵妃殿的守卫竟比皇帝寝殿还森严,让人无从下手。

大宫女正在犯愁,忽然听到消息:庾晚音出了贵妃殿,往皇帝的寝殿去了。

今日不是谢嫔侍寝么?这时候过去争宠献媚也太傻了吧,皇帝既然已经厌烦了她,哪里还会见她。

大宫女摸到寝殿后门,找了相熟的小宫女打听,对方悄声道:“陛下放庾贵妃进去了。”

大宫女:“……”

这是哪一出?同时叫两个妃嫔,难道……皇帝要玩花的?

想到先前那些侍寝妃嫔的待遇,大宫女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妄测了。

小宫女接过药粉:“姐姐,那这避子药到底要给谁喝?”

事发突然,大宫女手上的药粉只有一副。她纠结了一下,心想听太后的吩咐总不用担责任:“给庾贵妃。”

谢永儿还没到,庾晚音当着宫人的面上演了一出争风吃醋、凄凄切切挽留君心的戏码。

夏侯澹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语出泣鬼神:“那你也留下,你俩一起吧。”

庾晚音:“嘤,谢陛下垂怜。”

四周宫人瞳孔地震。

庾晚音把宫人糊弄过去了,这才柔若无骨地贴到夏侯澹耳边,低声道:“我把迷魂药带来了。”

夏侯澹:“OK。”

庾晚音坐到他身边,一个小宫女乖觉地奉上了一杯热茶。

小宫女指尖有些颤抖,然而庾晚音自己心中有鬼,没注意到。

夏侯澹挥退宫女,看着庾晚音从袖中取出迷魂药,倒入面前的热茶中。

庾晚音:“记得给她喝。”

夏侯澹:“我尽量。她要是不肯怎么办?”

庾晚音胸有成竹:“你就直接让她喝,她会喝的。”

她认真晃了晃,待药粉完全溶化,才端着茶走去寝殿后方,放到了龙床前的小桌上。

等她转身走去殿前,刚才的小宫女又从角落里冒了出来,望着那杯茶满面惊恐。

庾贵妃不仅没喝那杯茶,还要给谢嫔喝?难道她已经识破其中的避子药?不可能啊,这避子药难配,正是因为加入茶水后浑然一体,没有异味,就算全喝下去也辨别不出。

又或许,庾贵妃心机深沉,猜到太后会有这一手,所以让谢嫔当替死鬼?

这小宫女有把柄抓在大宫女手上,根本不敢忤逆对方。眼见着任务即将失败,她咬一咬牙,蹑手蹑脚地上前端起了那杯茶。

庾晚音备好迷魂药,回到殿前陪夏侯澹坐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已晚,谢永儿也该来了,便说:“我去殿侧躲一下,免得她看见起疑,等她药性发作了你再喊我出来。”

夏侯澹:“那你安心坐会儿,让他们给你上盘茶点。”

庾晚音坐到殿侧屏风后,小宫女迅速端来了茶点。

庾晚音挥退左右,悠闲地嗑起了瓜子。

谢永儿来了,仪态万方地见了礼。

夏侯澹歪坐在殿前,还是那副神经质又危险的样子,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寒暄,惜字如金道:“来吧。”

谢永儿屈辱地跟着他走向寝殿深处的龙床。夏侯澹坐到床上,苍白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茶杯,又蹦出一个字:“喝。”

来了,庾晚音所说的避子汤。

谢永儿求之不得,端起来“吨吨吨”一饮而尽。

夏侯澹:“……”

这么积极吗?

谢永儿咽下茶水,没品出什么怪味儿,只当庾晚音描述有误,腹诽了一句。

夏侯澹见她喝得如此爽快,喝完了一副“现在要办事了吗”的表情,视死如归就要脱衣服,忙道:“谢嫔。”

谢永儿动作一停:“陛下?”

夏侯澹:“……”

你就不能喝慢点,给迷魂药一点起效时间吗?

夏侯澹不得不开了金口:“那日宫宴上,听你演奏一曲,颇为难忘。谢嫔既好雅乐,不如唱首曲儿助助兴。”

谢永儿心下鄙夷:我唱的曲子你能欣赏么?

她酝酿了一下,寂寞如雪地开了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夏侯澹又开始掐大腿。

谢永儿的歌声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回响,辗转飘入了殿侧。

正在嗑瓜子的庾晚音呛到了,捂着嘴闷咳几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噗——”

夏侯澹等了半首歌的时间,见谢永儿眼神清明,举止如常,不禁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

殿侧忽然隐隐传来呛咳声。

夏侯澹顿了顿,站了起来。

谢永儿的歌声随之一停,疑惑地望向他。夏侯澹随口道:“你在此等着。”就走了出去。

他大步走到殿侧屏风后,用气声问:“怎么?”

庾晚音边咳边道:“出大问题了,谢永儿那杯不是迷魂汤,这杯才是,我刚才一喝才发现的!”

夏侯澹:“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庾晚音将茶杯塞给他,“幸好我只抿了一小口,问题不大,你快去给她趁热喝。”

“她刚喝一杯,又给她一杯?你当她傻吗?”

半分钟后。

夏侯澹:“喝。”

谢永儿接过新的茶杯,一仰头又一饮而尽。

夏侯澹:“?”

谢永儿这回品出味道不对了,心想这杯是真的。

话又说回来,刚才那杯该不会是搞错了吧?这暴君智商有问题吗?原文里有这个设定吗……

这个念头刚转完,她的眼神就开始涣散。

夏侯澹等了几秒,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挥了挥:“谢嫔?”

谢永儿晕晕乎乎如在云端:“嗯。”

夏侯澹:“这是几?”

谢永儿大惊:“你智商真有问题?”

夏侯澹:“……”

夏侯澹转身招呼庾晚音:“出来吧,她傻了。”

庾晚音刚才抿了一小口迷魂药,至今没什么感觉。这药效也就是加强版的烈酒罢了,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伪科学,自己这么一口应该不碍事。

听见夏侯澹唤自己,她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狐狸面具,款款走到谢永儿面前,瓮声瓮气地演了起来:“马春春,你过得还好吗?”

谢永儿已经跌坐在地,打了个酒嗝:“你谁?”

庾晚音蹲下去望着她,仿佛在打诈骗电话:“连我你都不记得了?”

谢永儿对着那面具看了半晌,若有所悟:“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一定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的作者太太了?”

庾晚音心里一惊:这家伙脑洞还挺大。

她顺势道:“没错,想不到你穿进我的书里,居然搅动风云……”

谢永儿突然打断道:“我爸妈还好吗?”

庾晚音:“……”

庾晚音:“挺好的,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想不到你居然搅动风云……”

谢永儿再度打断:“我爱豆后来拿了第几名?”

庾晚音转头去看躲在一边的夏侯澹。

夏侯澹用口型道:“说她爱听的。”

庾晚音:“第一。”

一声脆响,谢永儿悲愤地摔了杯子:“不可能!狗逼平台不会当人的,你骗我!”

庾晚音:“……”

这家伙作为一个纸片人,人设会不会过于丰满了一点?

庾晚音重振旗鼓,压沉了声线彰显威严:“说正事。想不到你居然搅动风云,将端王唬得团团转,还把书里的剧情线都搞乱了,你要如何负责?”

谢永儿“呸”了一声:“我要是按照你的剧情走,只能作为炮灰早早死掉呗。”

庾晚音循循善诱:“你不该把那几个落榜考生的名字剧透给端王。端王保他们入朝为官,固然能让他们免于不公正待遇,但也夺去了他们经受磨砺的机会啊。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谢永儿勃然大怒:“狗作者,你以为我不记得原文了?”

“原文怎么了?”

谢永儿:“原文里李云锡和杨铎捷揭发那混世魔王作弊之后,一出考场就被套麻袋打死了;尔岚女扮男装被发现,遭人轻薄羞辱之后逐出都城,含恨自杀;还有……”

庾晚音回头朝夏侯澹疯狂比划:记下来记下来!

夏侯澹:在记了在记了。

谢永儿一口气报了五六个人名:“什么天降大任,他们跟我一样,都只是你随手造出又随手捏死的炮灰罢了,还不许我们反抗吗?”

然而庾晚音已经没在听她的慷慨陈词了。

庾晚音凑到夏侯澹身旁,看了看他刚记下的人名,心满意足道:“没错儿,就是他们。找到这些人才,燕黍亩产一千八,旱灾通胀都不怕。”

谢永儿坐在原地,醉醺醺地嚷嚷:“狗作者?没话说了吗?”

夏侯澹:“但这些有抱负的读书人肯定恨死了昏君,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端王挖墙脚。怎么在科举之前就骗他们为我所用,还得研究研究。”

谢永儿转头四顾:“人呢?”

“来了!”庾晚音敷衍地喊了一声,又低声对夏侯澹说,“我想过了,得靠你的演技。而且在取得他们信任后,你还得说服他们改名,否则这几人一入朝为官,知道他们底细的谢永儿就会察觉异常。”

“狗——作——者——你把我害得好——惨——啊——”谢永儿喊着喊着带上了哭腔。

庾晚音一阵头大:“来了来了。”

她没有哄醉鬼的经验,只好蹲下去拍拍肩摸摸头:“别哭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庾晚音才是真的惨。”

谢永儿越有人哄越是悲从中来,大哭道:“端王根本不信任我,我只是个工具人……”

她哭得太大声了,庾晚音怕被宫人听见,刚要去捂她的嘴,忽然听她含含混混说了两句什么。

一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庾晚音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她不经意地侧过头去,瞥了瞥夏侯澹。

夏侯澹正对着刚记下的人名苦思冥想,没有注意这边的闹剧。

庾晚音心跳如擂鼓,将耳朵凑近谢永儿:“你刚才说什么?乖,再说一遍。”

谢永儿:“我说他不信任我……呜,我明明教他给副统领下春药,却偷听到他跟谋士说,说要毒那人的马……”

谢永儿给端王出主意,让他去策反禁军赵副统领,是写在《穿书之恶魔宠妃》里的情节。

按照原文,端王应该采纳她的建议,用春药放倒副统领,然后引他去轻薄禁军统领最喜欢的小妾。最后再让统领撞破这一幕,从此与副统领结仇。

副统领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为了自保,不得不与端王结盟,弄死统领,取而代之。端王通过控制他,就控制了禁军的势力。

庾晚音记得策反这件事,却记不清具体过程。

如今听谢永儿一说,她才想起,原文里的端王确实是这么做的。

——那么,为什么胥尧的记录里,会是另一个计划?

谢永儿发完酒疯后,倒头就睡。

庾晚音跟夏侯澹一人扛头,一人扛脚,将她搬上了龙床,还扯乱了床单和她的衣服,伪造出一个事后场景。

“她喝了那么多迷魂汤,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庾晚音说,“到时你再骂她几句,就说她害怕得精神错乱,发了一晚上疯什么的,让她信了就行。”

夏侯澹:“她不会信的。她都发疯了我还不埋她,必有蹊跷。”

庾晚音有点头晕,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就演一下那个吧,就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夏侯澹:“……你认真的吗?”

庾晚音:“你自由发挥吧……我累了,先撤了。”

庾晚音匆匆赶回了贵妃殿。

她抖着手翻开胥尧的书,抱着微末的期待确认了一下,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胥尧的确是这么记的:“邀赵副饮酒,毒其马,使疯马踏破先帝仪仗。”

那仪仗是先帝在时赐给端王,嘉奖其战功的,一直被供在端王府的中庭里。

破坏御赐之物的罪名,远胜过“玩弄统领的小妾”,足以吓破赵副统领的胆。

庾晚音合上书,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灯烛。

为什么?

为什么端王脱离了原文的剧本,不再信任谢永儿,甚至修改了理应照办的计划?

她难以置信地甩甩脑袋,试图晃走愈演愈烈的晕眩,再度翻开书,一行一行地从头确认。

被修改的不止这一个计划。

改动的都是一些很小的细节,比如原文里中秋之夜做的事,被延迟了一天;又比如暗杀某大臣的地点,从某别院改为了另一个别院。

如果没有今夜之事,她或许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变化,即使发现了,也只当自己记错了。

如果没有拿到胥尧这本书,她就只能依照《穿书之恶魔宠妃》的剧情,指挥着夏侯澹左冲右突,试图挫败端王的阴谋,却永远在细节上失之交臂,最终万劫不复……

庾晚音发现自己在发抖。她将手靠近灯烛去烤热,却抖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料敌机先,为什么端王能预判她的预判?

难道,当她以为自己在最高层时,端王却站在更上一层,俯视着她露出微笑?

他知道所有这一切吗?

自己在他眼中,也只是个纸片人吗?

他先前故作懵懂不觉,都是在故布疑阵,迷惑自己吗?

今晚发生的事情,也会被他看见吗——就像读书那样,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只消再度更改一个日期、一个地点,他们就又成了猫爪下玩弄的耗子。

庾晚音瘫坐在椅上,感到自己的身躯在不断下沉,没入黑暗的泥潭……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轻柔地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庾晚音眼睛发直:“我完了,玩儿完了,GG了。”

“为什么这么说?”

庾晚音充耳不闻,只顾自言自语:“等死吧,别挣扎了。端王才是真人,我们?我们就是几行汉字,删除键一按就没了的那种……”

夏侯澹从她身后绕到身前,蹙着眉观察她的神情。

那点儿迷魂药终究还是发作了。

或许是因为跟避子汤的药材发生了什么反应,这迷魂药来势汹汹,庾晚音只喝了一口,此刻也如堕五里雾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听见有一道声音平静地问:“所以,你想放弃了吗?”

“我……”庾晚音困难地思考了一下,灵机一动,“我还有一条路,可以现在就举白旗,然后投靠端王呀!你说他会收留我吗?”

没有听到回复。

庾晚音忽然想起另一节,沮丧道:“不对,他都知晓一切了,根本不需要我。”

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

接着那道声音说:“或许你可以让他爱上你。”

庾晚音笑道:“夺回属于我的女主剧本?哈哈哈不行的啦,他有谢永儿了。”

“谢永儿不如你。”

“那确实。”庾晚音相当客观地点头,“你这提议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夏侯澹静静地望着她:“所以,你要试试吗?”

“唔……”庾晚音陷入沉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面露困惑:“我好像不太乐意。”

“为什么?”

“他太可怕了。”庾晚音低下头,“肯定耍耍心机就能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他,然后为他付出所有,耗尽剩余价值,最后飞扑到他身前为他挡下一刀,或者一箭,无怨无悔死在他怀里。”

她挥动着想象力的翅膀,把自己说得凄然泪下:“然后他掉几滴眼泪把我厚葬了,回头去找谢永儿……男人都是这么成大事的!”

夏侯澹:“……”

夏侯澹伸手替她抹去泪水,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问:“那夏侯澹呢?”

“他?他不会吧,他说了的。”

先前庾晚音一人得道,庾家鸡犬升天。

庾少卿在朝堂里只是个毫无作为的老透明,勉强算是端王党,但又备受排挤。

眼见着庾晚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蹿升贵妃之位,门庭冷落的庾府忽然热闹了起来,从前不给正眼的人们都要来探探情况、说句好话。

庾少卿透明了这么多年,如今受到一点巴结,不禁飘了,开始畅想起加官进爵的美好未来。于是攀上几个大员的关系,借赌牌之名行了点贿。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太后抓住小尾巴,直接办了。

他一遭贬谪,庾府再度门可罗雀。

一屋子人正哀声叹气,忽然听见通传:“端王到——”

庾少卿受宠若惊。

这种时候,堂堂端王怎会屈尊过来?难道自己对他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价值?

夏侯泊还是那副谦谦君子貌,上座之后温言道:“庾大人近来如何?”

庾少卿抹了把老泪:“下官倒是还好,只是担心贵……贵妃娘娘会不会因此失了圣心,过上苦日子啊……”

夏侯泊便配合地安慰道:“听闻庾贵妃聪慧娴淑,圣宠隆眷。本王下回进宫,也会为你探问一二。”

庾少卿千恩万谢,只等他的后文。

然而没有后文了。夏侯泊与他寒暄了一盏茶的工夫,又客客气气地告辞走了。从头到尾,庾少卿都没猜出这尊大神的来意。

夏侯泊出了庾府,身后便有两道影子贴了上来,跟着他上了马车。

夏侯泊:“找到了?”

手下呈上了一小纸:“这是属下在庾晚音的闺房中搜到的。”

纸上是庾晚音入宫之前,在家誊抄的诗文。

夏侯泊看了几眼,手下又呈上了另一张纸:“这是藏书阁里找到的。”

藏书阁火势稍缓后,端王让手下打着救火的名号冲入其中,一是为了确认胥尧已死,二是为了看看尸身附近有没有不利于自己的证物。

手下没在胥尧那里搜出什么,却带出了庾晚音书案上的一张纸。

破碎的纸张边缘已经烧焦,上头留了几笔斑驳的墨痕。

夏侯泊将两张纸比对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看出什么了吗?”

手下:“……这两幅字,真是同一个人写的?”

夏侯泊点了点纸张:“看来是时候与她会一面了。”

庾晚音睁开眼睛又闭上了,猛然翻身,将头埋进了枕下。

她昨晚只喝了一小口迷魂药,没有断片。相反,所有对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端王有可能在最高层。

她原本想瞒着夏侯澹调查此事,结果却亲口告诉了对方:“我可以举白旗投靠他……”

幸好自己最后还是对夏侯澹表了忠心的,否则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土里了。

然而那表忠心的方式……

庾晚音用枕头捂住耳朵当鸵鸟。

说完那句“他不会吧,他说了的”,她就彻底晕了,一头栽向夏侯澹。

夏侯澹也没再说什么,将她抱上床,好像还替她盖了被子,就转身走了。

庾晚音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穿来之后庾晚音告诫过自己三千遍,谁也别信,她玩不起。不能恋爱脑,不能冲动行事,不能游戏人生。人家天选之子死了,这本书会腰斩;她死了,这本书最多砍掉三页。

——所以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在潜意识里把自己给卖了?

卖了也就算了,还让人知道了!简直是在对夏侯澹挥手绢:我是颗傻棋,来呀利用我呀。

这样下去不行啊……

“小姐?”丫鬟小眉在床边催促,“该起了,今日要觐见太后的。”

庾晚音梳妆打扮时,小眉便在一旁闲话:“听说今早陛下寝宫中有个小宫女被严刑拷问,之后就被拖出去了。好像是往茶水中下了避子药,小姐你没事吧?”

庾晚音在脑中过了一遍关于那杯茶的细节,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要紧,我只喝了一点点,大部分是谢嫔喝的。”

小眉愣了一下,委婉道:“她现在已是谢妃了。”

庾晚音:“……”

小眉眼圈一红:“陛下怎可如此荒唐,竟让你们两人在同一夜……还封她为妃!老爷夫人该多心疼啊,呜呜呜……”

庾晚音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让他对谢永儿演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来着。

小眉犹在愤愤不平:“听说她还故作惶恐百般推辞,然后陛下说,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特别的女人。”

庾晚音:“……”

夏侯澹确实演上了。

众妃请安时,他又出现了,这回没给庾晚音一个眼神,直接坐到了谢永儿旁边。

谢永儿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他又挤了挤。

谢永儿奉茶给他,他接过时特意摸着她的手。

坐在一旁的庾晚音瞬间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偷瞄向自己,包括太后的。她非常入戏地凄然低下了头。

太后心里盘算着该准备新的避子汤了。

太后:“这花朝宴也临近了,皇帝可有什么打算?”

夏侯澹:“到时,就让谢妃献舞吧。”

他眯眼看着谢永儿:“听过谢妃奏乐唱曲,却还没领略过你的舞姿呢。”

庾晚音心想:那要是跳起极乐净土,夏侯澹能憋住么?

夏侯澹恰在此时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想象出了类似的画面,嘴角几不可见地一抽。

庾晚音赶紧别开视线,免得笑场。

无论如何,夏侯澹作为队友,比起端王还是可靠得多。

夏侯澹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到谢永儿随着众妃嫔鱼贯而出,就发现安贤没有随着皇帝离开,而是等在外头。

见她出来,安贤笑道:“谢妃娘娘,奴婢送你回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把宝押给了谢永儿!

庾晚音又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她黯然一笑,独自走开了。

说来在原文里,这老太监为了巴结庾晚音,在谢永儿失势时狠踩过她一脚。后来谢永儿斗赢了,安贤又去捧她,却被她送进了大牢。

如今少了失势这一节,谢永儿没跟他结仇,反而乖觉地走到了他身边。

她毕竟是恶魔宠妃本妃,对得宠一事虽然不耐烦,也要充分利用。

不如先利用安贤除去几颗眼中钉?

两人走出一段,谢永儿楚楚可怜道:“安公公可否赐教,陛下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

安贤笑道:“陛下说,他昨夜看你疯疯癫癫,有一股鲜活之气,跟别的宫妃不一样。今早又视妃位如粪土,好生单纯可爱。”

谢永儿:“……”

太土了!

庾晚音没管这边的土味小剧场,独自踱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正在旧址上重建,进程相当缓慢。

她望着那些精细作业的工匠发了一会儿呆,脑中盘算着端王的事,忽听有人唤道:“庾贵妃。”

庾晚音转头,身边多了个工匠打扮的人,二话不说塞给她一物:“请收下。”

庾晚音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是一封信笺,信封上没有落款。

“这是……”她抬起头来,对方已然不见踪影。

庾晚音走到无人处拆开信,只有寥寥数字:“子夜御花园,石山后一叙。”

落款处画了只王八。

御花园周围巡守的侍卫似乎被支开了。庾晚音没提灯烛,借着月光摸索前行,便听石山后传来一道温煦的声音:“晚音。”

夏侯泊果然等在那里了,月光下一袭白衣犹如谪仙。

庾晚音独自赴约,多少有点心慌。本想带个人保命,然而无论是北舟还是暗卫,肯定都会找夏侯澹告密,所以她只得偷溜出来。

她必须知道他在第几层,才能决定接下来怎么走。

她做了个深呼吸,沉下心来进入角色,面露娇羞:“殿下,怎么这样叫我。”

夏侯泊笑而不答,只说:“今日早些时候遇到了庾少卿,他颇为牵挂,不知你在宫中过得如何。”

庾晚音长叹一声:“陛下今早封了谢妃。”

说到这个名字,她瞄了一眼夏侯泊,昏暗中看不出他有什么神情变化。

庾晚音索性直接问道:“殿下以为谢妃如何?”

“她是陛下的妃子,我不敢妄议。”

“……那我呢?”

“你?”夏侯泊慢慢朝她走近了一步,“晚音,咱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有些话是不是也该说开了?”

庾晚音作含情脉脉状:“比如?”

端王也含情脉脉地说:“比如,你究竟是谁。”

站稳了,庾晚音想。

夏侯泊:“又比如,陛下是谁、谢永儿是谁。”

庾晚音没能控制自己倒退了一步。

最坏的猜测成真了。

他能看穿谢永儿,也许是因为谢永儿这恋爱脑说漏嘴了什么。进一步看穿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哪里露出了马脚。但看穿夏侯澹那个影帝,却绝无机会。

他只能是站在更高层。

夏侯泊微笑道:“不必如此紧张,我对你一向没有恶意。你也能预知一些事情,便更该明白,选我才是明智之举。”

庾晚音:“你……你既然全都知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夏侯泊愣了愣:“你误会了,我来找你,并非是为了知道什么,只是因为心悦于你。”

庾晚音感到荒诞极了:“我们连物种都不一样,你怎会心悦于我?”

夏侯泊仿佛顿了一下:“这并不妨碍。”

庾晚音:“啊?所以你是喜欢我这个角色吗?”

夏侯泊温柔地笑了笑:“所以从一开始就来找你啊。”

寝宫里一灯如豆。

“庾贵妃去了御花园。我跟去看了一眼,她在与端王私会。”北舟直截了当道,“离太远了没听清说了些什么,不过气氛似乎挺旖旎。”

夏侯澹:“……”

北舟忧心道:“澹儿,此人如果已经投敌,是不是处置了她比较好?叔知道你喜欢她,但她可是你的枕边人,一旦生了异心,就太过危险了。”

夏侯澹用一只指尖拨弄着烛火,没有说话。

一旁跪着的暗卫熟练道:“属下去办?”

夏侯澹慢慢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站在她的角度,跟随端王确实更稳妥。”

北舟很困惑:“为何?你不是已经掌握了端王的计划吗?”

夏侯澹苦笑了一下。

昨晚庾晚音匆匆告辞,脚步虚浮地逃回贵妃殿,然后发现了端王的秘密。她当时并没打算告诉自己,只是那一杯迷魂药让她说了真话。

她信任自己,但她太怕端王了。

“想活下去,也是人之常情。”

北舟叹息了一声:“你不该让儿女私情冲昏头脑……那女子真有如此重要?”

夏侯澹:“她是我的浮木。”

北舟与暗卫面面相觑。

怎么就成浮木了?

暗卫没遇到过这种场面,试探道:“陛下,埋吗?”

夏侯澹:“你再问一个字,朕就埋了你。”

庾晚音摸索着朝贵妃殿走去,每一步都重逾千钧。

她脑中一团浆糊,所有计划,所有抱负,乃至所有自我认知,完全裂成了无数碎片。

不玩了,这还怎么玩。

或许对方把她当一本书读的时候,真的喜欢她这个纸片人?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对她来说绝对是利好消息。他都抛了橄榄枝,干脆早点投奔过去,还能显示一下诚意……

然而在意识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丝违和感。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原地。

不对吧。

被恐惧攫住的大脑开始艰难地重新运转。

如果夏侯泊真在更高层的话,怎么会让他们看见胥尧的书呢?

费心伪造一本书,故意让他们看见,从而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想要打败夏侯澹,最简便的方式当然是什么都不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不索性销毁那本书?

犹如冰面碎裂只需一道缝隙,一旦有了这个疑问,更多的疑问便争相涌上。

他如果知道她是穿的,可以直言相告,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试探她?

今夜她说“物种不一样”的时候,他是不是顿了一下?

……

庾晚音重新迈出步子,越走越快。

这一切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端王仍然是纸片人。

但是,他通过某种方式察觉了异常,猜测他们换了芯子。

在他眼中,他们或许类似于开了天眼的半神,所以可以预知未来,还能察觉他的一些秘密。

所以端王不信任她和夏侯澹,也不信任谢永儿——对他而言,他们三个才是同类。

通过胥尧那本书可以看出,谢永儿给他的建议,都被他修改了细节。这算不算是一种试探,试探他们究竟能预知到哪一步?

可是,他并没有把握,自己修改细节之后就能逃过他们的天眼。

所以他才要接近她,故弄玄虚套她的话,进而策反她……

但还有一个疑点:一个纸片人究竟是怎么生出“换了芯子”这么前卫的概念的?

就连谢永儿都没能找出同类,他却明确怀疑了三个人。

这真的是“智计超群”就能解释的吗?

如果没有更多的证据,还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哪一种。

庾晚音思前想后,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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