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过分热情

前段时间梁泽攒了许多假,生病这几天休掉大半,剩下的刚好够陪妹妹在临江转转。

比起上一次,这次兄妹俩荷包鼓了许多,也能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去游乐场、电影院消费了。这期间吴恪全程没有参与,梁宵问起过一回,梁泽只说他工作太忙没有时间。

最后一天梁宵是下午的高铁票,梁泽要去上班送不了她,好在她也是大姑娘了,自己一个人坐地铁过去没有问题。

中午一点左右,她在房间收拾东西,大门的门锁忽然响了。放下背包出去一看,竟然是两天没露过面的吴恪。

他站在玄关,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看到杵在客厅的梁宵,他微微颔首。

“吴恪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不用上班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

“哦。” 梁宵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没有多说什么,眼前却慢慢出现一个粉白色的行李箱。

吴恪将箱子推到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一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回来的时候路过商场,行李箱在打折我就帮你挑了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这个颜色我再带你去换。”

梁宵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用的不用的,总共也没有多少东西,用我那个背包就可以了。”

“你们女孩子衣服多,下次寒暑假过来,有个箱子会方便一些。” 吴恪走到沙发坐下,购物袋放到茶几上,“一会儿我送你去火车站。”

“真的不用…… 太客气了……”

“实在不想让我送,叫辆出租车也行。”

明明六年前他就把她当小妹妹,她也把他当大哥哥,可是六年过去,彼此竟这样生疏了。梁宵无措地站在那儿,实在不懂怎么拒绝他的好意。气氛很僵硬,直到吴恪问:“你吃饭了吗?”

她张了张口,没说话。

“我还没有。” 吴恪说。

“那……”

“家里还有两袋泡面,” 他起身,“我来煮吧。”

如果说从前吴恪跟梁泽是关系最紧密的朋友,那唯一能插进他们俩之间的大概就是妹妹梁宵了。她就像一株漂亮的野姜花,顽强地盛开,安静地长大。她从不打扰哥哥们的生活,但她却分享到哥哥们的快乐,就像她总能在他们吃泡面时分到一小碗。

须臾即逝的时光里,女大十八变,那天开门时吴恪几乎已经认不出她。而她,似乎也把吴恪这个大哥哥抛诸脑后了,就跟那天在公园里问高晨阳的那句话一样,“吴恪…… 是跟我哥关系很好的那个吴恪吗?” 她已经需要用这种问题来确认这个名字代表着谁。

可是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那些最纯粹的帮助,最赤诚的友好没有那么轻易忘掉,只需要一阵微风,记忆写就的书卷就能随之翻动。

煮面的时候吴恪挽起袖子,梁宵就在他身后听话地坐着。

“帮我拿两个鸡蛋来宵宵。”

她拿了来,默不作声地放到他手边。

“你还是吃煎的?”

“嗯。” 应了声,顿了片刻,她又加了两个字,“谢谢。”

“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

“好,你要喝什么吗吴恪哥哥?”

这个称呼还是跟以前一样。

吴恪笑了下:“我不用了。”

拿完饮料,梁宵坐在餐桌前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产生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的是吴恪还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为他人着想,陌生的是他的身形愈发高大,穿着也跟以往截然不同了。

等面熟的间隙,吴恪随口问:“你们一个班有多少人?”

“六十多个。” 梁宵说。

“比我们那个时候多。” 手里的筷子平稳搅动,“听你哥哥说你是班长。”

“嗯。” 对于这件事梁宵似乎有点害羞,不愿让他人觉得自己当班长是很厉害的缘故,就主动解释道,“我是我们班年纪最大的,所以大家才会选我。”

这件事吴恪知道。梁泽曾对他说过,妹妹梁宵中学念到一半生病了,因此耽误了两年。

“我们班好多人都叫我姐姐,” 她显得懊恼又难为情,“等到上大学我就 21 岁了,到时候估计全班还是我最大。”

“晚读两年不影响什么,21 岁也还是很适龄的年纪。” 吴恪说,“何况生病是没有办法的事。”

梁宵背一僵,接着苦涩地笑出来:“是啊,没办法……”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话了。

面煮好,吴恪端到她面前,“吃吧。”

“嗯,你也吃。” 梁宵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碗虽然跟他的一样大,面却明显比他的多,心底有些触动。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吃东西很斯文,而且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把她这几天的刻意疏远放在心上。

“吴恪哥哥。”

“怎么?”

“以后你不会再不理我哥了吧。”

吴恪面容浮现诧异,皱了下眉。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有点生你的气。”

也许是肚子被填饱会让人变笨,梁宵忽然决定傻傻地坦诚内心。她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哥哥不让我问,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初你到底为什么忽然就走了?”

原来分开的日子里,小姑娘已经悄然懂事。

吴恪喉咙发紧:“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我就猜到。” 她嘴唇紧抿,“你跟哥哥一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宵宵……”

“当初你不辞而别,哥哥难过得连觉都睡不着,还要应付那些上门讨债的人。” 她把筷子放下,下巴伏到胳膊上,眼眶里迅速蓄满泪,“为什么你要走,是不是嫌我们兄妹俩是累赘,只会给你惹麻烦?”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表达感情,于是喜欢放在心里,感激也放在心里。吴恪犹记得当年跟梁宵说话时,她总喜欢把脸背过去,或是把头埋起来,看起来丝毫不与自己亲近。其实他不知道,梁宵心里很愿意亲近他,只是从小没有妈妈,没人教她怎样正确、从容地与人相处。

吴恪不懂得安慰女孩子。他僵硬地坐在她对面,几次想伸手拍拍她微颤的背,又几次放弃。

空气里仿佛有眼泪的咸味。

他嗓音干涩:“那时候我和你哥吵架了,恰好家里有点事,所以——”

“吵架了就不能打通电话讲和吗?” 梁宵把头抬起来,泪眼婆娑地谴责他,“为什么你要那么绝情,连我哥的电话都不肯接。你知不知道,连我都好想你,转学之后我还想过给你打电话……”

不舍得的又岂止她一个。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被辜负的,如今吴恪却自责到心揪成一团。沉默半晌,他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宵宵会想我。”

还以为只有自己在乎。

“最后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哥哥说……” 她一字一顿,哭得泣不成声,“哥哥说你换号了,原来的号码打不通了。”

打不通?

吴恪顿住。

这六年他从未换过手机号,为的就是等电话。可就连高考前那最后一通,都是他主动打给梁泽的。

为什么梁泽要这么说?换号的分明另有其人,分明是梁泽自己。难道仅仅因为告白被拒绝?不,梁泽不是这样的人,更不会出于自私阻止妹妹联系他。

一整个下午,吴恪都在想当年的事。

深夜梁泽回到家,客厅已经熄灯了,他还在阳台边打电话边抽烟,“到了?嗯,好,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

挂断电话,被人从腰后圈紧。

“谁啊。” 梁泽贴着吴恪的背,语气有些不满,“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你妹妹。”

“……”

原来是梁宵。

“她到学校了?”

“嗯。”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居然还会问她到了没。

“刚刚。” 吴恪拉开他,夹烟的右手伸远,“不怕烫?”

梁泽仰起下巴,觉得吴恪眼下这抹疲惫都格外有男人味,昏了头说:“把烟给我,我也想抽一口。”

手臂拉过来,他直接用嘴去凑烟屁股,吴恪不温不火地躲开:“别闹。”

“没闹…… 不让我抽是吧,不让我抽我就抽你嘴里的……”

嘴唇紧紧贴到一起,残留在口腔中的烟味随津液渡到口中,神经微微发颤发麻。吻到气喘吁吁,他靠在吴恪耳边软声说:“这个烟,劲好大。”

吴恪掐灭烟,拇指指腹替他擦净唇角的唾液,“你到底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不知道。”

梁泽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很快,眼睛却被一只大手捂住,热烈的吻铺天盖地侵袭而来。幸好阳台没开灯,否则此时此刻的情状足以让邻居们傻眼。

吻到缺氧,吴恪把人打横抱起来,关灯卧在沙发,蚕蛹一样包裹在自己的胸膛里。

“阿恪我看不到你。” 梁泽尝试扭头,可吴恪却从后面吻他的颈,把他弄得全身又酥又麻,连转个身都做不到。

好吧。

他只好放弃了。

“你今晚不对劲。”

后颈的发梢被人用嘴唇扫过:“哪里不对劲?”

过分热情。

梁泽这样想着,却没把话说出来,只是安心地蜷在身后那片阴影中,享受来之不易的惬意时刻。

都说谈恋爱使人懈怠,吴恪心想,这话实在没错。明明今晚还有不少工作要完成,可他心里牵挂着梁泽,带着工作电脑早早回了家。

现在也挺晚了,按理说他应该早点把问题问出来,这样也能早些去干活。可是仅仅这样抱着梁泽,心里却又感到无比的治愈,好像许多事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

也许真应了老话说的,富人才会不在乎钱。他拥有了梁泽,才会不在乎过去的那些分离。

时间安静地流淌着,怀抱太暖,暖到梁泽都快睡着了,才终于决定听到低沉的嗓音:“我有事想问你。”

懒懒的应答:“嗯?”

“那年你为什么跟宵宵说我换号码了?”

怀中的身躯应声僵住。

“你们忽然离开老家,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空气有些微停滞。

梁泽顿了一下,没有开口。吴恪在后面低声说:“你不想说我不逼你,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会再揪着不放。”

当年的事既是他的伤疤,也是梁泽的伤疤,贸然揭开也许只是徒增伤心。可梁泽也不是逃避的性格。

想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就必须互不隐瞒,彼此信任。

动了下胳膊后,梁泽翻身躲进他的怀抱里,头深深埋进去,“其实我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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