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倒刺

靳岑和严亦疏与靳振国见面的时候,有点狼狈。

靳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爸对面,靳振国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这是怎么搞的?”靳振国皱眉看着跛着脚的靳岑,问道。

靳岑站在靳振国面前,表情自然地解释道:“打篮球的时候扭的。”

严亦疏憋着笑,在旁边附和着靳岑点了点头。

靳振国难得抽一次空过来看看俩人,就发现自己儿子崴了脚,虽然知道靳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还是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

“擦药了没,注意点。”他打量了一会儿靳岑的脚,然后把手上拿的一大袋水果递了过去,“和亦疏都多吃点水果,补充一下维生素,别天天喝饮料吃那些垃圾食品,知道吗?”

严亦疏赶紧把水果接到手里,对着靳振国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是,我们知道的,靳叔叔。”

三人此时站在教学楼下。高二教学楼只开了一个竞赛班,所以这一块非常安静,耳边只有树梢不时传来的蝉鸣声和旁边水池假山的水声。靳振国来这一趟匆忙,只在路边买了些水果,他自己心里又觉得不太能过意的去,又问道:“要不然去医院看一下?然后我再带你们去吃个饭。”

靳岑腰板挺得笔直地站在严亦疏旁边,脸色淡定,一副啥事没有的轻松模样。他看了眼教学楼,然后对他爸说:“不用了,我没事。现在是冲刺紧张的时候,我们缺课会耽误进度的,爸,你就别操心了。”

靳振国看着自己受伤还要认真学习的儿子,眼里都是欣慰,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为靳岑骄傲的,闻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微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加油!沈老师和我说了,这次你们的希望很大,到时候拿个奖回来让我乐呵乐呵!”

严亦疏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他皮白肉嫩,笑起来的时候说不出来的斯文。

靳振国看着这俩小孩,只觉得心里安稳踏实得很,没多说什么,又嘱咐了几句以后,便离开了。

靳岑和严亦疏拎着水果回了班里,大家正在做卷子,他们推门进去,也没有多少人抬头去看,一个个都认真得很。

沈越作为竞赛班的带队老师,正坐在讲台上给同学答疑,见他们进来,挑了挑眉,正准备说两句,就看见了靳岑一瘸一拐的脚。

他立刻暂停了讲解,向靳岑和严亦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这是怎么了?”沈越担心地问道,“靳岑怎么搞的?”

严亦疏替他解释:“昨天晚上打篮球放松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严重吗?校医室是不是没上班啊,处理了没有。”靳岑是沈越的得意门生,有点什么小差错沈越都紧张得不行。

严亦疏脸上立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还没有……现在学校里人太少了,我们也没找人借到药。”

“那可不行,这不能拖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样,我给你们开个假条,亦疏,现在你就带靳岑去旁边的诊所看一看,买点药回来。”沈越吩咐道,“亦疏,就去我办公桌第一个抽屉里把假条拿来给我,我给你签名。”

……

严亦疏控制着脸部表情,尽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然后转身急切地往楼下跑。

刚刚他和靳岑还打算翻墙出去,这下好了,因祸得福,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出校门了。

直到走在了校门外面的街上,严亦疏还在啧啧感叹。

“岑哥,可以啊,奉献你的小我,带来一下午的自由。”

靳岑脚踝已经肿了一个大包起来,严亦疏想搀着他走路他也没让,一个人倔强地拖着腿走着。

诊所离学校并不远,两个人处理完靳岑受伤的脚,时间也才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们自然不会乖乖地就这样回学校,而是就近找了个网吧去玩游戏。

陈毅和祁杨在家里闲着没事,一听说他们出监狱了,立刻组起了吃鸡小队。假期黑网吧里人挺多,包房都没有了,靳岑和严亦疏只能在吸烟区的角落找了两个位置,坐下来打游戏。靳岑的脚上还缠着纱布,气势十足地坐在那,颇有刚打完群架的大佬风范。

“什么,岑哥崴脚了?”陈毅听到这一消息,立刻咋咋呼呼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咋崴的,翻墙吗?岑哥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

“闭嘴。”靳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严亦疏闷笑着,接话道:“你是没看见,我们岑哥唰一下飞到了墙上,又唰一下飞了下来,然后蹲在地上,脚就崴了。”

靳岑不轻不重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卡在了墙头上下不来。”

严亦疏干咳了一声,点着鼠标,嚷道:“唉跳哪里啊,要跳了要跳了。”

靳岑轻哼了一声,和严亦疏达成了暂时和解。

打游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下午很快就被消磨了过去。严亦疏和靳岑看着时间差不多下了机,准备去买点东西回学校吃。

靳岑走路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抽烟,被严亦疏狠狠拍了一下手。

“抽什么抽,作死啊。”严亦疏把他的烟盒和打火机抢过来放到自己兜里,瞪了他一眼道,“赶紧散散身上的味道,免得等下回去被闻出来。”

晚上六点多的北城正是喧嚣繁忙的时候,街道上食物的香气盈满了人的口鼻。严亦疏和靳岑闲逛了一圈,在吃清淡面食还是吃烧烤之间犹豫许久,最后还是从心地吃了一顿烧烤。被学校饭堂的饭菜荼毒了一个多星期的味蕾在尝到烧烤的滋味以后欢欣快乐,严亦疏和靳岑吃完心情不错,又打包了一点当宵夜,准备启程回学校。

靳岑对自己的脚伤毫不在意,他从小到大受的伤多了去了,这点小伤他还不看在眼里,走路走得也还算稳当,和在老师面前一瘸一拐的男生判若两人。

走到学校附近,严亦疏和靳岑在长椅旁边坐下,靳岑拿了香水出来喷了一点,免得等**上味道太冲。

炎热的夏日晚上也只是有些许的好转,一个下午在外面,严亦疏和靳岑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黏得不行。这个点宿舍还没开始供水供电,回去也只能在闷热不通风的宿舍里干坐着,他们又不想回班,所以就坐在外面吹吹风,还凉快惬意一些。

“你带身份证了吗?”严亦疏靠着椅子摊平身子吹风,吹着吹着突然问道。

靳岑睨他一眼,语气调侃地问道:“干什么?和我去开房?”

严亦疏嫌弃地看他一眼:“开个钟点房洗澡,你想什么呢,就你这样子,还是好好躺着吧。”

靳岑闻言眸光一黯,手臂绕过严亦疏的背,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他侧下头,在他耳边吐着气问道。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严亦疏眼皮一撩,伸手捏了捏靳岑的下巴。

“岑哥,病号就别来这套了。”

学校侧门的街道黑漆漆的,没有路灯。这里的树已经有了年纪,树根盘踞生长,把本来平整的地砖顶的凹凸不平。这边的路因为不是大路,只能通往北城一中,所以来的车不多,现在又是假期,更是坐了十几分钟鬼影都没有一条,严亦疏和靳岑两人坐在路边,自在得很。

那边靳振国处理完公务,晚上刚到家里,岑谷雨就问他今天去看俩个小孩的情况。

靳振国把靳岑崴了脚的事情和岑谷雨说了,岑谷雨脸色一沉,立刻就责备靳振国心大。

“你怎么回事呢,这么大的事,就应该带靳岑和亦疏去吃饭点个汤好好补一补,去送个水果这样就回来了啊?真是开玩笑。不行,现在就送汤过去,你等着,我去拿保温桶。”

靳振国一大老爷们也没想那么多,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做的确实不太好,不该因为小孩说不用就不坚持做好父亲该做的事情。

岑谷雨心系两个小孩,赶紧去厨房把今天炖的汤装了满满一保温桶,又从家里的药箱里翻出来了红花油,和靳振国随便吃了点晚饭,就准备往北城一中去。

靳振国平常不是出公务不喜欢让司机开车,他一直没那么多讲究,自己开着车带着岑谷雨就出发了。

“他们俩学习的怎么样?”岑谷雨在路上还不放心,忍不住问靳振国。

“挺好的,都挺好的,他们沈老师还和我说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一定没问题的。”

岑谷雨想着自清明以后严亦疏就再也没和严贺归见面,心里有些发堵,她叹了口气,嘟囔道:“这老严也真是的,有这么忙吗,自己小孩暑假不回家都不来看一下,我看啊,亦疏都不如直接当我们小孩算了。”

靳振国和严贺归交情过硬,也觉得老友这事情做得不好,他只能尴尬地咳嗽两声,没有出言维护。

“亦疏这孩子长得好,懂事,比靳岑那混小子强多了。”他想起小孩乖巧的模样,夸道,“靳岑那小子还和我说打篮球崴的脚,我捉摸着就不太可能。他别干什么坏事带坏人家才好。”

岑谷雨想起俩孩子的秘密,抱着保温桶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路边的景物飞速往后退,玻璃车窗上映出她隐约的轮廓,岑谷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惴惴不安,突突地跳着。

为了避免遇上晚高峰堵车,靳振国从小路绕到了北城一中的后面,直接从侧门的辅路开进去。

这条道上没有红绿灯,车也不多。

靳振国开的是越野,车灯照得很远,把道路一侧也照得亮堂堂的。

车突然停下的时候,岑谷雨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看向靳振国那边,发现自己丈夫的脸色和刚刚已经截然不同,黑得仿佛暴雨前暗沉沉的天。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靳振国抓着放向盘的手青筋都迸胀了出来,他压着声音,几乎是低喘着问道:“坐在那里的,是不是靳岑和亦疏?”

……

岑谷雨下意识地顺着靳振国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不远处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两个男生,此刻因为刺目的车灯往这边看了过来,他们靠得很近——虽然说在注意到有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分开了不少,但是还是能看出来那种亲昵。

那两张脸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岑谷雨心里一下子就被刺得发痛。

她抱着保温杯的手一软。

靳岑和严亦疏只是坐在路边聊天,并没干什么其他事情。但是他们倚得很近,靳岑的头又靠在严亦疏的肩膀上,严亦疏侧过头和他说话的时候,从靳振国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在接吻一样。

靳振国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

他眼前先是一黑,然后才缓慢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样的情况,那愤怒和不可置信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立刻把他的理智冲的溃散。

他下意识地解开安全带,打开门就往下走。

他看见他的儿子站了起来,扶着椅子背,挺着背脊,直直地看着他。

眼神又硬又倔,毫不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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