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前奏

靳岑三人来找严亦疏吃了几天饭,班里同学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但是习惯,只代表他们不会再在看见班门口有三个人等严亦疏而感觉大惊小怪,他们的八卦热情,还是一直没有消褪的。

一个转学过来,在北城无依无靠,没有根基的,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书呆子,是怎么做到和那么多人想搭关系都搭不上的靳岑三人玩到一起的?

难道是因为年级第一和第二的惺惺相惜?

再加上严亦疏本人就小有话题度,这件事情一时之间成为了北城一中高一年级最热八卦之一。

而物理竞赛班的同学,则有幸得见八卦中心的那两人坐同桌的场景。

物理竞赛班设在星期四的最后一节课,这节课本来是高一的兴趣活动课,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比如音乐、美术、文学鉴赏各个方面的兴趣课程来上,但是一二三班的同学多半都涌入了竞赛班里。

物理竞赛班的教室在物理实验室,偌大的教室里坐满了人。

严亦疏顶着不少人的目光,坐在靳岑的旁边。

和靳岑吃了几天饭,严亦疏也不好说自己和人家不熟了,只能硬着头皮坐成了同桌。

还好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比较密集比较快,所有人都集中了精力去听老师讲课,严亦疏也装作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权当自己身边是个萝卜白菜。

“已知小车的初速度是x……经过了……求……”

沈越站在讲台上,快速地往黑板上誊抄着题目。

最后一笔落下,他转过身,巡视了一下讲台下坐着的四十位同学。

然后笑着点出了两个名字。

“靳岑,严亦疏两位同学,上来解答一下吧。”

瞬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靳岑和严亦疏。

严亦疏把头埋得很低,按着笔的手攥紧了。

他听见身旁靳岑推椅子的声音,余光看到那个身影站了起来,只能也跟着站起来。

身后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严亦疏啊……”

“看不见脸,听说长得还可以……”

他扶好自己的眼镜,弯着腰走上讲台。

一人板块黑板,拿起粉笔,严亦疏开始解题。

他写步骤向来是清晰明确的,字迹端正,板书严谨工整,非常美观。沈越拿着教案站在旁边,看得连连点头。

作为一位尽职尽责的人民教师,他看严亦疏自然是哪哪都好,就是这驼背的习惯不太好,显得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

沈越出声提醒:“亦疏啊,年轻人,把背挺直点!”

……

严亦疏只好把自己故意弓着的背给挺直了。

站在黑板旁的两个男生,此刻身高差距就没有刚刚那么悬殊了。

从后面看去,其实严亦疏挺直背以后,身板也没有那么瘦弱,肩膀伸展开,身形也十分好看。

虽然还是比靳岑骨架小许多,但是自有一番清秀精致的美。

粉笔在黑板上擦过的声音不断响起,而靳岑那边先停止。

和严亦疏条理清晰有条不紊的步骤不同,靳岑的过程就简略多了,中间跳了不少步骤。

沈越也教了靳岑半个学期了,批改过不少靳岑的卷子,知道靳岑就是这种做题习惯。

如果不是给他点面子,又或者不想和严亦疏对比太过明显,靳岑可能会直接给他写个最终答案上去。

靳岑写完答案也不着急,抄着手闲闲地站在讲台上看着严亦疏写题。

男生轻抿着嘴唇,把刘海分出岔来,好顺利地看黑板,背对着的同学们看不到,这副有些滑稽的样子却落在了靳岑的眼里。

四股刘海在严亦疏的脸上摆出了两个“人”字,居然也没有显得特别难看,都靠着严亦疏的五官撑着。

靳岑无端有些想笑。

严亦疏沉浸在做题里的时候,一般都是非常专注的,全然不觉旁边还有个人正在看着他。

落笔写下最后的答案,一版可以用来做成模板的解题过程就这样完成了。

严亦疏很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下意识地想要去看一下靳岑那边进度怎么样了,一转头,就撞进了靳岑带着笑的目光里。

严亦疏赶紧伸手把自己的刘海给重新扒拉成一道帘子。

“很好,两位同学的答案都是正确的。”

沈越拿着红色的粉笔给两边的板书先是都打上了红勾。

底下的同学做对了的神情骄傲,没做对的自然皱眉拿着自己的过程和严亦疏的进行对比——靳岑的实在是不具有参考性。

严亦疏和靳岑回到座位上刚坐好,抬起头,就看见沈越又在靳岑那边的答题过程的红勾上补了一撇。

“但是呢,我们靳岑同学,这个步骤分可能要扣掉一点。”

……

严亦疏瞄了瞄靳岑,发现男生脸上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

沈越显然是在借机发挥,敲打靳岑,语气严肃地说:“很多同学都喜欢跳步骤,喜欢心算,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厉害,但是在考试里并不是最后答案写对了就有分的。”

“靳岑同学这次考了年级第二,就是因为他的试卷跳步骤,丢了很多不该丢的分数,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

“再看看严亦疏同学的解题步骤,思路清晰明确,简单易懂,这是老师最喜欢的卷子,大家要多多学习。这也是做题能力中的很关键的一部分。”

……

严亦疏被夸得有些不安,他在心里哀嚎,这不是给他拉仇恨呢吗?

同学们的注视也就算了,连靳岑都转过头看他了。

靳岑脸色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很平静,用眼神打量着他。

严亦疏的刘海愈发长了,此刻遮住他的眼睛,细碎的发丝间隙,可以看见靳岑高挺的鼻梁和薄唇。唇峰是“m”字型,唇珠不是很明显,但是还是有圆的弧度,看起来冷情又性感。

此时靳岑的薄唇张开,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严亦疏听着这低沉磁性的声调,眨了眨眼睛。

靳岑的声音里充满了调侃。

“为什么,上帝在你眼睛前面垂了帘子,还不掀开?”

……

严亦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刘海,又看了看靳岑。

才反应过来靳岑这是在说他的刘海太长了,挡住了眼睛。

严亦疏脑海里闪过一排问号,他的大脑无法处理突如其来的出自靳岑口中的冷笑话,让他一时有点当机。

靳岑看着脸上明显闪过茫然神色的男生,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

“亦疏同学,刘海这么长,有害视力的。”

严亦疏只能尴尬地啊了一声。

他嗫嚅道:“我回去就剪剪。”

靳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转过头,把教案资料拿出来,没再和严亦疏说话。

严亦疏揪着自己的刘海,心里直哀嚎。

不就是个刘海吗,怎么这么麻烦啊?

他一边寻思着怎么把这个帘子剪短一点,一边想起小时候看过一本杨红樱还是谁写的儿童小说,里面有个女生自卑敏感,就是一直留长刘海,留到遮住脸,最后差点变成鬼片。

想到自己如果把刘海放下来遮住脸,突然出现在靳岑面前,把他吓一大跳。

这种幼稚的画面在严亦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严亦疏吹了口气,把刘海吹起来,又落下。

耳畔好像还残留着靳岑的气音。

酥酥麻麻的。

唉。

严亦疏悄悄地看了靳岑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不遮帘子出现在靳岑面前啊?

学习的时间过得说慢不慢,溜溜达达,一个星期也就过去了。

星期五中午,严亦疏已经习惯了和靳岑三人一起吃饭。

他们的小基地收拾完毕,现在都是把饭带回去吃。

严亦疏作为加入时间较短的外来物种,在他们三的房子里还有些放不开手脚,拘谨地坐在餐桌旁吃饭。

以免星期六靳岑又说什么去图书馆,他先发制人,告诉大家自己周末有事,不能陪他们去图书馆了。

其实这几个人里也没有人真的想去图书馆学习,靳岑那次也不过只是想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严亦疏罢了,自然顺坡下驴。

靳岑对自己的试探结果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断,看着那个坐在餐桌旁缩成一团的男生,没说什么。

虽然严亦疏确实装的很好,让他有一瞬间都真的相信他是一个单纯的热爱学习的好学生了,但是那些严亦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微表情和小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比如说……

那个扶眼镜的动作。

不是为了能看得清楚,而是要把镜框摆放在遮住眼角的位置。

还有,那个熟练地遮着屏幕玩手机的动作,以及玩手机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后仰翘腿的惯性动作,都落在了默默观察的靳岑眼里。

越是这样心里有所怀疑,靳岑越是难得的升起幼稚的冲动,想要逗这个男生玩。

他垂了垂眼,突然说道。

“不去图书馆,那星期天有空的时候来我们这儿一起做作业吧。”

“陈毅做完以后应该会有很多疑惑想要你解答的。”

……

陈毅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没意见。

祁杨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并没有出声反对。

他看了看靳岑,又看了看严亦疏。

总感觉岑哥好像是故意的啊?

严亦疏自然也能感觉得出来靳岑的刻意,但是他的人设在这里,总不好强硬拒绝吧。

只能模模糊糊地答应着,说有时间就来。

终于熬过星期五的下午,同学们像从牢狱里出来的犯人,激动地投向周末的怀抱。

告别靳岑三人,严亦疏飞快地骑单车回家。

徐易平早就和他约好了,今天要去一家新开的夜店玩。

而靳岑三人则是在慢悠悠地走回去。

祁杨等到严亦疏不在,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问了。

“岑哥,我怎么感觉你对小严老师……很奇怪啊?”

……

陈毅咬着串,嘟囔道:“怎么奇怪了。”

祁杨皱眉:“岑哥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还要小严老师来基地做作业。”

他问道:“岑哥,你是在试探什么吗?”

“试探什么,我感觉小严老师人不错啊!”陈毅吞下肉串,回应。

“这个星期相处下来,虽然人有点内向吧,但是还是ok的,比宋郁可爱多了,而且照顾小严老师是谷雨阿姨的命令,你敢不听啊?”

“岑哥,你可别为难小严老师啊?”陈毅叫道。

……

靳岑脚步停住。

他对祁杨和陈毅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我什么时候不热爱学习了?”

他语调漫不经心中带了点不容置喙的威严。

“……”

祁杨只能点头。

“是是是,岑哥,你最热爱学习了。”

“我们都相信,以上行为出自你的本心。”

他赶紧转移话题。

“听说今晚NIGHT开业啊?”

陈毅听到这个单词,一下子来兴趣了,眼睛闪亮地抬起头。

“没错没错,今晚NIGHT开业!我们也去吧?”

“NIGHT的舞池是自己会动的那种,据说超爽。”

“岑哥岑哥,好久没去了,我们去玩玩吧!”

……

陈毅扒着靳岑,一阵嗷嗷叫。

靳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转了转,又带上些浅淡的笑意。

“那就去吧。”

“行,我去找人要卡座。”祁杨点头,庆幸自己成功把话题转开了。

晚上八点,北城那些夜猫子年轻人们,开始前往各自的夜场活动。

秋天的凉意扑面而来,严亦疏从家里出门,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黑色丝质衬衫外面是一件廓形灰色长风衣,衬得严亦疏身姿清隽,更加成熟。

严亦疏回去理了刘海,特意叫理发师给他烫了个四六分的M形刘海,露出他英气的眉和一双狭长的凤眼。

现在还早,严亦疏在便利店买了包烟揣进口袋,那个银质打火机他用的顺手了,也没换掉,一起带了出来。

徐易平和他先去吃了点东西,才进NIGHT里。

今天开业,整个club非常热闹,严亦疏和徐易平没订卡座,在吧台那儿订了两个座位,进去以后温度一下就升上去了,外套穿不住,严亦疏把衣服脱掉存进柜子里,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露出锁骨。

昏暗迷幻的灯光下,明灭的光影流转,每个人的面孔都暧昧不清。

严亦疏点了根烟叼着,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什么熟悉的身影。

调酒师把他们要的两杯酒做好,严亦疏呷上一口,烈酒醇香,果汁酸涩,冰块清冽,很是好喝。

身边的女生窸窸窣窣耳语了一会儿,派了个代表过来找严亦疏要微信。

“帅哥,一个人呀?”

代表女生是下垂的狗狗眼,看起来可爱极了,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

啧,严亦疏看了一眼,是自己欣赏的菜。

没想到一来就能遇见高质量的美女,严亦疏心情挺好。

他把烟按灭,对那个女生笑了笑。

眉眼舒展开的严亦疏像开屏的孔雀,矜傲、华贵,又带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疏离,黑色衬衫衬得他肌肤愈发白,像是中世纪的贵族一般。

女生被那笑容晃得眼晕。

她激动地靠在严亦疏旁边的吧台上,和他聊了起来。

一下子就被忽视的徐易平,看了看无比招展显眼的严亦疏,叹了口气。

这小子,在川城的时候就创下过一晚被十几个人要微信的纪录,现在看来魅力只增不减啊。

他就寂寞咯。

徐易平喝了口酒,惨惨戚戚。

不过严亦疏也就是聊一聊,没见他哪次真的约人的,每次出去都是纯粹享受这种别人追捧他喜欢他问他要微信的快感罢了。

就许青所说,严亦疏就是个不敢找男友的浅柜,早晚都是要弯的。

所以徐易平也没太嫉妒。

就是不知道严亦疏这小子……要是喜欢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

他不自觉地抽了抽肩膀。

反正肯定和他没有关系——严亦疏曾放过豪言,绝对不找比自己丑的。

徐易平作为铁血直男,很难想象出来一个男的要是比严亦疏好看会是什么样子。

他皱了皱眉,想象了半天,也只能把各位冰冰的脸往男人脸上安,实在是不伦不类,最后决定放弃。

那边严亦疏和人家聊了半天,把小女生哄得直乐,就在人家以为可以要到微信的时候,又四两拨千斤地给人家拒绝了。

听着严亦疏那不疾不徐,非常有礼貌的拒绝,徐易平叹了口气。

他把脸凑过去,妄图吸引一下小美女的注意力,结果人家失落的看都没再看这边一眼,跑走了。

“干什么啊,美女这种共享资源,你不要难道不能介绍给我吗?”

严亦疏瞥他一眼,嘲讽:“你的脸那么大,如果对人家有一点吸引力,能不看见你吗?”

……

他心情颇好地喝了口酒。

震耳欲聋的DJ音乐声好似能把每天充斥在脑海中的所有烦心事全部洗净,此刻只剩下了享乐的狂欢和放纵。

身上的压力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的,随着酒一起蒸发。

十二点马上就要来了。

灯光愈来愈暗。

“我去舞池,你随意。”严亦疏把酒喝完,拿起手机,离开了座位。

舞池处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随着音乐小幅度地扭动着身子,等待着零点高潮的来临。

严亦疏如鱼得水地挤进去,前后肉体紧贴着,各种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会在意谁。

倒计时开始。

舞池的地板也晃动了起来。

十二点的那一刻,灯光灭了。

音乐突然暂停。

寂静了一秒以后,DJ处一道追光灯打下,DJ伸起手臂,音乐炸响。

属于夜晚的狂欢,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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