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成阳推门进来的时候,林研坐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块薄薄的毛毯。他垂着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凌乱的头发遮挡下,变得朦胧又虚幻。
听见顾成阳进来,林研并没有多意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将及肩头发别在耳后,才掀起眼皮看他。看见对方嘴角的血渍,以及额头的淤青,林研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轻飘飘地问他:“又跟谁打架了?”
顾成阳一个箭步走到林研的面前,把人从床上拖起,毛毯无声地落在地板上。那瘦削白皙的身躯上布满了淤青和抓痕。
顾成阳脑海里闪过那个落荒而逃的男人,联想到无数令他不堪的画面,越发觉得林研身上的痕迹无比刺眼。终于克制不住滔天的怒火,他歇斯底里地质问林研:“你跟他都做了什么?”
林研紧闭着眼,额头泛起一阵冷汗。顾成阳粗暴的动作伴随着浑身上下的疼痛,似要将他每一寸骨头都打散了一样。但他却硬生生地忍受着这番痛楚,睁开眼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
那一瞬间顾成阳几乎怔了神,他与林研在一起四年,林研性格阴郁寡淡,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林研伸出手去抚摸顾成阳的脖颈、下巴,然后将他嘴角的那块血渍轻轻抹去,动作迟缓又温柔:“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显然,我跟他睡过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研无视了他语气中的愤怒,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话:“他能给我钱,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而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说着他一只手往下摸,从枕头下拿出一叠红色的现金,扔在床上。
钞票哗啦啦地散落,在白色床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研没去看顾成阳的眼神,目光停留在不远处放在地板上的蓝色塑料盆上。昨夜下过雨,屋顶的积水顺着天花板的裂缝渗进屋内,此时已经汇聚了小半盆水。
这间出租屋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二十平米的屋子里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他们生活起居的卧室,另一间是一个小小的录音房。
他们曾在这里吃饭睡觉,写歌录歌,每一平米的空气都是林研无比熟稔的味道。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他们也曾踌躇满志,怀揣着最浓烈而执着梦想,从千里之外的地方一路颠沛流离,来到这座城市扎根。
只是一年接着一年,他们为自己热爱的音乐付出一切,换来的却是惨淡的收听量,无人问津的音乐现场,以及愈加捉襟见肘的生活条件。
“顾成阳,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说过,要成为C城最厉害的rapper和制作人,可如今除了一地鸡毛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在现实面前,理想是一件多么不值一提的东西,你不觉得当初的自己很可笑吗?”
林研笑了起来,笑得歇斯底里,伴随着阵阵咳嗽声,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红润。
咳嗽平息后,他的声音沙哑又无力,他说:“我累了,我们…就这样吧。”
这话无疑是给这段长达四年的纠缠判了死刑,顾成阳最终还是沉默了,青筋暴起的手臂逐渐放松下来,同时松开了对林研的钳制。
林研因此摔倒在地上,顷刻感受到地板的凉意,他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因为浑身的不适而没有任何力气。
他并不指望顾成阳会来扶他一把,最后只是扯过毛毯,将它虚掩在裸露的肌肤和身上的淤痕上。
顾成阳就站在跟前,双眸低垂着,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方才的愤怒一点点转化为克制与冷漠。
林研对于自己欲盖弥彰的行为感到自嘲,天底下最肮脏的事情他都做出来了,此刻居然还在乎这点脸面。看着顾成阳的神情,林研笃定对方一定也在这样想自己。
顾成阳蓦然想到一个小时之前,林研给他打过电话,他说:“等你回家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谈,顺便,下班路上给我带盒止痛药。”
电话里他的声音也是如此疲惫不堪。这样的林研让顾成阳感到惶恐而陌生,似是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颤抖拿出那盒止痛药,声音也软了下来:“林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买了……”
只是那盒药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就被林研一掌拍在了地上,他目光尖锐,语气歇斯底里:“非要我直说吗,因为现在的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看不到任何前途的废物!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想再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穷日子,你明白吗。”
像是一脚被踩中了软肋,顾成阳怔怔地问他:“这就是你说的,要和我谈的事?”
林研仰着头,眼神一如他过去那般冰冷倔强:“没错,我想跟你谈的只有这一件事,就是我不需要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顾成阳魂不守舍地呆愣了很久,久到林研不耐烦地开始催他:“是要我赶你走,还是你自己滚?”
握紧的拳头骤然松懈,顾成阳闭了闭眼,最终只从齿间挤出一个字。
“……好。”
意料之中的,顾成阳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推来一个空的行李箱,一言不发地将这间房子里属于他的东西通通带走。
这是他的作风,在林研的印象之中,顾成阳始终是这样一个沉闷的人。
四年前当林研躺在医院的病房内,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时,他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出现,将那个失去所有希望的自己拽出深渊。
林研想起自己曾经问过顾成阳:“如果你发现我出轨了,你会怎么做?”
彼时两人蹲在沙发旁吃外卖,老旧的电视机里放着当地的民生调解节目,当天的节目是一对夫妻,丈夫出轨,妻子在街头暴打小三。
林研捧着晚饭,津津有味地看电视里两个女人互扯头发,看完节目后,顺嘴向顾成阳抛出了这个问题。
顾成阳埋头收拾房间,沉闷了片刻,只讷讷地说不相信林研会做这样的事。林研没有放过他,非要问出个结果。
“你会出轨,那一定因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会自己离开。”
真是一语成谶。
林研眯着眼,坐在地上低着头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他开了又关,看着跳动的火焰燃起又熄灭,内心毫无波澜。
顾成阳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随身衣物和几副耳机,片刻功夫就打包好了。
听见行李箱轮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研缓缓抬起头,看见顾成阳一手推着行李箱,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一秒就往他身上丢过来。
“我讨厌穿白衬衫。”林研忽然对他说。
“只有这一件是干净的。”
“是吗。”林研摩挲着手里的白色布料,终究是觉得有比没有好。他把白色衬衫在身前展开:“那谢谢了。”
顾成阳走了。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他走得干干净净,彻底从林研的世界里消失。
直到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林研顺手打开了电灯,老旧的灯泡上布满了蜘蛛网,开启时忽闪了几下,发出滋滋声响。
地上到处都是烟蒂和烟灰,将最后一根烟头掐灭时,林研只觉得嗓子犹如刀割一样疼痛,而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泛起了生理性泪水,喉咙深处涌上一阵苦水,想吐出来但肚子里空无一物,干呕了片刻后,才逐渐缓解。
过去林研从未有过学会抽烟的想法,因为他对这种令人沉沦上瘾的东西嗤之以鼻,觉得这是懦弱之人逃避痛苦的方式。
可痛苦一旦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他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学,自然而然地拿起就会了,像是求生的本能。
他清晰地认识到,无论他接下来面对的是黑暗或死亡,都将与顾成阳再无关联。想到这里,他终于感受到一丝轻松与释然。
【作者有话说】
修文修着修着让旧版的开头重新出土了orz
排雷/高亮提醒:本文受不洁,双洁党看到这里可以叉出去。但不存在所谓的出轨和渣攻贱受,涉及剧透这里我就不说了。
看文见仁见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如有不适请立刻及时止损!
这是一个攻受都不张嘴的狗血故事,如果有不满可以骂角色但不要骂我啊啊啊。
还有评论区的亲们也不要互相diss啊啊啊,正常讨论没问题,过分的评论我会删掉。
祝大家阅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