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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生百谷 关山 2124 2024-11-26 10:27:04

走出酒吧的时候天早该亮了却雾蒙蒙的一片,地平线尽头卷过一道光。

走过三个路口,一道不属于冬天的惊雷滚过乌云,早起的晚睡的失眠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天气反常必然有妖,我默念一路冒雨骑车回家后,果不其然遇到裴嘉言。

我已经有将近三年没有见过裴嘉言了。

他今年多大?十七,十八?还是已经十九了,没差别,反正是正发育的年纪。我经历过那个时间段也知道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比如前一天躺在床上觉得骨头痛第二天起床稍不注意就撞了卫生间门框,然后发现自己又长高了点儿,寄宿一学期回家连邻居都觉得面生了。

但我一眼就认出抱着书包窝在楼梯间里的是裴嘉言。

他也看到了我,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张了张嘴好像不知道该喊什么,我希望他别喊那个让我俩都尴尬的称呼可他显然没和我心有灵犀一点通。

裴嘉言喊我,哥。

我被这个字炸得头皮发麻,条件反射问:“你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口我有点想笑,说得像只是某次意外的串门,事实却是我们每一次见面都像做贼或者偷情,特别在三年前那事发生后,老妈防我跟防杀人犯一样。

他让出楼道,我走向出租房的门掏钥匙开锁,他没说话,就跟我前后脚进了屋。

我在他面前多少还有形象,看了眼他身上的书包校服,拿手机时留意到今天是星期五。按理来说他应该去上课,就顺口问了句好学生还逃课啊。

裴嘉言抱着他的书包没说话,他以前没这么闷的,我一时不太习惯他憋屈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凌晨唱到三天我嗓子都要爆开了,这会儿困意涌上来,我眼皮一直跳着分不清哪边是灾哪边是财,也没精力再和他纠结是逃课还是离家出走。

小孩子嘛,青春期时难免和父母吵架。

于是我说你随便吧,打开冰箱想给他拿瓶牛奶或者可乐什么的但对着一整排啤酒又有点无语,只好装作无事发生把冰箱关了。

半天没等来裴嘉言的回答,我困得随便找块平整的水泥地都能睡,完全凭借意志走向放在房间正中的床垫,隐隐约约见到有个人坐在旁边也不管了,面朝下砸在上面都感觉不到痛,只有下一秒就睡着。

我常做梦,但一般记不住梦见什么就知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天应着雨声,哗啦啦,像有谁拉断了贝斯弦,声音很低很好听,有节奏,我睡得浅,听着听着就又开始做梦了——特别真实一个梦。

我梦见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还有小时候的裴嘉言追着我喊哥哥哥哥哥哥,他像个肉团子,腿短,在草地上超我滚,中途摔了一跤很快爬起来,继续哥哥哥哥……

像只小狗。

那本来是我的小狗。

/

怎么说呢,我小时候的故事远没有青春期狗血——毕竟你们没见过几个人高中没毕业就敢拿菜刀指着自己亲爹吧——但还算有可圈可点之处。

老妈和陈达是奉我成婚,这话说出来挺搞笑的,在那个年代没人笑得出来。我甚至怀疑他俩曾经合谋过要把我做掉最终因为种种未遂,从我记事开始他俩状态就很奇怪,后来读了书才知道这就叫“貌合神离”。

其实貌也不太合。

老妈是大美人,他俩刚离婚的时候家属院分两派,一派以嘴碎大妈为首穷尽各种带生殖器的词骂我妈是骚货狐狸精,然后教育自己的儿媳女儿孙女“千万不要学她”。当年电视播封神榜,狐狸精妲己风情万种,姑且算他们夸老妈漂亮。

另一派以油腻男子为主长吁短叹,在和陈达喝酒时半醉着骂他怎么就管不好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让她跟人跑了。陈达听不得质疑他家长权威的话,但那些人是他的领导和同事,他没处发脾气就回来打我。

我对两拨人都没什么好感。

但不管嘴碎大妈还是油腻色胚至少有句话没说错,老妈的确是跟人跑了的。

陈达工作关系经常出差,老妈工作清闲,有大把的时间做头发和护理,看上去一点不像已婚妇女挂满倦容。我见过她带人回家玩,是个穿西装的叔叔。我印象深因为陈达从来不穿西装,那叔叔穿着考究,和老妈站在一起甚至更般配。

后来老妈搬家时那个裴叔叔来接他,玄关处被陈达砸烂了花瓶,几双高跟鞋断了跟。他在一地杂乱里抽烟,我在阳台上看。

他们的车扬长而去的时候,我居然很想喊老妈把我一起打包带走。

可惜不太行,他们的离婚实在调解不成,最后闹到法院判的。不知道是陈达太撕心裂肺还是老妈不想带拖油瓶,我被留在清水衙门的家属院里一直长到自己逃出门。

刚开始日子还算好过,我猜陈达想留一点最后的脸面表现出他的宽宏大量,老妈保留着探望权,还定期给他我的抚养费。

老妈这人就是太善良,其他电视剧里的女人走了通常不回头,但她每年会把我接过新家度假两次,裴叔叔没反对过。度假时我住带花园的大房子,零食想吃就吃,饮料一冰箱都是,最新款的游戏机和球鞋她不要钱似的送。

裴嘉言出生后老妈也一样地对我好,好像离婚什么也没改变。

我那时很喜欢老妈,但不喜欢裴嘉言。陈达对我动辄拳打脚踢,只有老妈的大房子是我能彻底放松的地方,我不想裴嘉言分掉她对我的爱。

显然,我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第一次见裴嘉言的时候他还在学走路,我没看到过小孩儿,四肢都像圆的,很胖,走起路来像滚着往前。他站不稳,左手拿了只卤鸡腿,走两步啃一口。

我没靠近,在心里冷笑这样走不摔才怪。

可能是我的念力太强大吧,裴嘉言在四面佣人、月嫂、老妈叠声的“嘉嘉”“嘉嘉”里走出一步,然后不负众望地……摔了。

手里的卤鸡腿一直滑到我脚下,我捡起来过去看他的笑话。

裴嘉言半晌没吭声,我离他最近,伸手搀住他一条胳膊把人拎起来了。他爬起来,又白又圆的脸沾了泥巴,只看得见两只眼睛非常亮。

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摔了,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然后笑了。

裴嘉言软乎乎撞进我怀里的时候,真的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

小狗住在家属院,没人照顾,白毛,脏兮兮的,眼睛很大很黑。陈达说我不算养过它,因为我只是从小卖部给它买过火腿肠吃,没给它狗窝。但我觉得不一样,它对我总是摇尾巴很热情的样子,我最开始害怕的时候不小心踢过它,它也只愣了下,又重新欢天喜地朝我跑过来,以为我在逗它玩。

小狗不会记仇,它以为只要摇尾巴所有人都会对它好。

裴嘉言也不记仇,他的世界只有美好的东西,但可能不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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