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尾端绑在竹筷上,前端刺进皮肤里,蘸着松青色的彩料,浅尝辄止地,把色彩带进去封存。这是第一针。
疼痛是陌生的,甚至新鲜的。至少这种疼痛是。不同于刀刃和子弹,银针入侵肌肤,每一次都那么冷静、清晰、细微,触感悠长,如同蚂蚁啃食,锦鲤啜咬。
邱十里在窄窄的竹床上趴得安稳,点了支烟抽。
为他刺青的是传说中的“江口组御用刺青师”,一位花白胡子的清癯老人,名为三代目雕佑西,这是他的袭名,意为师承昭和时代的日本刺青元老雕佑西。用的都是传统手针,色泽格外明艳浓郁,过程格外痛苦。
“虹生先生,您的刺青需要六个小时。”雕佑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和蔼的关西口音,银针的刺痛也继续落在背后的肌肤。
“给您添麻烦了。”邱十里用日语答道,罢了又立即将烟嘴咬住。
他无心与人交谈。
这六个小时开始之前,他还剩一包半的香烟可以抽。
这六个小时结束之后,他的背上就会落下一只赤羽青翎的凤凰,他也将只身前往日本东京,参与专为他准备的饮酒仪式,正式加入那个叫做“江口组”的日本第一极道组织。
这是时湛阳派给他的任务,也是他留给时湛阳的承诺。
万事俱备,刺青是最后一步。
也就是说,还剩下六个小时,他是完全放松的、绝对安全的,他尚且有理由用来回忆,回忆自己在时家待的这二十一年,亦可回忆时湛阳,他的大哥,他的兄上——回忆这场相遇在他身上带来与带走的一切,那些甜与苦,爱和恨。
那些他始终追寻的。
邱十里透过烟草烧出的细雾,看见树影晃动,听见夏末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