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狐狸

第二天云见微睡到十点才醒,醒来后祁峰已经把买来的早餐放到他面前。祁峰早上六点就起了,不知在哪找到一家卖早点的中餐店,买了包子和饺子回来,又不知在哪找到药店,买到了温度计和退烧贴。

云见微的精神比昨天好多,脑门贴一张退烧贴,盘腿坐地毯上吃饺子。祁峰还买了热豆浆,拿出来放他手边。

吃饭的时候祁峰接到他姐祁琪的电话,祁峰只是简单应几声或说“知道了”,然而祁琪嗓门亮,云见微就坐在祁峰旁边,听到祁琪在电话里说什么腿,养伤之类的话。

祁峰挂掉电话后,云见微问,“谁的腿摔了吗?”

祁峰答:“我妈不小心摔到腿,现在在家休养。”

云见微吃惊放下筷子:“怎么摔到腿了?严不严重?去医院了吗?”

“不严重,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医生就说可以回家,不乱动就行。”

“你怎么不和我说呀,我回国那阵可以去看彭姨的。”

祁峰没吭声,云见微疑惑碰碰他,“干嘛不和我说?”

祁峰支吾:“没大问题,就没跟你说。”

云见微盯着他,祁峰包子吃到一半,被他盯得不敢再吃一口。云见微拿起自己手机,“我给彭姨打个电话,问问她好些没。”

祁峰忙按住他,深吸一口气,沉默半晌,“哥给你说个事。”

云见微把手机放桌上,与他面对面坐好。祁峰把自己在父母和姐姐面前出柜简单告诉了云见微,以及两个月前,他妈妈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摔骨折了腿,祁峰和祁琪赶紧请假去医院照顾妈妈。姐弟俩都忙,等彭玲的情况好转些后,便每周轮流去医院照顾她,祁高荣则要顾家里的一堆事。

祁峰没有告诉云见微的是,他妈是因为得知他出柜的事情后情绪不稳思虑太多,所在才在干活的时候没留神踩进一个坑摔折腿。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无论是他爸还是他妈,都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沉默。

这感受就仿佛他毁了什么。他不知如何面对父母,看到父母失望回避的目光,也总是心痛。好在还有他姐在,祁琪看他和爸妈这股拧巴劲,很爽快地主动承担起了大部分照顾妈妈的责任,让祁峰没什么事就回学校忙去。

“爸妈总需要时间接受。他们最爱你,怎么可能真和你赌气一辈子?”祁琪对祁峰说,“既然你都想好了,就坚持你的想法。况且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分对错,你的生活不就是你自己来选择?”

祁琪身上天然有一种满不在乎的气质,生活态度就是世上没有大事小事,只有让她开心的事和其他事。在祁琪的影响下,虽然受到来自父母的诸多心理压力,但祁峰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拿护照,申请签证,处理好学校的事,来到英国找他的弟弟。

“你和爸妈出柜了?”云见微震惊,“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起身在房间来回走,简直不可置信:“你就直接这么出柜了!”

祁峰没吭声,感觉他弟生气了。

云见微问他:“你为什么出柜?”

祁峰答:“想和你在一块。”

“在一块了吗?”

“没有。”

“那你就先和爸妈说了?”

云见微一脸山雨欲来,祁峰马上说:“没有提你的名字。”

云见微简直气笑:“是提不提我名字的事吗?八字都还没一撇,万一我不答应呢?那你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

“我”祁峰努力组织语言,“想先让爸妈慢慢接受,这样万一你答应了,到时候就不会受到太多反对。”

云见微背对着祁峰,一动不动对着窗外。祁峰也站起来,不安看着他弟。

云见微转过身,脸色还算平静,“你觉得谈恋爱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祁峰很快回答:“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把两个人的事都自己一个人做了?”

祁峰不言语,云见微继续道:“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就想把我护在后面,什么都不让我做?那我算什么?我这么多年追在你后面跑想赶上你,敢情不管我怎么努力,你就根深蒂固不把我当大人?那还谈什么恋爱,我一辈子做你弟弟算了!”

祁峰这辈子简直最怕他弟生气,酒吧那晚云见微的爆发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阴影,他认真答:“没有把你当小孩了,真的。”

“那你一个背着我做这些事情?然后什么都不告诉我?”云见微是在忍不下火,怒道:“怎么,你是想等全世界都和平了再来找我是吧?你怎么不想想我乐不乐意等你那么久?我要是和别人谈恋爱了呢?我要是真心实意喜欢上别人了呢!”

“对不起,微微”

“我都以为你不要我了!”

云见微气急心焦,倔强站在窗边,水光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祁峰呼吸变重,一言不发上前,云见微马上推开他,“我生气了!你别过来,我要回宿舍。”

祁峰只好收回手,站在云见微面前像只无助的大狗,“哥不可能不要你。是哥做错了,对不起。”

云见微抿着嘴不吭声,只兀自收拾自己的包。祁峰束手无策杵在他旁边,眼睁睁看着他把包都收拾好,换好鞋,站起来往外走。

祁峰简直毫无头绪,跟在云见微后面鼓起勇气问:“晚上还一起吃饭吗?”

“不吃。”云见微打开门走出去,转身对祁峰说,“再见。”

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房间静下来,祁峰面壁般站在门前发呆。云见微关个门好像把他的魂也关去了外面。他一时非常茫然,大脑当机一般,整整五分钟都站着不动。

等他终于转过身,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早餐。床上的被子很乱,昨晚云见微一个人在床上睡的,祁峰睡沙发,后来因为腿实在放不下,抱着毯子去睡了地上。

床上似乎有个东西隐隐反光。祁峰走过去,掀开一点被子,看到他弟的蓝色太空小熊钥匙扣。

这钥匙扣一直挂在他弟的书包上,不知为何落在了床上。祁峰拿起小熊,三秒后反应过来,找到自己手机,给云见微发消息。

[微微,你的钥匙扣掉在旅馆了。]

半小时后,云见微回复他:[还我。]

然后发了一串英文地址过来。

下午三点。英国天黑得早,三点时太阳已西斜,温暖的光芒倾泻天空。

云见微撅着屁股趴在厨房的沙发上,望着窗外。

希腊室友刚下课回来,也过来和他一起趴在沙发背上,“乔伊斯,你在看什么?”

云见微撑着下巴,脚不安分地晃动,“期待~期待你发现我的爱~”

室友:“唱得好听哦,是什么歌?”

“一首中国的爱情歌。”

室友与他闲聊,“在希腊语里爱情有四个关联词,分别是无条件的爱,友谊,欲爱和慈爱。此时此刻你想拥有的是哪一种爱?”

云见微心想欲爱然后马上打住脱缰的思维,清清嗓子:“任何一个人应该都想拥有无条件的爱吧。”

室友笑,“谁都想要的东西,就是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东西。”

云见微说:“那我就只要一个人的爱,有条件也好,无条件也好,我不在意。”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云见微低头一看,祁峰打来的。

云见微接起来,祁峰在电话那头开口:“微微,我在你住的宿舍楼下。”

云见微与希腊室友示意道别,拿着手机离开厨房。他小声推开门,说,“来做什么?”

“你的钥匙扣掉了,我来还。”祁峰的声音有一丝紧张:“我在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云见微站在楼梯口静了会儿,还是吐出一口气,走下楼。

他心中还有气,可祁峰来找他,他又高兴。两码事,不冲突。

当然,等下他不能太表露情绪。他必须要让他哥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些事不能他一个人全给做完了,而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

云见微推开宿舍楼的门,一束玫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怔在原地,傻乎乎看着花,又抬头看祁峰。

祁峰抱着一束玫瑰,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手忙脚乱把小熊钥匙扣递过来。云见微接过,他又把玫瑰抱出来。

“找花店多花了时间。”祁峰紧张道,“微微,别生气。”

云见微盯着玫瑰,心想好土好土太土了!可祁峰高大俊朗,捧着玫瑰站在他面前,那模样又多像一个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叫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速度。

他伸手接过花,抱在怀里。祁峰稍微松了口气,抓紧机会问:“待会儿出去逛逛吗?”

那玫瑰娇艳欲滴,很是新鲜,云见微抱在怀里不松手,很珍惜地摸了摸花,“嗯,现在也不早了,就去伦敦眼吧,顺便在附近吃晚饭。”

他转身跑上楼拿包,下楼时依然抱着花。祁峰看他好像没有生气了,心中却仍忐忑,一路乖乖跟在他旁边拿东西。云见微却似乎对玫瑰非常喜欢,一直抱着看,时而还很开心地晃一晃。

泰晤士河边游人如织,下午近四点,河面上的天空呈现淡淡的粉色和烟蓝交汇。两人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轮渡,船上风大,云见微又一定要跑到甲板上玩,祁峰只好站在他的上风口,随时给他挡着风。

坐了一轮游船下来,正好到晚饭时间。云见微就在附近找了家河鲜餐厅,和祁峰坐在落地窗边吃饭,窗外就是河岸与停泊的船只,粉色的霞光照进餐厅,落在云见微手边的玫瑰上。

河鲜的味道还不错,祁峰仔细剥好虾,都放到云见微的盘子里。云见微习惯了他哥这么伺候他,一边拿虾蘸料吃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问:“哥,你是为了我,才对彭姨和祁叔出柜的吗?”

祁峰愣一下,后点头“嗯”一声。

云见微认真问:“为什么一个字也不和我说?”

祁峰握紧手指,答:“我不想你不开心。”

“难道你不联系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开心吗?”

“对不起。”祁峰非常诚恳地道歉,“哥以后什么都和你商量,再也不这样了。”

云见微这才满意一些,继续道:“不管是恋人还是夫妻,既然要在一起,当然是有什么事都一起面对。如果只有一个人付出,那这段关系怎么可能长久?你说你要追求我,难道你不想以后长长久久地和我在一起吗?”

祁峰红着耳朵:“想。”

云见微眉眼弯弯笑起来,终于恢复了好心情。他装模作样推推盛着烤鱼的盘子,祁峰自觉地拿起筷子给他挑鱼刺,把挑好刺的鱼肉夹到他的盘子里。

夜幕降临,河岸两旁的伦敦眼和大本钟亮起灯光。车流与行人从威斯敏斯特桥上通过,云见微和祁峰从桥上走过,面前巨大的伦敦眼缓缓转动,光映亮粼粼的水面。

祁峰问云见微:“要坐这个吗?”

云见微说:“坐一个呗。虽然每次都是十几二十个人上去,人多得要命。不过来都来了,不坐浪费。”

他早就买好了两张票,好在现在不是节假日,游人没有太多,两人没等多久就上去了。乘坐舱空间很大,两人找到舱窗的位置,看着高度一点一点升起,直到可以俯瞰整个泰晤士河和半座伦敦城。

云见微指给祁峰看下面的地标建筑,他还抱着花,祁峰想帮他拿,他也不肯。

祁峰顺着云见微指的方向看去,大本钟在夜幕下静静矗立,淡蓝的钟面发出微光,古老钟摆缓慢移动。玫瑰的香气始终萦绕在他的左右,他心神游移,疑惑香气里渗入了云见微身上好闻的清爽味道。

他低下头,云见微也正好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祁峰的目光落在他弟的唇上。

酒店那晚的热吻记忆再次烟花般在祁峰的脑子里炸开,他面红耳赤收回视线,手紧握成拳。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那晚唇上柔软的触感,潮热呼吸和舌尖交缠的滋味,与写论文、做实验和做笔记时冷静梳理思路和严密逻辑时镇定的感受如天差地别。奇异的升腾和热感如暴风般席卷理智,祁峰不断告诉自己要镇静,然而他只感到被某种激烈情感全线支配,他只想

“哥?”

云见微拽一下祁峰,祁峰呛咳一声,转过头去不敢看云见微。云见微说,“走啦,下去了。”

祁峰忙转身往外走,云见微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才他哥看他的眼神。

不会是想亲他吧云见微小心脏乱跳,故作冷静不说话。两人离开摩天轮,走下台阶,河岸边的人渐渐变少,不远处大桥上霓虹闪烁,晚风吹拂。

桥边有一处小公园。路灯如星光昏暗,只有寥寥路人。云见微下定决心,站住脚步,“哥,我走不动了。”

祁峰马上转身回来,“我背你。”

“不。”云见微拿着花,朝他抬起手臂,“你抱我。”

祁峰怔愣片刻,“抱你?”

云见微歪着脑袋看他,摇一摇手里的花,抿嘴笑。祁峰被那笑蛊惑一般,走上前弯腰想抱起云见微,云见微却在他搂住自己的那一刻忽然靠近,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玫瑰落在祁峰的背上。

“哥。”云见微的气息温热清新,像一片无际的花园,叫祁峰在花里迷了路。云见微拉近两人的距离,轻声开口,“你刚才在伦敦眼上的时候,是不是想吻我?”

祁峰呼吸深重,云见微亦红了脸颊。他想他哥是个笨蛋,如果自己不主动表达的话,他哥就会一直忍着,忍到猴年马月,直到等他一句同意。

“说呀。”云见微望着祁峰的眼睛,催促。

“是。”祁峰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声音已微哑。

云见微小狐狸般一笑,仰着脸笑眯眯看他,“祁峰,难道每次你想吻我,还得我开口问你?”

这一声全名叫得祁峰喉咙干渴发燥,手脚发麻。他已全然丢盔弃甲,抱着他弟不知该动还是不动,话也说不出,颈后已细细冒出汗来。

“这样吧,我们定个规矩。”

云见微捏捏祁峰通红滚烫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只要我们靠近到现在这个距离,对视超过五秒”

“你就要吻我。”

长街遥遥,嘈杂远去。泰晤士河上的晚风穿过夜空,漆黑的水面涨落,撞碎倒映的波光。

“我倒数了啊。”云见微白净的脸颊因害羞而泛起绯红,他放开祁峰,规规矩矩抱着花,“五,四”

祁峰揽过他的腰,低头吻住他的唇。包裹玫瑰的报纸被挤压出咔啦声响,云见微呼吸窒住,被吻得仰起下巴,抓紧祁峰的衣服。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祁峰拉开一点距离,云见微轻轻喘息着,胡乱心想还没到五秒吧,不过算上刚才的早就不止五秒了。

两人四目相对,云见微咽咽唾沫,下一刻又被抱过去,他连忙笑着要把人推开,“这还没到五秒——唔”

祁峰捧过他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他,手心温暖发烫,抚摸云见微的脸颊。云见微被顶开唇齿深吻,湿热的舌尖交缠,他猝不及防被占满口腔,被这火热的吻法刺激得魂飞天外。

他喘息着推开祁峰的脸,“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亲法的!”

祁峰没让他推开,身体铁一般箍着他不放。他的呼吸也急促,漆黑的眼睛牢牢盯着云见微,喉结再次用力滚动,哑声说,“你教我的。”

他仿佛终于食髓知味,不肯松开手,低头亲吻云见微湿润的唇角,吻他红嫩的耳根,然后把人用力抱进怀里,埋进云见微的脖颈。

“都是你教我的,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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