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丧气小狗

自打接了这通电话,徐诀就聚着股兴奋劲儿,顶在嗓子眼憋不住又不能说,想找别的事儿分散注意力却频频闹笑话。

继抢着结账却在出示付款码时点成收款界面、在超市门口要走一个只派给孩童的气球小狗、停车场里冲自己的同款车按下车匙功能键后,陈谴惯不了了,拦下徐诀走过去的步伐,虎口卡住对方的下颌强迫他扭脸看向自己:“大白天撒什么癔症?”

徐诀稍微消停,但眼中明亮依旧,用这种明晃晃兴冲冲的眼神看了陈谴几秒钟,突然手臂夹住陈谴的腰身将人抱离地面:“我好他妈高兴!”

鼓囊的购物袋差点脱手甩出去,陈谴被徐诀箍着在原地转了一圈,狠劲儿在发疯的狗子胸口掐了把才被放到地上:“你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那倒没有,我哪有这么肤浅。”徐诀找到自己的车,将气球小狗的绳子末端绑到倒车镜上,“我就是……算了,先保密吧,上车!”

他说着拉开主驾的门就要往里坐,陈谴按住车门:“车匙给我。”

“干嘛呢。”徐诀顺从地交出钥匙。

陈谴攥住,弯身把人往副驾那边推:“你坐那边去,我来开,省得你路上整什么幺蛾子。”

徐诀那高大的身形拱起来朝副驾钻的模样挺滑稽,他坐直后拧身朝向陈谴,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小车啊,我怎么不知道。”

陈谴合住车门想了想:“我驾照到手那会你估计刚上初中吧,这年纪别说讨气球小狗不会遭白眼,恐怕不小心揣走我的丁裤也只以为是个破抹布。”

徐诀仿佛受到年龄歧视:“我哪这么笨?我都周游列国学富五车屡获殊荣了好吧?”

陈谴被他一连串成语砸得直笑,系上安全带后插钥匙启动了车子。

徐诀还有些不放心:“姐姐,你这几年有拿车子练过手吗?”

陈谴神色淡淡:“有啊。”

徐诀没反应过来:“哪来的车子啊。”

陈谴嘴边勾着轻浅的笑:“确定不跳过这个问题吗?”

“……靠。”徐诀闭嘴挨在副驾上。

车窗还未摇上,陈谴拽一把绑在倒车镜上的棉绳:“气球小狗都系好安全带了,丧气小狗还不肯系吗?”

徐诀岿然不动:“小狗泄气了,手没劲儿。”

这分明不是泄气是怄气,陈谴欠身帮徐诀绑上安全带,凑得极近时低声问:“那儿没泄气吧?泄气了我可不要你了。”

徐诀陡然抬脸:“没有!”

按原路返回,陈谴开到六巷口就把主驾还给了徐诀,当初徐诀嫌人家豪车停摆在豁口处碍道,如今他也占着同样的位置舍不得挪位,从车窗探出手勾住陈谴的手绳:“姐姐,今晚不来我家睡么,明天顺便就出发了。”

“不了吧,我可不想咱俩明天疲劳驾驶。”陈谴屈指刮了把徐诀的鼻梁,趁四下无人注意,低头在鼻梁那道浅浅的疤痕上啄了个吻,“我回家收拾行李,明天见。”

车厢后排的购物袋摇摇晃晃,半空中的气球小狗颤颤悠悠,徐诀听着车载曲儿一路哼着歌驶回了家,徐寄风已经叫好了两份披萨等在偏厅。

“儿媳呢?”徐寄风问。

徐诀搁下两袋子东西:“回家了,不然今晚在这睡便宜你这只隔墙的耳朵啊?”

徐寄风骂他没个正型,转头又觊觎他那袋子吃的:“是不是买薯片了?青瓜味儿给我。”

徐诀说:“没有。”

徐寄风作势将桌上的文件拢起来:“我还是回公司吧,这项目我拨给别人做。”

“开个玩笑至于么!”徐诀忍痛割爱奉上青瓜味儿薯片,等不及似的挨着老爸坐下,“来吧,我洗耳恭听。”

季风事务所最近收到了某设计项目的招标邀请书,巧的是项目内容正是徐诀前段时间提过的艺术馆。

在设计单位的商业运作中,投标从来都不是主营项目,这个有保底价值的项目对季风事务所来说可取可舍,但徐寄风乐得训练一下自家孩子:“一份投标三分设计七分表现,但设计不能马虎一分,表现也不能拉跨一成,优秀的设计单位不止季风事务所一家,能不能中标还得靠你自己,我就不插手了。”

徐诀翻阅着手中的附件,指腹在纸张裁边处不住摩挲:“要是中标了是不是能落地建造啊?”

徐寄风要事说完了,拆开薯片抓了一把:“想那么远干嘛,先踏踏实实走好这一步。”

在车里陈谴也是这么说的,有些话听一遍是受教听两遍会膈应,徐诀烦人地叼走他爸手里的一块完整薯片,咔嚓咬着说:“就想想不行么!”

徐寄风也咔嚓起来:“到时画好设计图我看看,模型也别落下,咱俩一块儿做。”

徐诀说:“不是说不插手嘛。”

徐寄风把披萨往他那边一推:“就监督监督不行?”

爱情学业事业三丰收,徐诀翌日开车去接陈谴的时候都神清气爽,陈谴没带箱子,就背了个放设备的包,手上拎着只行李袋,把东西置入车尾箱后绕回来坐进副驾:“笑这么高兴,今天嘴里味儿挺甜吧?”

徐诀趁他拽安全带的时候凑过去亲他:“刚吃了薄荷糖。”

那股薄荷味儿也染上了陈谴的舌尖,浅尝的吻结束后他轻扫上颚,余光能看出徐诀眉眼间的喜色和昨天接到电话后的神情如出一辙,但他没问太多,保留空间才会有意外之喜,何况徐诀在他面前憋不住话,说不定哪次共枕而眠就不小心秃噜了嘴。

午后日光渐猛,陈谴扳下遮阳板,低头翻看这几天记在平板备忘录里的外景筹划。

徐诀耐不住寂寞,嘴痒喊了句“姐姐”。

陈谴当即抬眼:“渴了吗?”

“不渴,”前路车少,徐诀的视线飘上后视镜,又拐弯扫了陈谴一眼,“姐姐。”

陈谴干脆摁熄屏幕:“我听着呢,你别盯我,认真盯路况。”

徐诀欲说还休:“没事了。”

陈谴道:“说话只说一半,要不哪天你正逢兴头上我让你抽出去试试?”

“别啊,太狠了姐姐。”徐诀小腹紧了紧,“我就想问问,你以后会不会办自己的摄影展?”

陈谴放眼望向前方的路,肩背在舒适的座椅中寸寸放松:“我以前也想过。”

这个以前得前到读初中时的一次秋游,一帮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美术馆里吵吵嚷嚷走马观花,他在摄影作品的画面之外燃起了一腔火。

后来火被扑灭了好多年,认识俞获后它短暂地复活过,直到徐诀把相机放到他手中,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它重新烧了起来,从此以后大概不会再熄灭了。

“这是每个摄影师的人生清单里不可或缺的其中一项。”陈谴说,“那你有想过自己独立设计的建筑落地建成吗?”

“必须的啊,不过现在才刚起步,慢慢来,跑太快了我担心人家眼红我。”徐诀攥了攥方向盘,话不说太死,编得真假掺半免得自己以后找不到台阶下,“去年你的生日我弄那样一个私人展览,其实是受到了梦的启发。”

那二十二幅油画至今还被陈谴妥善保存在书房里,无论往后去过多少展览,再都比不过他24岁生日徐诀为他布置的这一个。

他挺好奇:“什么梦?”

徐诀扬起头颅,车厢那么小,前路也不算宽敞,他却郑重无比地立下远大的一句誓:“我梦到过你在我亲手设计的艺术馆里办摄影展,希望有一天梦能成真。”

曾经一人借口写生抛下课业远行,一人受现实所缚只能仰望别人的作品咽下惊羡,那时候都觉得自己幻想的景象很遥远,而今想想其实已经接近了一大步。

车子驶上高速,路途辽远,在服务区暂缓过后两人调换了座位轮流驾驶。

黄昏渐临,漫天夕阳像调色盘上搅乱的颜料,徐诀总在这一时段灵感突至,从车后座够到草图本画了起来,手上握的是陈谴送的那支犹如海上霞光的钢笔。

天道好轮回,陈谴也出声扰乱他的平静:“徐小狗。”

徐诀学他语气:“听着呢。”

陈谴有事说事:“查查天气预报有没有变动,我查过晚上八点多有暴雨。”

徐诀不用解锁就瞧见了气象台的消息:“发预警了,晚点儿停在服务区留一晚再走吧。”

在夏季的市区鲜少有这种天暗得特别快的感觉,傍晚时分陈谴驶进服务区,几乎是刚挑好隐蔽的车位,雨便急急追来了。

夜色如墨,挡风玻璃和几面车窗齐齐被罩上雨帘,徐诀将本子放回去,单手合上了笔帽。

豆大的雨水用力敲打在车顶盖,陈谴的身体似乎也被涮湿一片。车厢里只洒进了远处的一点光,陈谴解开安全带,未考虑过要按亮氛围灯:“饿吗?”

徐诀搓了搓被攥出温度的钢笔,心跳被雨点砸乱了:“还行,你呢?”

咔哒,他的安全带被解开。

夜雨中,陈谴撑住副驾座一侧,从主驾跨过来坐在他腿上,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左手也与他共同握住那支双色交融的钢笔。

“小狗不是说,想要在车里弄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