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蹦极的地点在跨了两个市的鹭山景区,从高速上走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并不算太远。孟晚霁着实是困了,行驶的前半程还强打着精神陪盛槿书,后半程车速过于平稳,盛槿书一副专注开车不与她说话的模样,她渐渐困倦,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开阔笔直的大道在前方无限蔓延,山与海在道路两旁飞速倒退,天与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她自己与身旁安睡的孟晚霁。

盛槿书无意识地弯唇,把空调开得再高了些。

九点半,车子抵达景区的停车场。盛槿书把车停进停车位,解开安全带,看孟晚霁长睫低垂,睡颜恬静,忽然舍不得叫她。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朝阳拨开云雾投进车内,金色的光打在孟晚霁的身上,散去她眉间清冷,显得她整个人格外柔和。

盛槿书想帮她把挡光板放下,孟晚霁却颤了颤睫,先她一步睁开了眼。

车前是成排不动的车辆,孟晚霁知道这是已经到停车场了。她侧头看盛槿书,盛槿书偏头看着她,眼底笑意盈然。

“怎么不叫我?”她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盛槿书听得心软。

“我看你睡得好香。”

孟晚霁咬唇。怪谁?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转移话题:“回去我开吧。”

盛槿书轻声笑:“不会累吗?”

孟晚霁想应话,随即反应过来她的言外之意,两颊微热,蹙眉睨她。

盛槿书宠溺:“我们坐观光车上去吧,可以直接到蹦极点。”她后知后觉今天让孟晚霁来爬山真是太难为人了。

孟晚霁却没领情,她思忖:“蹦极点在哪?”

盛槿书说:“在山腰,不是很高,走上去大概十多分钟。”三年前她陪表妹祝筱之来过一次。

鹭山叫山,实际上最高峰也不过三百多米。

孟晚霁便说:“我们坐直达山顶的缆车上去吧,然后走下来,下来的时候再去蹦极。”

鹭山算是省内比较有名气的五A级景区,这一次不仅是她和盛槿书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也是她和盛槿书第一次真正的情侣旅行,她不想这样走马观花,草草度过。

盛槿书怀疑:“你确定?”

虽然下山相对上山来说是会轻松一点,但到底也是需要体力的,她怕孟晚霁太勉强。

孟晚霁挑眉:“你走不动?”

盛槿书:“……”她哂笑:“瞧不起谁呢?”

孟晚霁低头笑,没理她,伸手打开车门下车。

盛槿书拿她这不肯服软的性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也是这硬得不行的脾气让她觉得欣赏和心动。

她跟着下车,买了票与她一起往鹭山景区缆车的上车点走。

还在春节合家团聚的假日中,鹭山景区的人不算多,多是成双成对出来过节的情侣,偶尔才会有一两个落单的独行侠。

不过二十分钟,缆车抵达鹭山山顶崇虚宫脚下。

崇虚宫是这里素有盛名的道观,掩于葱郁山林之间,香火缭绕,观前鼎炉旁游客与香客络绎不绝。

时逢情人节,观旁仿佛要登天的石阶上,男男女女更是往来如梭。

那是通往西临峰的天梯。

买票时附送的小地图上介绍,这是情侣必去的景点之一。相传古时候这里有过一段美丽坚贞的爱情故事,情侣一起走过这条天梯,在天梯上的三生树旁挂上同心锁,可求得死生契阔、至死不渝的爱情。

孟晚霁没有进去的意思,在观前双手合十,默默地拜了一拜,而后在旁边的管理处添了些香火钱。

盛槿书说不上信仰,但也心存敬畏,愿结善缘。

她跟着添香火钱,登记完一抬头却看见孟晚霁在旁边的摊位上挑同心锁。

她不免好笑:“你相信这个呀?”

近年来,各地都有类似的爱情传说,兴起类似的祈愿模式,连国外不信东方神话的景点都有趋同的样子。她怀疑这已经是全世界景区的营业共识了。

孟晚霁也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只说:“都到这里了。”

盛槿书便答应:“那就挂一个吧。”

反正也是情侣必做事之一,她无可无不可。

可牵手走过天阶,来到缀满同心锁的三生树旁,她低头看见孟晚霁打开同心锁,抬手挂上,抚摸同心锁锁身上那“一生一世”的简陋刻字,眉目虔诚时,忽然动容。

孟晚霁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向往。

她伸出的手顿了一瞬,孟晚霁抬眸看她。她扯出笑,把手覆到她的手上,与她一同用力把同心锁按下。

*

挂好锁,在崇虚宫附近游览了一圈,两人顺着修得规整的水泥山道往下走。走下不远便路过半山顶上刻着鹭山二字的标志性大牌坊。

许多游客在那里拍照留念,盛槿书和孟晚霁也想打个卡。两人等了好一会儿,位置终于空出来了。

盛槿书抓紧时间,准备问一旁路过的一对情侣方不方便帮忙拍张照,一个挂着单反的男人主动伸出援手:“是要帮忙拍照吗?”

他抬抬身前的单反。

盛槿书眼神怀疑。

男人很绅士的样子:“不要钱的,我是旅游杂志的摄影,帮忙拍照,不过举手之劳。单反拍的效果会更好,拍完了我晚一点微信传给你们?”

盛槿书了然。这样的搭讪方式她早就见怪不怪,但既然是摄影师,拍照的技术多少会好点吧?

她勾唇,把手机递过去:“不用麻烦。用我手机,可以吧?”

男人套路落空,也不惊讶,很上道地接过:“当然可以。”

他往后退,盛槿书走回孟晚霁的身边,牵孟晚霁的手,与她并肩站。知道孟晚霁脸皮薄,大概不喜欢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凹造型,她没特意要求摆姿势,只是自己微微侧头,噙笑注视着她。

两人一冷一艳,美得各有风情,不言不语,整张照片就充满了氛围感。

男人十分满意。

他上前把手机递还给盛槿书,故作谦虚:“还可以吗?”

盛槿书把手机放中间,让孟晚霁一起看。

孟晚霁抿唇浅浅一笑。

盛槿书知道她的答案了。她收起手机准备道谢,抬头一看,脸色忽然淡下。

对方觊觎孟晚霁的眼神太过直白。

“不是太好,不过算了,还是谢谢你。”她蹙眉,一副很勉强的样子。

男人错愕,在心里盘算就要说出口的自荐同行话语突然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信:“哪里不好?那我再拍一次?”

盛槿书伸手搭在孟晚霁的肩上,似笑非笑:“你眼力见不太好。”

男人:“?”

随即,他忽然反应了过来,瞠目结舌。

盛槿书目光不善,男人不算太傻,一副放得开的模样,食指与中指并拢放脑袋上,做了一个类似行礼的道歉姿态:“冒犯了冒犯了,两位很般配,百年好合。”

盛槿书嗤笑一声,不置可否,牵着孟晚霁的手径直往下走。

孟晚霁用余光扫她的脸色,眼底笑波澹澹。

她以为盛槿书是不会吃醋的性格,毕竟她好像从来都是笃定自信,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盛槿书沉吟:“后悔了。”

“嗯?”

“昨晚应该盖两个明显的章的。”

孟晚霁:“……”她想起第一次的那个晚上,她什么都舍不得推拒,什么都由着盛槿书来,结果被迫贴了快一周的创可贴。

“你认真的吗?”她语带警告。

盛槿书做出一副和她认真商量的模样,逗她:“那下次万一有人找你要微信,你把我微信给他,我帮你应付?”

孟晚霁:“……”

故意气她的吧?她挣开盛槿书的手,面无表情:“索道下行票哪里买?回去吧。”

盛槿书果然大笑,连忙拉住她的手:“我错了。”

孟晚霁作势挣扎,盛槿书哄:“以后谁要微信都不给。”

“你的不给,我的也不给。”

孟晚霁没应话,唇角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盛槿书就势揽住她的腰,靠在她肩头,猝不及防地用前置摄像头拍了张合照。

“偷笑哦,被我拍到了。”

孟晚霁耳朵腾得发热,伸手要去抢盛槿书的手机,盛槿书反手护着手机跳开了。

孟晚霁失笑。

“你小心点。”她伸手拉她胳膊,还是纵容了她。

感觉二十多年来没犯过的傻气都要被盛槿书带出来了。

*

两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终于在午间来到了蹦极台。

蹦极台处在半山腰上,山明水秀,天朗气清,小半鹭山景区的风景都在眼底。孟晚霁和盛槿书称过重,测过血压和心率,在导购台上填登记表。

两人并排坐着,盛槿书签完自己的名字,偏头看孟晚霁郑重端秀的侧脸,忽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不由弯唇,孟晚霁盖上笔帽,问她:“你笑什么?”

盛槿书骗她:“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没有告诉她,她笑是因为在想,人类签字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只是这是一个太庄重、也太有暗示意味的话题,她不能开启。

孟晚霁信以为真,扫她一眼,淡淡一哂。

盛槿书知道她的决心了。

有时候她觉得孟晚霁真的给了她太多的意外。就像她以为她会很谨慎,不敢与她相恋,结果她没有;她以为她会退缩,不敢与家里抗争,结果她也没有。

明明坐缆车的时候还有些恐高,可来到蹦极台,她却依旧一点胆怯的意思都没有。

她比她预想的要勇敢很多,也更认真、更迷人很多。

她们一起站到蹦极台上,安全员帮她们绑安全带,盛槿书第一次这样留心,在安全员替她们绑好后安全带后,自己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安全员冷不丁打趣:“你怎么变胆小了?”

盛槿书莫名。

安全员说:“两三年前你是不是也来过一次?第一次跳就选绑脚,让我不用推你,自己一跃就跳了下去。”

因为太漂亮,也太淡定了,他印象深刻。

盛槿书:“……”还真是。那时候这个景区的蹦极刚开放。跳过几千米的高空,这几十米的跳台对她来说确实不值一提。

她怔了怔,抱住孟晚霁调整姿势,半晌,很轻地说:“因为有软肋了。”

她好像开始怕死了。

风声太大,人声太杂,安全员没听见,孟晚霁却听见了。

她们一同站在跳台边,准备下跳。

盛槿书问她:“怕不怕?”

孟晚霁莞尔。她两条腿已经生理性发软,可抱着盛槿书,贴着她的心跳和呼吸,整颗心却是安定的。

她应:“不怕。”

因为她有铠甲了。

纵身下跃,她们在山谷呼啸的风声中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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